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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年,他们像初次来到长安的外地旅人,在长安大街小巷中寻访漫游。透过井上恭彦的眼睛,吕祝晶重新爱上了长安。

    他们一起经历了牡丹花时、端午渭水龙舟竞渡、七月盂兰盆会、八月中秋、九月登高:一起迎接了第一场冬雪、参与岁末腊祭、除夕守岁、春节、上元灯会、上巳沐春等。遇有节庆时,长安人倾城出动,万人空巷的情景,实是不足为奇。

    这天子脚下的都城,城墙重重,夜禁严格,但走在街上,偶尔一颗球从坊内蹄墙飞来,被祝晶一脚踢飞回去,也是寻常可见的事。只因长安城内,上自天子,下至庶民,人人都爱蹴鞠和打马球,因此城内的鞠场或球场不在少数。

    热闹的东、西两市,许多来自拂秣(东罗马帝国)、大食、波斯、西域诸国,甚至南海的外国商人所带来的珍奇异宝,增添市井诡丽的风情。

    街道间经常可见那些黑皮肤、白皮肤的,黄头发、红头发的,绿眼睛、蓝眼睛的外国人,或者身穿大唐服饰,或者依然穿着本族服饰,在城里各个角落活动。天涯海角,长安已经不仅是长安。

    一条开向西域的丝路,串起长安与遥远西方国家的联系,在安西都护府的保护下,行商致富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事。

    人们曾穿越戈壁沙漠,抵达大陆的彼端;还有许多彼端的人怀着对长安城的向往,不远千里,来到这梦想中的都城。

    读书人做着科举中第的梦,平常百姓则做着经商致富的梦。

    那当炉卖酒的胡姬与当街跳起胡旋舞的男男女女,以翩翩衣袂,舞出一首太平盛世的羽衣曲。

    大唐女子越见不羁的穿着,或胡服、或男装、或宽袖长懦裙,加以各式短眉、乌唇的时世妆,成为在长安的外国人眼中特殊的人文风景。

    开元七年春天?诗人李白尚在戴天山学道,将来某一天他会来到京城,结识同在长安的阿倍仲麻吕。当时阿倍仲麻吕已经进士及第,入朝任

    辟,玄宗亲自赐名“朝衡”成为唐明皇倚重的大臣。

    开元七年初春,国子监六馆刚举行完每年一度的岁考,所有在学的学子必须通过考核,方能继续留在国子监中学习;表现不理想的学子则自监中除名或留级,因此连平时都不大用功的贵族子弟,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读几行书,试作经解、策论、与诗赋。岁考后,一名来自新罗的太学生金云先,因为来唐多年仍无法及第,被迫随着新罗遣唐使一齐返回本国。

    虽然唐律规定国子、太学、四门学等三馆最长的修业年很为九年,其它三馆则为六年,但一般只针对本国生员,对外来留学生并没有严格地执行过这项律令。金云先被迫回国的原因,是因为新罗国王规定,新罗留学生赴唐六年若未登第,就必须回国,不得逗留。

    正因为王命如山,因此多数在长安的新罗留学生读起书来多是废寝忘食的,就怕无法继续留在大唐,必须回到较为贫瘠落后的本国。

    对同样来自海东的日本留学生而言,这无疑是最好的警惕;因此每个人莫不发愤向学,表现深获各馆助教们的好评,当然也免不了招来本国学生的青眼。

    这些大唐贵族子弟,平日纵情声色,哪里肯用功读书,因此在馆中相见时,往往多加刁难,甚至有人作诗嘲讽:“异域胡夷学文章,蛮臭熏来也不香。”

    面对这些跋扈的同窗,井上恭彦与阿倍仲麻吕等人,往往只能提醒自己保持低调,以免闹出不必要的麻烦。由于大唐对于优秀的外国留学生,特设科举“宾贡科”加以延揽,因此及第者并不少见。看在考试难度更高的进士、明经两科的考生眼中,着实令人眼红。

    而东夷以外,诸如波斯、吐蕃、回纥等外国人,则因为来唐时不通华语,在语言的掌握上不如东夷的渤海、新罗、日本等国的留学生;他们大多选择参加武举,鲜少有人以文章取得帝王的赏识,所以平日在馆中也少有机会与这些东夷学生往来。

    入馆将近一年,井上恭彦并未如当初所预期的那样,在大唐交到许多热情的朋友。唯一令他一想到就忍不住微笑的人,只有吕祝晶。

    他们的友情没有杂质,很单纯,也很令人欣喜。

    近日,祝晶偶尔会拉着他一块去找刘次君喝酒。

    对的,喝酒。小小祝晶,竟学会了喝酒!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件好事?

    隶属金吾卫,担任街使,负责长安城巡逻工作的刘次君家中藏有西域的葡萄美酒。

    祝晶一喝就上瘾,老想往刘次君那里跑。弄到最后,他们三个人的酒量都比原来要好上很多。祝晶很会喝酒,他不大会醉,但是每次饮酒后,双颊都会变得诽红。幸好他还不至于太过贪杯,而刘大哥每一见到祝晶脸红了,就会悄悄把酒坛子藏起来,声称美酒已经喝完了,欲饮,下次再来。置身在这泱泱大城中,经常有种快被人群淹没的感觉。然而,因为祝晶,恭彦终于习惯了在长安的日子。

    日前,与刘次君喝酒时,祝晶曾闲聊地问起:“日本应该没有牡丹花吧,你们春天里也赏花吗?赏什么花?”

    抱彦回答:“平城京有几株牡丹,是从前遣唐使者们归国时携回的。

    但是似乎长得不是很好,不比两京的好看。在日本,春天时,我们赏樱花。”

    长安城里似乎没有樱花。虽然在四月份时有樱桃荐新,但是樱桃毕竟不比观赏性质高的樱花,特别是和歌山一带盛开的吉野樱与次第绽放的红山樱,更是无与伦比。

    “樱花?有牡丹那样好看吗?”刘次君直爽地问。

    “好看极了。”恭彦回忆着昔日赏樱的日子,充满感情地叙述:“春天来时,樱花像是约定好了般同时怒放,那时满城樱色,连风里也带着微香。想赏樱的话,一定得及时,待到三月尾声,樱花一齐随风凋谢,那景象既壮观又悲艳,虽然不是牡丹国色,却令人难以忘怀啊。”他闭上眼睛形容着,没有发现祝晶因酒意而氤氲的眼色已然恢复了清明,眼中若有所思。

    后来,因他说过的这席话,吕祝晶找遍长安城,终于在城西崇化坊一座祆祠中,找到了樱花。

    带恭彦去看那樱花时,祝晶说:“你瞧,长安也有樱花的。”

    正是花时,寂寞庭园中古至景立着十几株盛开的山樱,桃红色的花瓣像极了年轻的少女,妩媚地吐露着芬芳。

    抱彦说不出别的话来,只看着樱花说道:“是的,长安也有樱花。”

    那座祆祠的主事者是一名波斯商人,信仰“拜火”的祆教,来到长安后,出资在此立了一座祆祠。多年前,波斯商人经过云南贵州一带,看到这种北方中原罕见的树种,便移植来一株,多年后竟已成林。

    由于朝廷禁止一般百姓信仰祆教,允许民问建立祆祠,大抵是为了笼络胡商。是以祝晶之前从未到过这座祆祠,是因为在寻找樱花踪迹时,听到西市的胡商说起这里植有樱花,才辗转寻到这里来。

    若非恭彦喜欢,祝晶可能不会欣赏这种开花时没有半片叶子,只有枝头上绽满了花朵的樱花吧。但能见到恭彦露出这么欣喜的表情,突然间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甚至连这种奇特的花,也有了可爱之处,越看越是迷人。终于回神过来的井上恭彦看着一旁的祝晶,哑声说:“我想我不能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要敢问的话,小心我揍人喔。”祝晶眯起眼道,故意语带威胁。

    “呵。”恭彦伸手拥住祝晶瘦弱的肩膀,朋友兄弟般那样地笑说:“我不会问的。”必定是极大的福分,才能遇见像吕祝晶这样的朋友。而他,深深珍惜。

    其实祝晶原意,只是想要缓解恭彦思乡的心情。他知道恭彦一直都想家,既然无法教他忘记家乡,那么,他只希望恭彦能把长安当成他第二个家,生活在这里时,不要太寂寞。

    祝晶不知道,因为他的缘故,恭彦早已经把长安当成了第二个家。不知何时,他已在长安城里找到了立足的位置,不再如初来乍到时那样,在期待中仍带着些许不安了。

    “明天找阿倍和吉备他们一齐来赏花吧。”

    “那我也带小春一起来”次君大哥要巡街,或许能顺道来吃块甜饼。祝晶心中开始计量着。开元七年春天,在牡丹盛放之前,这几名年轻的少年聚在城西祆祠院落里,喝茶、赏樱。波斯人入祠中祭拜时,见到这群着浅色衣物、尚未及第的白身少年如此雅兴,只觉得他们真奇怪,怎会有人特别来看这不起眼的樱花呢。

    开元八年初夏,陌头的杨柳因为接连几个月都没下雨的关系,显得有些萧条委靡。街上尘土飞扬,行人匆促。

    在永乐坊

    “舅、舅爷回来了!”一见到那个她只见过一面、便云游四海去了的医者,小春慌忙跑进后院里,大声呼喊起来。

    两年没见,祝晶思念舅舅思念得不得了,听这一喊,连忙搁下手上晒好的衣服,朝前门冲了去。

    “小舅舅!”飞扑进风尘仆仆的医者怀中。

    医者笑拥着吕祝晶。“祝儿,还是老样子啊,真爱撒娇呢。”

    吕祝晶又哭又笑地抱着医者不放。“谁叫你一走就是两年,都不回来,没人带我到处游山玩水啊。”

    “可能是因为我也想被人思念一下啊。”其实久久未归,是因为在苗疆遇到了一点问题,回不来。但很思念祝儿是真的。祝晶破涕笑道:“到底是谁爱撒娇啊?”医者大笑出声。“当然是!”“当然是小春啊。”小春在一旁跳着脚道。

    医者老早注意到这个小姑娘一直在一旁虎视耽耽地看着他,像是很不高兴祝儿这么想念他。

    他直率地笑道:“小丫头这么爱吃醋啊。”两年前送祝儿返家时,曾见过这小姑娘一面,如今两年过去了,竟然一点儿都没长大呢,好神奇。

    小春继续跳脚。“才没有,舅爷别乱说。小春只是!”不喜欢又多一个人来抢小鲍子。平常有主子爷、大公子在,小鲍子就已经快不够分了。

    “爱撒娇。”祝晶笑道。唉,这丫头。

    回头再用力抱了舅舅一下才放手,祝晶亲自拧了布巾,让医者擦脸。

    “小舅舅,你这两年都去了哪些好玩的地方,晚一点可得通通招来。”

    擦净脸孔的医者露出一张阅历颇深、却意外年轻的脸庞。他抚着祝儿的头顶道:“不急。我这趟回来,会在城里待一段时间。”

    “真的?”祝晶欣喜地问。他好久没见到舅舅了,巴不得他永远别走。“真的。”医者点头。“对了,你听说了吗?祝儿,有位天竺的金刚智大士将要到长安来了。”

    一年前辗转听闻大士已经到了广州,因为明皇召见的关系,即将来到长安时,他便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赶回来。

    祝晶点点头。他听玄防说过这件事。

    金刚智是密宗大士,去年海舶初到广州时,岭南节度使亲自派遣数百艘船只到海上迎接。他还听说,大士若来到长安,将会在慈恩寺、大荐福寺等寺院弘扬佛法。

    “怎么了吗?”小舅舅不是个特别笃信佛教的人啊,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事?

    医者没有告诉祝晶他为何如此欣喜于金刚智大士的到来,只道:“两京一带不是很久没下雨了吗?听说明皇准备请这位金刚智大士祈雨呢。不过,先不谈这件事。来,祝儿,告诉舅舅,你这两年一切都还好吗?”

    祝晶怔了半晌,随即点头笑道:“好得不得了,连一次风寒都没得过哩。”“真的?”医者谨慎地检视着。

    “是真的,不信你问小春,而且你瞧我也长高了呢”祝晶得意的说。

    医者笑了“看来是真的,而且也真的长高了”忍不住摸了摸她柔软的细发,欷吁道:“长得这么快,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长大了呢”

    吗?”祝晶点头着小舅舅呢。

    祝晶噗吓笑道:“小舅舅啊,你这语气,活像个老头儿呢。”

    “舅舅确实是个考头儿啊。”医者笑道。“对了,你爹今天会回来吗?”

    “他昨天才夜值过,今晚应该会回来前几天还听他念叨,见你回来了,他一定会很高兴。”

    “你爹会念着我?”医者露出不置信的表情“八成是上次我差点来不及在中秋前带你回家,想扒我的皮没扒到,心里还不甘心吧。”

    祝晶哈哈笑说:“小舅舅就爱开玩笑,我爹哪有那样小心眼啊。”

    甥舅俩说说笑笑,偕同小春偶尔不甘寂寞的插话,在开元八年的五月,与长安城人一同期待着天竺密宗大士金刚智的到来。

    这是开元年间第二位来到长安弘扬密宗佛法的印度大师,距离上一位曾为唐玄宗祈雨的善无畏大士经由陆路来到世上最大都城长安的时间,已经过了四年。

    深夜的船舱里,大士结趺踟坐,手结印,自冥想中归来。

    侍立一旁的年轻沙弥见师父睁开眼睛,连忙趋近。还未出声,身着袈裟、肤色黝黑的大士已起身看着窗外明月。

    “长安快到了,师父。”年轻沙弥以梵语说道。

    他们这一趟唐国之行,为了宣扬金刚界的如来智慧,带来珍贵的舍利、法器与经典,要在这泱泱大国,同时也是佛所说的那好杀贪婪的南瞻

    部洲种下慧根,使更多人皈依佛门妙法。

    “不空,”金刚智大士看着舱外明月,唤着年轻沙弥道:“你可知当年为何玄奘法师要亲赴天竺取经吗?”

    年仅十六的不空回答:“是因为真经失传,真法不弘。”

    金刚智大士想着之前观想时出现的预兆,知道是无法避免的因果。

    “当年玄奘法师取经时,虽然天竺国王尽力挽留,但是最终仍答应放行归国。自你依止我门下后,随为师遍历了许多土地,这一趟海路更经过二十余国,费时三年才辗转来唐,但恐怕这已是为师的最后一程了。”

    “师父的意思是”不空讶异地看着大士。师父言下之意,是说他将不像玄奘法师最终得以返归本国那样,有生之年可以回到自己的国家了吗?只见金刚智大士表情祥和且平静地说:“到长安后,会有人来见我,之后,我们就往洛阳去吧。”

    唐明皇礼佛、好佛,开元八年初夏,金刚智大士在天竺国王与大唐天子先后派遣的士兵护卫下,带着满船珍贵的法器与佛经来到长安。

    唐明皇亲迎大士至慈恩寺暂住,长安城上自贵族高官,下至平民百姓,纷纷前来瞻仰大士的圣容,聆听妙法。

    不久,金刚智大士移驻开化坊的大荐福寺,并在寺院里建立大曼荼罗灌顶道场,为四方信众灌顶加持。

    五月底,深夜时,因为禁夜的关系,街道上只有金吾卫巡逻警戒。

    大荐福寺不复见白天时的人潮,但见树影横斜,檀香袅袅,院落沉静清幽。

    金刚智师徒一行人住在朴素雅致的院落里。

    临近午夜时,大士突然自冥思中醒觉,唤起不空道:“不空,客人来了,请他们进来。”对于师父的预兆之力,年轻沙弥早已见识过许多回,因此连忙起身打开禅房的门,果然见到一个看不出实际年岁的成年男子抱着一个孩子,站在禅房外。

    他双手合十,以汉语道:“施主请进,吾师等候二位已经许久了。”

    医者面露讶色,随即定心道:“深夜叨扰,请师父勿怪。”随即抱着昏睡中的小祝晶跟着年轻沙弥走进禅房里。

    医者老早听说南天竺金刚智大士有预兆之力,精通密“五明”之法,即!训诂、工艺、历算、禁咒、葯石针艾等技艺。

    他虽不笃信任何宗教,但对于天竺的医术却相当推崇。

    长安人也许对金刚智大士所传妙法与他所携来的珍贵舍利和法器赞叹不已,他却独独对这位天竺法师所传的医术深感兴趣。

    白天时,他曾带着祝儿和小春站在人群中,远远看过金刚智大士的圣容。

    但从没像现在来到大士面前,看着那双慈悲而洞悉一切的眼眸时那样,打自心底感受到强烈的震撼。那是一双看透了此岸与彼岸,充满了圆满大智慧的深眸。佛说因果,他不信因果。但此刻,心中一个声音告诉他:这就是了。

    金刚智大士显然早已知道他会带着祝儿前来求医。没错,他是个医者,多年来云游四方,只为寻求医治家族女性不明宿疾的方法。

    曾经,他无法医治好祝儿母亲的病,他担心有朝一日也要看着自己的甥女在二十五岁那年死去,而他却仍然束手无策。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家中女性毫无例外的,都在二十五岁那年身故。

    曾经他以为那不过是无稽之谈,只要好好保健身体,一个身强体健的芳龄女子怎可能会突然死去?

    他的母亲恰巧在二十五岁那年死去,是因为刚好染上严重的风寒,引发了肺疾。然而当他的胞姐,也就是祝儿的母亲同样在二十五岁去世时,

    他不得不承认那个传说或许并不是编造出来的。

    他们家族里的女子累世以来,都只活到二十五。

    原本祝儿的爹也是不信的,但姐姐过世后,他们无法不正视这个问题。为此,他们将祝儿改换男装,时时留意她身体的状况,担心出现异常。

    祝儿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以为自己也会早死,生性开朗的小姑娘眼中从此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怕祝儿过度忧虑,他们刻意假装没有这件事。然而他身为一名医者,却诊治不出甥女究竟罹患了什么疾病。

    这几年他观察祝儿的情况,始终看不出任何的异常。与姐夫吕颂宝商议后,他们决定带祝儿来看看这位传说中精通医术的天世天士。

    与那双慈悲的眼眸视线交接那一瞬间的体悟与撼动,医者不由自主地跪在法师面前。“请大士相救。”

    年约五十的金刚智大士仅粗通汉语,因此他召来精通汉语的弟子不空翻译道:“请两位施主起来,把孩子放在榻上,我先看看那孩子。”

    虽然金刚智大士说的是医者不懂的梵语,但那恍若狮子吼的梵音仍使人忍不住为之肃然起敬。

    不空把师父的意思转达给医者。

    医者依言将祝晶放在床板上。他点了祝晶的睡穴,此刻她仍甜甜地睡着。

    半晌,经过详细的诊视后,大士以生硬的汉语说:“这孩子,没有病。”与医者自己做出的诊断结果相同。如果是先天自母胎带来的疾病,他应该可以诊断得出来,但不管以任何方式来诊断,他都看不出祝儿哪里不对劲。他曾怀疑是否根本没有病谤,而是被下了蛊。

    但姐姐与祝儿从未到过苗疆,不太可能遭人下蛊。

    为此,过去两年他亲赴西南,深入蛊毒之乡,想要确定这件事,却反而先且不谈这事,总之,他已确定祝儿并没有遭人下蛊。

    她是那么的健康,脸色红润有如新绽的花朵。

    他无法相信这孩子会短命而死。

    “如果没有病,那么这孩子能活到几岁?”医者抱着希望地问。他想,金刚智大士既有预兆之力,也许也看得出祝儿能否活过二十五。

    金刚智大士慈悲地看着祝晶的睡颜道:“二十五。”

    医者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他看着大士阗黑的眼眸,双唇忍不住紧抿了一下。“有救吗?她的短寿,是天意吗?”

    他知道佛教要人超脱生死,但祝儿是他心头上的一块肉,他无论如何也要救她。

    不空在一旁将医者的话转译为梵语之际,大士将手覆在祝晶额头上,为她祈福。“不确定是不是天意”接下来是一段梵语。不空将师父的意思转译出来。“不确定是不是天意,但是上天既然要两位施主前来,小施主也许有机会度过劫难。”

    金刚智大士感受到隐藏在小小祝晶身后那股幽暗的力量,他试着以金刚咒驱离那股业力,而后又说了一串梵语。

    不空继续翻译:“不是病。是咒。”

    “咒?”医者讶然出声。他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不空传达大士的话。“那是过去之世,有人所施加的一种咒术。小施主倘若能一生不动男女之情,那么她就可以顺利度过二十五岁的生辰。但倘若无法禁制情意萌动,那累世的咒力就会夺去她的生命。”

    听完解释后,医者当下跪地,磕头拜道:“请大士救我甥女,我愿一心供养三宝。”

    然而金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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