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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一号看完信以后,坐在办公室椅子上半天没动。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办公室墙上的毛主席画像和镜子里的语录: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他一时间只觉得二连和小魏的问题非处理不可!但同时,他又感觉难度很大。因为,二连是战争年代走过来的尖子连队,是人们心目中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培养树立和长久保持尖子连队的先进性,并不容易。而毁起来却是一朝一夕的事!因为这件事而让二连声名狼藉,应不应该?值不值得?一旦损坏了名声还能挽救吗?单纯处理一个魏雨缪能不能保住二连的声誉?而魏雨缪一个刚下连队两个月的计算兵,出点问题也在所难免,该不该处理?等等等等。一系列问题涌上他的心头。而且,魏雨缪那稚嫩的毛头小子的面孔在眼前晃来晃去,聪明,勤快,一家人都很喜欢他。怎么办?怎么办?
师一号看着信纸上的娟秀字迹,突然对写信人产生反感:你向我捅这种事干什么?二连自己解决也就算了,民不举官不究。现在倒好,你把事情捅到我这儿,让我怎么办?但这些想法的出现,只是倏忽间的事,接下来他就感觉写信的刘二菊很有水平,既有政治觉悟,又有文字能力,把事情说得言简意赅,让师一号非常感慨。
这就正中了刘二菊的下怀。
时值周末,晚上师一号回到家里,便在厨房外间的饭桌上将二连和小魏出现的问题气愤地说了出来。结果霍萍直听得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愣了半天。因为事情明摆着,如果为这事处理了小魏,那小魏提干就成为泡影,小魏提不了干,她们的恋爱就是违规的,因而基本上是没有前景的。而那样的结局是霍萍万万不想看到的!最后,她放下筷子,离开座位“扑嗵”一下子给父亲跪下了,两眼全是泪水。
师一号问:“小萍,你要干什么?跪下是什么意思?”
霍萍说:“爸,请您手下留情饶过小魏吧,他当计算兵才两个月,您见过才两个月的计算兵就担纲实弹射击吗?小魏出差错是很正常的。好在没有伤到民房和老百姓。饶过小魏吧,求您了!”
师一号蓦然间就什么都明白了。如果霍萍和小魏没有恋爱关系,霍萍怎么会为小魏的错误开脱而且下跪?师一号非常震怒,他猛地一拍桌子,说:“简直是胡闹!小魏出了计算差错,造成恶劣影响我还没来得及处理,这里你们又冒出恋爱问题!你知不知道当战士期间不允许谈恋爱?”
霍萍急忙辩解:“爸,我们没恋爱,我只是帮小魏说句公道话!”
师一号道:“你糊弄鬼呀!我是过来人,我什么不明白?”
霍萍声泪俱下道:“爸,您看在小魏是全团计算兵技术比武第一名的份儿上,饶过他这一次还不行吗?下不为例还不行吗?说不定在全师计算兵技术比武中小魏还能拿第一呢!”
师一号道:“说得好听!这种错误难道还允许出现第二次吗?拿第一就能掩盖错误吗?”
霍萍母亲和姥姥此时赶紧打圆场,帮助霍萍为小魏说情,母亲还使劲搀霍萍,想让她起来。但根本搀不起来。
师一号对霍萍母亲道:“你甭搀她!我该处理小魏和二连,就照样处理,她愿意跪着,就让她一直跪下去!谁也别搀她!看她跪到几时!还说没和小魏恋爱!”说完,师一号连饭都不吃了,转身就回卧室去了。
霍萍母亲见师一号走了,急忙端了饭菜追到卧室,一叠声道:“祖宗哎,你不吃饭哪行啊?小萍终归还是孩子,做事考虑不周到在所难免,你不饶过小魏,总该饶过自己的女儿吧?”
师一号皱着眉头对老伴摆了摆手:“你别护犊子,小萍入伍才多长时间?怎么就这么不安分,非得谈恋爱?传出去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霍萍母亲把饭菜摆在师一号面前的桌子上,说:“爱吃不吃,反正给你搁这儿了。你就知道看小萍的毛病,你怎么不看小萍的优点?她当兵时间不长,就在师部通信连比武中取得女兵第一,这样的女儿你往哪儿找去?”说完,她忿忿地转身出去了,回手把卧室门带上了。因为,回过头来,她想跟霍萍说说贴心话。
她来到厨房外间,又搀霍萍,但霍萍还是不起来,霍萍说:“我爸不放弃处理小魏的念头,我就不起来,我跪一宿!跪一宿不管用,明天我就接着跪!”
母亲抱住霍萍,抚摸着她的脑袋和头发,说:“闺女啊,你真喜欢上小魏了?”
霍萍说:“妈,小魏是个非常有前途的小伙子,才当了两个月计算兵,就拿了全团第一,如果参加师里、军里比武,说不定也照拿第一。因为我听首长们说,小魏这样的计算速度,是咱们师有史以来最快的!就凭这一点,出一点差错怎么就不能原谅呢?”
母亲说:“小魏是个好兵,这我知道。但你们这么早就恋爱,还是让人没法接受的。”
霍萍说:“妈,关于我的对象问题,您就不要操心,也不要多嘴了。”
母亲听了这话很生气,没吃几口饭也回卧室了。
姥姥就端了饭菜递给霍萍,笑嘻嘻地催她吃,说:“你愿意跪着就跪着,你跪着也不能耽误吃饭不是?”于是,霍萍就跪着把饭吃完了。这时,通讯员刘森从外面回来了,霍萍一见便赶紧起来了,她不能当着刘森还跪着,那就真会把这事传出去了。
霍萍站起身来,返身走出厨房,到客厅用座机给王琛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她估计此时王琛会在家。王琛果然在家。王琛问霍萍:“晚上有事吗?没事来我家坐坐?”霍萍二话没说,立马撂下电话就过去了。
这些日子,王琛一直跟着二连在山村驻训,体验生活,实弹射击以后她和小林琳还跟着二连来到龙泉庄,当二连开始垒井以后她就又和小林琳一起坐长途汽车回到师部宣传队。因为她感觉二连出了这种事,她还待在二连有些不合时宜。她知道二连的侦察班长、指挥排长、连长高家锁都有责任,绝不是小魏一个人的事,所以,回来以后就非常苦恼,不知道应该采取什么方法帮二连排解这件事。她有心给老爸打个电话,但又感觉弄不好会弄巧成拙,老爸不知道还罢,如果老爸知道了,没准就会狠狠追究这件事,把二连弄个全军典型也未可知。
正无计可施之时,霍萍来电话了。她急忙叫霍萍过来,两个人好一起商量对策。
霍萍来了以后,两个人就迫不及待地手拉着手促膝谈了起来。结果两个人又一起陷入迷茫:师一号是这种态度,还请不请王副军长帮忙?万一王副军长也是这种态度呢?
王琛突然问霍萍:“你和小魏的关系到什么程度了?”
霍萍红了脸说:“这种话你也问得出?叫我怎么回答?”
王琛听了这话心里也扑腾扑腾乱跳,她也感觉这种话确实问得唐突,再好的姐妹关系也不好回答。但这个问题既是往死里诱人的谜,又是问题的症结:如果霍萍和小魏只是一般朋友关系,这件事处理起来就是一种情况,而如果关系到了难分难解、甚至早已越过雷池的程度,那么,霍萍为小魏拼到底、搏到底都是值得的!那个年代的姑娘虽然有她们这样思想观念开化得早的情况,但还不至于搞什么“杯水主义”她们没确定主攻目标便罢,一旦确定,便不会轻易更改志向。想到这个问题王琛自己先就耳热心跳,所以,她禁不住还是要问:“霍萍,咱们对小魏和高家锁能够帮到什么程度,完全取决于咱们与他们的关系程度。如果你铁定了这辈子非他不嫁,那么就帮他帮到底好了!”
霍萍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红着脸说:“我爱小魏,他的一切都让我牵肠挂肚。我这辈子当然要嫁他,绝不会嫁给别人。因为我不可能再爱上别人。甚至对移情别恋去爱别人的事我连想都没想过!”
王琛想了想说:“我对你的想法不太同意。你现在是没见过更优秀的男兵,眼界还很窄。如果你见到比小魏更好的男兵,说不定也照样移情别恋!就说我自己吧,以前感觉小林琳往丁副师长家里跑这件事不能接受,真恨不能整小林琳一下子。可是,当自己穿上军装以后,突然就想冒一把险,去猛烈地、激烈地、壮烈地爱一次。对方可能是个连长,也可能是个参谋,目标是模糊的,但想爱的念头却异常清晰!这件事说明,人的态度是会随着客观环境发生变化的!”
霍萍摆弄着王琛的手,她发现,自己手早已变得粗糙硬朗,而王琛的手依旧纤细柔软,像软面条。好一会,才嗫嗫嚅嚅地告诉王琛:“我和小魏确实到了难分难解的程度。每次见面我们都——”霍萍胀红了脸说不下去。
王琛搂住了霍萍,在她耳根问:“每次见面都拉手?”
霍萍点点头。王琛又问:“都拥抱?”
霍萍又点点头。王琛又问:“都接吻?”
霍萍摇摇头,说:“这个没有,他不敢。我强迫他,他也做的不像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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