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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也得到了廖红宇“转院”的消息。消息是小汪向他报告的。他出了电梯就冲进总经理办公室,呼呼直喘:“消消息确确实。她昨天上了车,去北北京。医院还派派人陪同了。一起去的还有她闺女。”
冯祥龙沉着个脸,只是不做声。
“冯总”
冯样龙还是不做声。
“昨天省反贪局的牌子都让人砸了”小汪又说道。
冯祥龙瞪他一眼:“胡说啥?谁砸牌子了?就是有那么一两个小痞子吃饱了撑的,拿白纸糊了一下。”
“不止一两个小痞子,一大群人在那儿围着哩。”
冯祥龙不耐烦地对小汪挥了挥手,不想再听他说下去。小汪只得走了。尔后,冯祥龙又问间地呆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向外走去。他并不担心橡树湾问题会给他捅多大的娄子,说透了,在这件事情上,他只是替人搭了个桥,可以说是割下自己一块肉,煨汤让别人喝了。这件事即使错到底了,责任也不在他。这一点,他是一百二十分地有把握。廖红宇自以为这一下捏到了冯祥龙的麻筋儿,能让冯祥龙好瞧一回,其实是暴露了她自己的“狼子野心”一百二十天沤麻秆儿,剥她皮抽她筋的日子在后头哩!。
冯样龙现在去找财务部长老龚头。“账上马上能调出来的现金还有多少?”他问老龚头。公司总部只有老龚头的办公室享受他总经理的待遇,也是里外套间。除此以外,包括两个副总、人事部、营销部等那么重要的经理、部长的办公室都只是单间。冯祥龙这个人就是这样,但凡他真瞧出你在哪一门上比他行,你又在这一门上真替他出活儿,他对你真好。他对老龚头就是这样。别瞧他平时跟老龚头说话,也跟对别人一样,爱吹胡子瞪眼睛,但对老龚头就是好。老龚头一来,他就给他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住房。那厅大,四十好几平方米,整个能赶上个台球厅了,还给他搞了装修。第二天上班时,冯祥龙居然亲自开着他那辆凌志车去接,把老龚头感动得直打哆嗦。冯祥龙的理论就是,你不是要当领导吗?当领导就得是这样,你得让怕你的人怕得浑身哆嗦,让忠心耿耿替你干事的人高兴得浑身直哆嗦。或者合二为一:让他既怕你怕得打哆嗦,又让他高兴得直打哆嗦。冯祥龙对老龚头说,我不会天天开车来接你,但是,我的车就是你的车。你什么时候想用车,只管开口,就是我不用,也得保证你用。后来的两年,证明冯祥龙说话是算话的。只要老龚头开口,凌志车保证按时开到他家门口。当然老龚头也是个特别讲分寸的人。只是在他那个最心疼的老闺女出嫁的那天,用了一回凌志车,平日里,要遇个急事,就用那辆“小红旗”不赶时间的话,仍然蹬着那辆他在市一通用当财务科长时蹬的“老坦克”慢慢悠悠的上下班。至于冯祥龙每月给老龚头开多少工资,这绝对是最重要的“企业秘密”
除了冯、龚这两个当事人以外,还能知道个大概数的就只有替冯祥龙把着钱库钥匙的那个杜海霞了。虽然老龚头平时穿的那件皱皱巴巴的化纤西服扔给当下的农民企业家,人家也瞧不上了,还是有人猜冯样龙给他的年薪总有30万左右。但更多的人却认为,绝对不止这个数。
老龚头见冯祥龙今天脸色不好,本来想跟他说说昨晚北门同乐园新辟的一档二人转专场的事(他俩有个共同的爱好——上同乐园看二人转,有时能连着看两星期,追着同乐园的那班子,吉林、长春、哈尔滨、通化、四平、沈阳满东北大地上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听到冯祥龙问他账面上还有多少现金时,直接答道:“30来万吧。”
冯祥龙眉头一耸:“怎么只剩那么一点了?上个星期你说还有两百来万哩。”
老龚头从保险柜里拿出两份字据:“你让杜海霞从我这儿取走一百万,又让”
冯祥龙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好了好了,”转身去找杜海霞。杜海霞在公司的正式名分是“出纳”但谁都知道,在九天集团公司,主管财务的是老龚头,但管着老龚头的却是他手下的这个“小丫头出纳”杜海霞。老龚头的“出色”就在于他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畸形的局面。他知道自己已不能再把当年在一通用的那一套拿到九天集团公司来使了。虽然说起来,都是国有的。但此“国有”远不是彼国有了。此“国有”是一定要打上引号的,否则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你都会无法理解的。此“国有”带着更强烈的“个人色彩”这种“个人色彩”到底合法不合法,合理不合理,老龚头闹不清。
但几十万的年薪和三室一大厅的房子,还有使用专车的权利,他还是十分看重的——当年在一通用那样的特大型国企当财务科长时,他有什么呀?!上职工食堂吃中午饭花一元五角钱买一份红烧肉还得左顾右盼跺脚放屁下多大的一份决心呢!
冯祥龙从杜海霞身旁走过时,对她做了个手势。这手势是他俩之间才通用的,其内涵也只有他俩才明戏。几分钟后,杜海霞便悄悄地进了冯祥龙办公室。
“你那小金库里还有多少现金?”冯祥龙问。冯样龙喜欢杜海霞,首先当然是她长得有棱有角,大大方方一张瓜子脸,白白净净两条细眉毛。尤其重要的是她聪明。女孩儿的聪明对冯祥龙来说,居然会是那么地重要,甚至是必须的。自从中国大地上再度兴起“无烟工业”以来,歌厅舞厅练歌房洗头洗脚洗浴中心他真没少去过。他也曾惶惑过(毕竟是当兵出身,部队的正面教育,曾经给过他一个单纯的心灵),也激愤过(怎么如此轻易地甚至是“廉价”他就能从肉体上“享受”
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要知道当兵时,哪怕是走近一个女子,都会使他沉重得紧张得喘不过气。异性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曾经只是美丽的远不可及的想像),后来对这一类的女孩儿便厌倦了(也就这样吧)。他重新看重“精神”也就是说,跟他交往的女孩儿,除了要能让他赏心悦目,还要能跟他“说得上话”虽然他还是会上那些可以找到廉价享受的地方去消遣——真烦人啊,经常要陪各种各样的客人以至各种各样的贵宾去做这种“消费”但他开始下工夫给自己找一个这样的女孩儿,不仅能跟自己“说得上话”而且在遇到真正焦头烂额、手足无措时,给自己一份真诚的慰藉和体贴,一种庇护和松弛,一点宽谅和理解,一片余荫,一杯不会凉去的浓茶
但这样的女孩儿又不能太聪明了,太聪明也会是一种祸害,只能聪明到他能驾驭的程度即可。有时还要能装一点“小迷糊”他认为杜海霞百分之一百就是这样一个“小东西”
她原先是房管局系统下属的一个内部招待所的服务员。他在那个系统里当行管科科员。第一眼见她,他就非常激动。不知道为什么,她哪哪都那么合适,站在那儿发呆的神情也也完全是早先想像之中的,后来交往深了,发现她跟他单独相处时,总爱抢他的话头,总要反驳他的观点,这有点让他心烦。但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九全九美也实属难能可贵了呀!况且她还有一副修长而又饱满的身材哩!
杜海霞告诉他,她手中大概还有六七十万。
“都给我提出来。”冯祥龙啜着牙花子说道,仿佛牙有点疼似的。
杜海霞低声说道:“干吗?你不过日子了?”
冯祥龙瞪她一眼:“叫你提,你就提。”
杜海霞一赌气,沉下脸,转身就走。
冯样龙忙一把拽住她:“又怎么了?”
杜海霞甩开冯洋龙的手,说道:“我还能怎么了!”
冯祥龙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位顾大公子又别出心裁,想投资影视,从我这儿借100万”
杜海霞扭过头问:“哪位顾大公子才”
冯样龙说:“还有哪位?顾副书记的大儿子。”
杜海霞啐道:“上个星期他刚从咱们这儿拿走100万。说是搞北华宾馆装修。这又来了!他还有完没完?九天集团不是他顾家的私人银行。就是他顾家的私人银行,也不能这么由着他的性子花,想拿多少就拿多少,那也得经董事会讨论批准哩。”
冯祥龙无奈地:“他让我替他垫付一下,下个月他就还。”
杜海霞一屁股坐下,给冯祥龙一个大后背:“还?你不去打听一下,他顾大公子跟人借过多少回了?哪一回真还了?”
冯祥龙打着圆场:“大多数还是还了的,就是不那么准时。”
杜海霞苦笑笑:“这钱反正不是我杜海霞的,我操哪门子心?”
冯祥龙忙说:“我知道,我知道。”
杜海霞一下站起,冲他吼道:“你知道?你那些朋友一张嘴,你就给。你总有一天让人卖了、埋了,还不知道上哪儿找自己的坟头哩!”
冯祥龙赔着笑脸道:“好了好了,我现在需要顾家的支持嘛。再说,什么事,有利也有弊,有弊总有利嘛。没有那些朋友,我冯祥龙能有今天吗?既然要交朋友,就不能不担一些风险、付一些代价,这世界没有光赚不赔的事。想着光赚不赔,到头来什么也赚不着!”按说,论冯祥龙的个性,他是绝对不能受人这么“撅”的,更不能受一个女孩儿这么“撅”但杜海霞每每冲他发这么大的火,他不仅都领受了,还总在他心里引发一股酸也不是,甜也不是,亦酸亦甜的人生滋味——你想啊,她这是为了谁?小脸儿涨得通红,两眼气得直冒泪水,还不是为了我冯某人?她又得什么了?她是真把我冯某人的事情当她自己的事情来盘算,才这么上心的。要不,她犯得着吗?
所以,每回跟杜海霞这么闹过,他总是先赔下笑脸,悄悄买两样她喜欢的东西,最不济也要带她去王老五酱骨头店去吃一回她最爱吃的那“猪半边脸儿”或上新开的那家“东北风”涮锅店里涮一回大鱼头。那家涮锅店里金纸包装的“哈尔滨啤酒王”透着那么一股淳香,据说能让现如今从不喝酒的女文化人也都一个个地喝上了瘾。
“那你也不能往顾家投那么多钱!”杜海霞渐渐平和下来。真跟她说道理,她还是能听的,这女孩儿就这点好。“好了好了,我已经说过了,这是需要,尤其是这些天,我特别需要,特别特别需要。赶快替我去提这钱,我已经跟顾大公子说好了,等他那个北华宾馆装修好了,你就上他那儿上任,先当副经理”
杜海霞娇嗔道:“只是个副的呀?”
冯祥龙说:“当副官,时间比较富裕。这一段时间你不是还要自学考试吗?”
杜海霞说:“哎呀,其实考不考也无所谓。”
冯祥龙正色道:“要考!你不能靠我过一辈子”
杜海霞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冯祥龙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地说道:“意思就是你得把文凭给我拿下,你自己得有那么一点真本事。万一有那么一天,姓冯的让人拉下马了,你自己还能混口饭吃。”
杜海霞一下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