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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解了密码,压在心头上的那块大石头一下卸脱,始终处在高度紧张状态下的邵长水随后便病了一场。好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病毒性感冒。高烧数日不退,却也把他折腾得够呛。所幸的是,这一病,反倒让他从心理上生理上都捞到了一次难得的“休整机会”既暂时摆脱了“定岗定职”的烦恼,也安然自得地睡了几

    个囫囵觉,过了一段难得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老婆闺女热炕头”的悠然日子。那天终于退烧,慧芬买了只野生甲鱼,又往里撕进几根太子参,搁了一把枸杞淮山药,炖了一小锅浓汤,让他喝下,美美地出了身汗,原本头重脚轻,关节酸涩的身体果然活泛了许多;先是在警校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温暖的阳光和碧绿生青的杨树,加上轻薄的白云和高远的蓝天,让他仿佛又回到林区时代的童年,因病而变得脆弱的心灵由此却被深深打动,诱发他信步走出校门,而后搭上一辆并没有多少乘客的公交车,颠达着向市中心驰去。同样因为病后的心绪,今天的市中心在邵长水看来觉得分外亲切和恬静。公交车在市中心一座俄式大教堂门前停下,他也跟着下了车。平时对宗教建筑从不感兴趣的他,今天面对那硕大的教堂穹顶和充满着无限意味的十字架,却也生发出一种莫名的感慨和战栗。教堂右侧对马路,是近几年兴起的一个小商品批发市场,其规模之大,每日成交金额之高,进出这儿流动人口数之多,不仅为本省之首,也为邻近几个省所少见,还带动了一系列的服务性行业,比如餐饮、洗浴、美容、歌厅等,免不了车水马龙,脂粉飘香一应俱全。当然也是各种交通事故和刑事案件的高发区,是附近几个派出所的工作重点所在。教堂左侧,则是解放前苏、日领事馆所在地,也是当时各省商务会馆、同乡会会馆的汇集地。巷深墙高,林阴匝地,似有不食人间姻火之意味。但据说,这儿一度还是青楼、酒肆、戏院林立的地方.也曾狠食过一阵“人间烟火”后来几经人民政府整顿改造.大规模拆建搬迁,居民成分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这儿才成了市中心闹中取静的一个最佳居住小区。有几家小旅馆、小诊所和小杂品店夹杂其中,也无非是幽暗的单问门面上悬着一两盏并不明亮的电灯(或一两个简洁的广告灯箱)而已。邵长水忽然想起,听女儿豆豆曾说起过,她的班主任老师好像就住在这附近,便迈开仍多少有点虚软的脚步,慢慢向巷子深处游移而去。是真想去找那位班主任老师说些什么吗?那倒也不是。完全不想去找那位老师说些什么?也不是。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此时此刻,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也许根本就不想干什么,就想随心所欲地走一走是的.在这让人心烦意乱的世界上能随心所欲地走一走.真好缝一边享受着这“真好”的感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四下随意张望着:走到一家小旅社门前,忽然停下了脚步:“金用旅社”?这名字好熟啊。金用?金庸?似乎在哪儿见过?他再一次四下张望.见旅社对面斑驳的砖墙上嵌钉进一块搪瓷制作的路名牌.蓝底白字.醒目地印着“领事馆路西口”几个魏碑体字。

    “金用旅社?领事馆路西口?”他心一动,脑子顿时阵阵烘热起来:随即“领事馆路西口九号院齐德培”这一行字便从他脑海里闪出。这是劳爷留下的那份名单和垃址中的一个。劳爷还特地在“领事馆路西口九号院”后头用括弧加以注明:(金用旅社对街)。当时邵长水在心里还默默地谑笑了一下道,这旅店老板,居然鬼得

    厉害,知道借金庸大名的谐音提升自己这鸡毛小店的知名度和吸引力,脑子也真够使的。市场经济真让中国人都增加了三分机巧。劳爷在“齐德培”这名字后头也加了个括弧注明:(圣西堂本堂神父):圣西堂.就是街面上的那个大教堂。一个神父,一个“全身心服伺天主的人”怎么也会管起世俗问的“闲事”来,帮着劳爷去搞秘密调查了?而且看来,还不单单是一般性地行善帮忙,一定还在其间起过至关重要的作用。否则,劳爷绝对不会把他列到那份名单里,特别请求组织上给予相应的保护和关照。

    这难道也是天主的意愿?

    当时,邵长水还这么深想过。

    无意中居然来到了这附近,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于是,邵长水带着十分的好奇心,不由自主地举步向九号院走过去。

    这院子并没有因为有神父在这儿居住而显得格外的清静和肃穆。但当庭而立的两棵七叶桉,却显得异常的瘦高而繁茂。当然,这跟“神”的意旨并无多大关系。邵长水有兴趣看看“神父”的家到底会是什么模样。只是院子里住着好几户人家,一时问难以确定哪家才是那位“齐神父”的“寝所”当然的,如果真想搞清楚它,这对邵长水来说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邵长水却没这么去做。今天他并不想真的去打扰这位神职人员。他只是呆呆地张望。他在想象,住在这样一个角落里的一个“本堂神父”又能知晓多少政治?他怎么会掌握到一个身居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和代理省长高位的人的秘密,让劳爷那样一位老刑警对他发生了兴趣?难以想象一个身穿黑色立领长袍的宗教使者穿行在那幢幢高楼、座座别墅和一辆辆黑色奥迪、一个个豪华会所里,去操办世俗的纷争这真是有点太离奇,也有点太蹊跷了

    就在邵长水站在略有几丝凉意的廊檐下这么发愣的时候,从那个连通前后院的短小回廊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一男一女平和简短的对话声。邵长水忽然觉得那女子的说话声相当耳熟。再细细一掂量,觉得有点像曹楠。而且越听越像。他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怎么会在这儿遭遇曹楠?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但那声音确实像。他本能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闪电般地瞟瞥了一眼,以检验自己听觉的可靠程度。一瞥之下,发出那声音的果然就是曹楠,他立即回转身,忙向堆放在廊檐下的那一大摞蜂窝煤块弯下腰,装着好像是在整理煤堆似的,实际上是不想让曹楠认出他来。他之所以不想让曹楠认出他.是因为一瞥之下,他还认定陪她一起走过来的那个男子,就是那位本堂神父齐德培。在此前邵长水从没见过齐神父,那男子此刻穿着便装,衣着打扮上也没表露出什么神职人员的特色。但凭感觉,凭他的气度和神情,凭他眉目间的那种淡定和超然,邵长水断定他应该就是那个“神父”他想自己以后一定还会跟这位神父打交道。如果这时让他们认出他来,以为池今天是来窥探和跟踪的,会让他们,尤其会让这位齐神父从心眼儿里瞧不起他,或从此对他产生一份警戒和抗拒,给他俩今后可能会是漫长的交往平添一道重大的心理障碍。曹楠好像没认出他来,因为她跟神父的对话始终没中断,脚步也始终没中断,一直保持着原来的节律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他俩便走出院门去了。

    又是个巧合?她怎么也来看望这位齐神父了?她怎么老是出现在这些跟劳爷之死相关的“漩涡”和“陷阱”里?她跟这件事到底有啥牵连?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在干什么?邵长水一边捉摸着,一边赶紧抽身离开那小院。他原本是要向大门外走去的,但转念间想到,万一神父刚才是去送曹楠的,这时他出门去,就很可能会在大门口跟正往回返的神父迎面相遇。神父就可能立即认出他这个“整理煤堆的人”根本就不是缝们这院儿里的人,就会对他的身份和来历产生怀疑(假如神父确如劳爷所说的那样,参与了陶里根的秘密调查活动,他潜意识中一定会有这样一种敏感和防范冲动。)假如神父再把这档子事告诉曹楠,向曹楠详细描述这个“可疑分子”的外形,聪明机敏如曹楠者,是不难圈定这个“可疑分子”就是“邵助理”万一曹楠这小丫头真有什么背景和来头,跟整个事件真有什么大的牵连。由此还可能衍生出什么一系列的变故也说不定。这样,就把整个事情闹得越发复杂了

    于是,邵长水紧走几步。上水龙头底下洗去手上的煤屑,一边甩着剩余在手上的水珠,索性自称煤炭公司的质检员,来入户调查近期各煤厂所售蜂窝煤的质量状况,踅身走进前院某一家,跟户主随意地聊了一会儿,等齐神父走过,这才抽身向院门外走去。

    回到家,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今天这个事情向赵总队汇个报,电话铃响了。是赵总队打来的。他在电话里笑着问,你小子的病装够了没有?邵长水忙跺着脚说道,还说我装病?这几天烧得我满嘴都是泡。不信,您来瞧瞧!赵五六这才赶紧问,烧退了没有?邵长水说道,刚退。不敢不退啊。就这,还让人说是在装病哩。哪敢再烧下去?赵总队笑道,烧退了就好。赶紧过来一趟吧。邵长水忙问,啥事?赵总队说道,这你就别问了,赶紧过来吧。到底啥事,我也还没整明白哩。电话里也没法跟你说。

    等邵长水赶到总队办公室,赵五六都没让他坐下,立即把他带到袁崇生那儿。身高马大的袁崇生拱着腰,正低头在办公桌一侧的小柜里翻找着什么,见赵五六和邵长水进屋,也只是匆匆做了个手势,让他俩随意找个地方坐下,还继续找他的东西。袁崇生的办公室足有赵五六的三个那么大。特制的老板桌也比一般使用的要大得多。高背宽扶手黑皮椅。窗台上养着七八盆极名贵的君子兰。屋子四角也放满了桶栽的观叶植物,高大葳蕤,有的都快顶到天花板了,蒲扇般大的叶子油黑油黑,让人多少有一点好像走进了热带或亚热带雨林里似的。

    不一会儿,他总算把东西找见了,并把赵五六和邵长水带到里边那个小会议室里。那小会议室,是厅里专门为研究重大涉密案件设置的。没有窗户。电子屏蔽功能也特别好。安装了完备的机要通讯和放映、摄录设备。在移动通讯还没普及的年代,在这儿使用这套设备,不用出门便可跟公安部和各省公安厅直接通话,也可以跟国家安全部和各省安全厅直接通上话,当然,有一部电话机是直通省委书记和政法委书记家的;还可以和正在现场跟踪、蹲坑、围捕、勘查的办案干警通话,以适时组织实施和指挥相应的行动。所以说,它也是一个小型的(浓缩的)指挥中心,被全省公安干警誉为本省公安战线的“心脏”和“神经中枢”一贯爱摆弄电子器械、也热衷于设备更新的袁崇生最近正跟省电视台协商,想请省台的人来帮厅里装置这样一套设备.以便今后能直接把案发和行动觋场的图像也清晰地传送到这个袖珍版的“指挥中心”来,以便对行动现场实施更得心应手、更具体到位的指挥和控制。

    一进这指挥中心,袁崇生就示意秘书把门关上。

    厅长居然把他们带到这儿关起门来说事儿,那事儿肯定小不了。邵长水早就听说过、也神往过这个“精编版的指挥中心”但真正进入,今天还是头一回。室内灯光柔和.略显得有一点暗淡和恍惚。深色的护墙板、深色的真皮沙发和深色的帷幕——帷幕后挂着全省和全市二千比一的分区地图=这地图,全省的,可以具体到每个村的位置。全市的,具体到每一条大马路、小胡同和主要公共建筑,了然在目,尽收眼底。置身在这儿.仿佛又融人了全省和全市的大背景之中。在这样一种难以捉摸的氛围下,邵长水稍稍感到有一点喘不过气来了。

    “这么长时间没给你定岗定职.指定在背后骂娘了吧?”厅长一边把他那个任何时候都不离身的黑色真皮手包往身旁的一个单人沙发上一扔,同时又把自己那魁梧的身子重重地落进另一张宽大的皮沙发里,冲邵长水微笑道。

    “我骂娘了吗?赵总队,没有吧?”邵长水掩饰住自己的紧张情绪,故意微笑着扭过头去问赵总队:

    “嘿嘿”赵五六却只报以默默一笑,做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知道袁崇生这样的”开场白”只是为了调节气氛,并没有真要跟谁调侃下去的意思。果不其然.厅长很快收敛起了唇边的笑纹,从手包里掏出一盒软盒红中华烟,一柄窄长、并带有防风罩的高档电子打火机,吱吱地点着一支烟,狠狠地猛吸了两口后,直截了当地对赵五六和邵长水说道:”你们的工作暂时要有个调整。”

    赵五六老练地看着袁崇生.静待缝往下说。邵长水的心却立即格登停跳了一下。

    “这个劳东林到底是咋回子事嘛”厅长突然问冒出这么句话,让赵五六自觉意外。而邵长水听到厅长的话锋一下转向了“劳东林”.反而不那么紧张了——只要今天厅长不是为了批评他才紧急召见他俩的,这就没啥大碍。

    袁厅长没马上接着往下说,只是瞟了这两位下属一眼,便一边由着那高档烟产生的烟霭在自己脸面前轻淡地飘拂游移晃动,一沩垂下他那既厚重又宽大的眼睑,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要在这沉默中斟酌,怎么往下说才更合适。

    过了一会儿,他告诉赵五六和邵长水,他两天前收到一个查不到确切发件人寄来的特快邮件。(经查,邮件和邮单上填写的发件人姓名和地址全都是假的。)特快邮件里寄的是一张自行刻制的光盘。“你们自己瞧瞧吧。这个劳东林!”袁崇生指了指放在大椭圆桌那头的一张光盘说道。

    赵五六和邵长水都稍稍地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立马去行动。他俩都不明白厅长这“闷葫芦”里到底在卖的什么“药”看到厅长没再做进一步的解释,邵长水这才赶紧小心翼翼地去拿起那张光盘,走到一台台式电脑跟前,操作了起来。电脑显示器里很快便出现了从光盘里解压缩后读出的视频画面。光盘里录制的是劳东林在陶里根跟人应酬、宴客、聚会和玩乐的情景。随画面一起出现的,还有现场的声音和拍摄日期。从画面上标示出的年月日看,这是不同时间拍摄下来的。最早的,记录了劳爷刚到陶里根不久的活动场面,最晚的也有“车祸”发生前不久的。从画面的角度和画面的质量看,这是用家用dv机偷拍的。从劳爷在画面里的表现看,一开始他多少还有一些拘谨,坐在那儿看和听别人玩的时间更多一些;但到后来,就很自如了。尤其到最后期的一些场面,基本上都是他在主持活动,显得异常的活跃,游刃有余,火力甚旺。从内容看,有宴会场面,有在ktv包房里高歌的场面,还有在高尔夫球场挥杆儿、或跃身在高山雪场的场面,当然也有在洗浴中心接受异性按摩的场面还有一回,不知在哪一个超五星宾馆里的某一个高档洗浴中心,在一个布置成热带风情的特殊单间里,完全脱光了的劳爷竟然在接受一个年轻女子的按摩所幸那女子还穿着“工作服”——一套用蜡染布特制的短打裤褂。说它是“短打裤褂”是因为褂子是短袖的,裤子则是那种俗称七分裤的东西,说短不短,说长也不算长。许多场面中,都有一些年轻女子陪着。光盘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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