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石起千层威州争说元青花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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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65天气:晴
今天,是我在这里度过的第1415天,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像蜗居里演的宋思明那样悄然而去。我守在这里,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宋思明的"右脚踝"是他的海藻,我的右脚踝呢?也许就是这古玩,这青花瓷吧。
前天,看到一则消息:北宋黄庭坚书法砥柱铭卷在春拍中以4368亿元成交!这,又是一个天价。记得那一年,也有一个天价艺术品产生,而我,着魔一般竟为之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原威州市市长那蓝田狱中日记
2005年。
初秋。
路边梧桐树上的知了叫得正欢,暑热却是强弩之末的时节。威州市建委主任柳大羊跟随副市长去北京开会,散会后,在北京车站临上车的时候,顺手买了一份北京晨报。那是平平常常的一张报纸,然而,这张报纸上的一条消息却不平常,于是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引发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之所以他们没有开车来,就是想自由一点。归途中,火车在有节奏地轻微颠簸,车窗外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身边的人们在咯哧咯哧地吃零食,柳大羊也感觉几分疲劳,他掏出一支烟嗅着,暗想出差旅行其实是份苦差事。便随手掏出手包里叠着的那份北京晨报,一页页往后翻着,一则消息突然跃入他的眼帘:
"今年7月12日,中国艺术品的世界最高价格记录在伦敦诞生——一件元青花鬼谷下山图罐以15688万英镑,约合226亿元人民币成交。尽管它的最终得主是位美国藏家,但是在现场参与角逐的一位黄皮肤、黑头发、个头不高的东方人同样受到了人们的尊重"
简直是天方夜谭,两亿多人民币!什么古玩这么值钱?就是报纸图片上这个青花瓷罐吗?北京晨报是北京一家大报,而这条消息又分明是言之凿凿!
柳大羊的心蓦然间急剧跳了起来,仿佛他的手里就有元青花一样。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那蓝田副市长,那副市长此刻正在假寐。元青花,柳大羊蓦然觉得,他距离元青花并不遥远,就像他距离那副市长并不遥远一样。他的弟弟柳三羊是赏玩杂志的编辑,爱好古玩,多年来倾尽心力积攒了不少值钱的好东西,似乎还跟柳大羊念叨过打算凑钱买一件元青花的事。而且,柳三羊还说过:"哥,你如果喜欢摆两件玩,或是有什么应酬需要送礼什么的,就言一声。"可当时柳大羊并未拿这话当回事。而如今——柳大羊的思维突然跳跃到元青花与之息息相关的工作和职位上去。他没有继续往下看报纸,他已经看不下去了,他把报纸依旧叠起来,装回手包,举起烟来,啪一声打着了打火机,然而,在空中悬了一会儿却又熄了。
主管副市长那蓝田爱好古玩,喜欢在家里张挂名人字画,在书房摆些文房雅玩。他是学文科出身,懂字画,应该也懂古瓷。眼下机关里风传市委书记要上调省里,如果没有意外,市长顺理成章该任市委书记,排名靠前的那副市长(兼副书记)就可能晋升正市长。那么,柳大羊这个被全市老百姓关注的建委主任是不是机会就来了呢?"不想提职的干部不是好干部",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从来没有觊觎副市长的位置,自以为是有自知之明的干部,因为他的工作显眼固然显眼,但走钢丝一般时时走在被查处的边缘,能够平平安安一路干下来已属不易,因此,在"跑""要"和"攀附"问题上并不窜头。怎奈那副市长对他一直不错,放心使用以外还有支持和关怀,像心腹一般对他,想起来就心里热乎乎的。也许那副市长一高兴就点了他的将也未可知,他现在已经接近五十,想再官升一级已是最后的晚餐,何不搏他一搏?
火车到站,柳大羊跟随那蓝田下车。那副市长的奥迪小车已经在出站口等候多时。柳大羊并没有让建委的司机来接站,也没让那副市长的司机送他回家,和那蓝田告别后,他急匆匆拐进一家打字复印的小店。他把北京晨报上那则消息复印了三张。然后风尘仆仆打车直奔弟弟柳三羊家。柳三羊不是好龙的叶公,他家里四处摆满坛坛罐罐自不必说,刚刚四十出头就追古仿旧,客厅该摆电视机的位置却摆了八仙桌太师椅,该摆沙发的位置却摆了长条案和四出头官帽椅,尽管这些硬木家具绝对正宗明清风格,然而黑黢黢的让人不爽。别说让柳三羊梳上辫子,就是穿上长袍马褂,再往太师椅上那么一坐,也立马让人以为时光倒流,又走回民国了。
"三羊,你以前说过的元青花,现如今卖出了天价!"
"哦?哪儿的消息?"
"北京!"
柳三羊也没吃饭,见哥哥饭口赶来,急忙端出刚炒的两个菜和一瓶红酒,欲与哥哥对酌。柳大羊按住了柳三羊的手:"我待不住,一会儿还得去办事。"他把报纸复印件递给柳三羊。柳三羊把大体内容迅速扫了一眼。
"果真天价!"
"弟妹带孩子去娘家了?"
"是啊,她对我热衷古玩不能理解,说既玩物丧志,又糟蹋钱。几次下达最后通牒,然后就拉着箱子走了,劝也劝不住。"
"你也有些过分,爱好古玩无可非议,但维护好家庭总是前提。不能动不动先后院着火不是?你应该马上把老婆孩子接回来。"
"谁说不是呢,可我去了好几趟了,好话说了一火车,到了还是无功而返。她这个人,你有所不知,太主观,太个性,凡事都得依着她,否则就跟你掉脸儿。而且使起性子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原因恐怕是你终归不能放弃古玩。"
"古玩这东西对我吸引力太大了,我钻进去以后仿佛得到第二次生命,生活那叫充实,天地那叫广阔,所以,老婆的威吓怎么挡得住我呢!实话告诉你吧,咱老爹老娘落实政策补发的工资钱,你我各分的那一万多,她恨不得都由她支配。你想想,一旦这钱交给她,我还能玩古玩吗?这事我决不能依着她。她愿意回娘家就随她去吧,没准过几天就回来了。"
"这么说来,我也不劝你了,你好自为之吧——我想问问,咱们威州究竟有没有元青花?"
"有啊!"
"你能不能尽快帮我搞定一件?钱我回头给你?"
"我试试看,应该没多大问题。"
"好,这样我心里就有了七成把握。"
"什么七成把握?"
"我想再官升一级。"
"我主张顺其自然,最好不要跑官要官。"
"你不在官场,不了解内情,等着天上掉馅饼那是痴心妄想。机遇来了就得抓住。"
"你干这个建委主任本来就是风口浪尖,市纪委一直盯着你,说不定几时下家伙,我都不主张你继续干了,你却还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没受什么人蛊惑吧?"
"三羊,人生能有几回搏?"
柳三羊劝不住哥哥,不由得一声长叹。暗想自古以来失足摔跟头的莫不是因为当事者迷,不知进退。柳大羊没有心思吃饭,说完话就走了。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论如何哥哥的这个忙他还得帮。柳三羊拿起报纸复印件细看。这是一篇长篇报道,讲述那个元青花瓷罐在伦敦卖了天价的具体过程。突然,一个灵感从脑袋里跳出来。他要马上动作,俗话说捷足者先登也。他看了一眼挂钟,时间是晚上九点,还不算晚。便抓起电话,拨号。
"巴兰吗?这么晚还打扰你,真不好意思。啊,有事。我想弄个元青花,不知你手里有没有?"
"我手里没有,但我能找来,前提是你来我家一趟,咱有话家里说。"
"今天就别去了。不过,你自打搬到新家我还一次没去过,改天我一定登门拜访。"
"是啊,你防微杜渐,怕我缠上你。要么这样,明天下午你到店里来找我?"
"好吧,你多费心吧!"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尽管柳三羊一直防着巴兰。
巴兰28岁,是威州市经营比较好的几个古玩店老板之一,人年轻、精明、漂亮,还有那么点古道热肠。大学毕业在国企干过半年,那个企业半死不活,而同窗好友们一个个靠经商、靠嫁人转眼间就富有起来,她心里痒痒的。而此时,不幸降临,父亲因为一桩官司脑溢血去世,留下商业街一个古玩店。巴兰便毅然辞去国企工作,接过父亲的接力棒杀入古玩圈。女人干事业,既要精明,还要厚道,外加漂亮,这三条是她们能够比常人发展更快的撒手锏。你可以认为这是老生常谈,但你不能不承认。凭借五六年的奋力打拼,巴兰事业精进,并拥有了一定的资产。更重要的是,她以文化产品经营者的独特身份悄然跻身威州市工商联委员的行列,这让她头顶上闪起一圈光环。有了间或在电视屏幕上显露小脸的机会,她自己就成了威州市古玩行的名片。
柳三羊搞集藏不如巴兰那样即买即卖即赚钱,他属于细水长流,并带有研究性质。这些年来,他已经出版了四五本关于古玩集藏的书籍,细述闯荡古玩江湖的常识和心得,这在威州是绝无仅有的。不仅如此,他还隔三差五为巴兰帮忙掌眼,让一直未婚的巴兰既受益又自叹不如,进而心旌摇动。
巴兰闯古玩江湖纯属顺水推舟,父亲在世时虽然她时常在店里帮着卖货,从中也学了一些经营之道和古玩知识,但毕竟自己没独立经营过古玩店。当她一个人站在柜台前挑摊儿当起掌柜的时候,感觉哪儿都不是哪儿了。虽说父亲留下的文渊阁家底不算薄,怎奈巴兰是赶着鸭子上架,迫不得已。那是在一个深冬,年关将近,巴兰的古玩店一分钱收入也没有。巴兰苦恼得像个没头苍蝇,关闭了古玩店到处乱逛。也是该着她走这条路,在盗版书摊上一本古玩收藏手记跳入她的眼帘。她抓起书来,一看就看了半个小时。而且,她在书的勒口上,看到作者照片,他竟然不是耄耋老者,而是一个仪表堂堂的小伙子!这真让她纳罕。最近家里正给她张罗对象,而她一点心思也没有,天天闹心得不想回家。见了照片上这个小伙子她蓦然间就心动了。她愉快地掏钱付了账。盗版书一般都是畅销书的翻版,里面免不了有错字、漏字,然而价格连原版书的一半都不到。谁不知道正版好?可那书价不是标得太高吗?现如今工薪层和学生买书早已成为一种奢侈,这也是盗版书暗流涌动、屡禁不止的原因。而巴兰早就过了挑灯夜读的年龄,已经好几年不买书了,只因为这本书是写古玩市场的,既有故事又有知识。而且作者年轻得很怪异,看上去别有风度,她便毫不犹豫地掏了口袋。
初读这本书的时候她感觉很吃力,书中讲解的鉴赏定义,很难跟实物对上号。是书写得不好还是自己根本就没入门?困惑了几天以后,她找到出版社,然后顺藤摸瓜找到威州赏玩杂志社。
柳三羊在杂志社当编辑,巴兰竟冒冒失失跑到杂志社去找他。开始柳三羊觉得很诧异,难得一个女孩子喜欢上了古玩。敢情女人并不都像自己老婆那样对古玩心生厌恶。当柳三羊得知巴兰是开古玩店的,立即就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在办公室里他们谈得很投机,两个人还时而发出笑声。于是,时隔不久,巴兰就又来一次。
这就让柳三羊的同事们议论了。杂志社主编还找柳三羊谈话,说你家里大人孩子都好好的,千万不要惹是生非。社会上"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传闻万万不能出现在杂志社里,咱们当编辑的应该自律自爱,否则闹出了事处理起来会很严重。柳三羊差点没背过气去,他说:"人家是看了我写的书以后,有些内容弄不明白,是来请教古玩的,我连人家叫什么都没问!"主编说:"有话下了班到家里去说行不行?为什么非在办公室呢?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你难道不知道吗?"
就在柳三羊有嘴说不清的时候,巴兰又来了。柳三羊急忙把巴兰领出杂志社。他还敢在办公室接待巴兰吗?两个人就站在杂志社门口说话。巴兰说:"柳老师,你的书我已经读懂许多,并且又奓着胆子进了几件大件。"
"真的?你的胆子真够大的!"
柳三羊去了巴兰的店里一看,还真买得够路份儿。他连连夸赞,你进步还真快,这些东西必赚钱无疑!世界上胆子大的人总是有的,艺高未必,只是无知者无畏而已。当然,北京的潘家园,天津的沈阳道,巴兰也没少跑,角角落落她都门儿清,手里的名片一大把。巴兰深知,近年来古玩价翻着跟头一路飙升,行里不少人赚钱心切心浮气躁,包括自己都没心思买书、读书,更别说塌下心来钻研学问,而柳三羊的素养就显得难能可贵了。假如他们俩走到一起,岂不要如虎添翼、锦上添花、独步威州?怎奈柳三羊比巴兰大十多岁,早已结婚生子,尽管巴兰时不时就抛一次绣球,那柳三羊却毫不为之所动,即使老婆孩子弃他而去住了娘家,一走就是一个月,请都请不回来。
巴兰接完柳三羊电话以后,在家里把她所熟知的几个接触过元青花的人,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电影,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两个人身上。接着,她冲个澡就睡了,心想,柳三羊你不是一向很牛吗?可你终归还有求我的时候!于是,她欣喜地暗笑着很快睡去。
而柳三羊放下电话却没睡。他打开了电脑,一查"天价元青花",天啊,各网站的消息已然铺天盖地!既然如此,威州还能长久地被蒙在鼓里吗?古玩行会立即把目光盯在元青花上!贩子、掮客立马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使出十八般兵器给你练练看,不信你就拭目以待。
转天中午,柳三羊编完一组稿子送给主任以后,刚刚吃过饭,打114查了一下"红帆"的电话。他想在红帆和巴兰谈元青花。因为不久前柳三羊去文渊阁找巴兰,恰巧店里没有旁人,巴兰插上门一把就将柳三羊抱住了。吓得柳三羊连连倒退,差点撞倒一个值钱的大瓷缸,但却终归摔了架眼上的两个瓷瓶。那次柳三羊逃得很狼狈。以后他再也不敢去文渊阁,去巴兰家,更是不敢想。
红帆是一家时尚而不流俗的酒吧,就在商业街上,离巴兰的文渊阁也不远。这样可以一举两得,既可以闪开文渊阁,也可以免去巴兰家。一个电话打过去,正好是小老板叶红帆接电话。她说:"您要来坐坐?太好了!欢迎新朋友来红帆小坐,正巧今晚红帆酒吧举办有奖赠送活动,希望各位有品位的主顾前来捧场,届时中奖者除收到奖品还将获得最中意小姐的香吻!"
柳三羊合上手机,摇摇头一阵欷?。是不是酒吧都这么俗呀?原以为红帆例外的。这时手机又响起来,他想,他要提醒和制止叶红帆。打开手机,却是哥哥柳大羊。
"三羊,下午两点以前你务必来建委一趟,十万火急!"
威州是我国北方一座中等城市,600万人口。这座城市不显山不露水,没有什么古迹,没有什么园林,工农商业也没有什么特别显眼诱人之处,就那么周而复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平安庸常地过着。如果谁来威州旅游,会因为没有特点而记不住这座城市。然而进入新世纪以来,安详的威州亢奋了,房地产界搭乘大城市房价疯涨之风,拍地、拆迁、盖楼,蓦然间如火如荼起来,似乎官方也有意借助开发商之手改造旧城。总而言之,走在街上放眼望去,到处是一片新起的片楼房,到处是林立的塔吊、脚手架,除此便真是无可圈点。
副市长那蓝田带着年轻秘书白明刚、电视台年轻记者崔一敏、日报年轻记者高松来建委检查工作,先是看了两个工地,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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