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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疏竹帘掩映着昏黄光晕,筛落遍地银光,彷如雀跃的精灵,随和风款摆起舞。湘竹环簇的瓦屋内,闪烁亮如白昼的烛光。伊彦阳负手伫立于纱窗前,不觉思潮如涛。
他即将续弦的消息传出,绡园上下欣喜若狂,长久低郁的气氛,顷刻间变得生趣盎然,热闹滚滚。
而他,一如往常,无悲无喜,冷漠得像个局外人。他一直很寂寞,即使身处喧嚣的人潮中,依然十分化外,孤绝得令人无法亲近。
他对名利的需求,一如对婚姻的淡然,可有可无。自从红绡过世以后,他便将野烈狂炽的心,连同她冰冷的尸体一起尘封。
五年过去了,他原以为日子就将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孰知,半路杀出了樊素这名脾性跟他一样倔的强悍女子,搅乱了他所有的步调。
她的桀惊不驯和红绡的荏弱娴淑真是天地之别,这样的女子只会让男人退避三舍,他却疯狂的想得到她。
然,他爱她吗?
在他内心深处必然曾滋生些许那样的火苗,否则对樊素岂非太不公平?
可,他行将枯竭的心还能爱吗?
蓦然瞥见铜镜内自己的潦落身影,不觉讶然兵笑。难怪樊素叫他“老头子”他真的是有够憔悴。短短五年,竟能将一名壮汉折磨得英气尽掩。苦呵!
下意识地,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剃刀,手法生疏地一一刮除占去半张俊脸的髯。
片刻过后,铜镜再度现出一张脸。一张气宇轩昂、英气逼人的,属于年轻人的脸。
他愕然望着镜中的自己,以及,以及骤然闯入的另一张美目盼兮的俏丽身影。
“你?”按照礼俗,新娘子这时候是不应该擅自闯进新房,会见新郎倌的。
“你?樊素被眼前的人吓一大跳,忙不迭回首叫喊藏身门外的怡柔。“怡柔!咱们走错房间了,你家少爷不在这。”才挤出木门的身躯,被伊彦阳一把拎了回来。
“少爷!”怡柔探出半个头,证实他的确是五年多前,那个卓尔不群的伊彦阳。欺!他这样子好看多。
“真的是他。”樊素用力拉开她和他的距离,将他看个仔细。“你胡子到哪里去了。”答应很明显,铜镜下不就清清楚楚洒了一地卷卷的毛发吗。她又提出了一个超级笨问题。唉!
“是你就好,给我一百两。”她要的方式非常直截了当,一点都不拐弯。
都还未拜堂完婚呢,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讹诈他的钱财?
伊彦阳只犹豫了一下下,樊素马上拉长了脸:
“舍不得给啊?”转头朝怡柔鬼脸。“看,这就是你‘恩同再造’的‘衣食父母’,别傻了,她没你想像的那么好。”咦?手心怎么给塞进一张纸?莫非
哇!真的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樊素的喜悦马上被第二个闪进脑海的念头给取代。
“我不要银票,我要银子,要不然你就给我一张六十两和一张四十两的银票也成。”她眨着认真的明眸,丝毫不觉得她的要求有多么不通情理。
“这二者有何不同呢?”加起来都是一百两呀!
“现在没功夫解释,你究竟给不给?”她不能坦承剩下的四十两,是要拿来当盘缠用。今晚她决定当个恶意缺席的新娘子。
反正以后多的是机会可以盘诘她。伊彦阳大方加送给她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哇!你真的很有钱耶。”樊素喜孜孜地将其中一张银票塞给怡柔,并再三叮咛她绝对不可以全数交给她爹。好歹留些给自己将来采办嫁妆用。
“好,你先去忙你的,我和少爷还有话说。”匆匆忙忙送走千恩万谢的怡柔,她却并不和伊彦阳做任何交谈,只是行踪诡异地趴在窗口,望着长廊下探头探脑的秦大娘。
伊彦阳好生诧异,干脆也趴在窗前,陪她一起向外看。
“欣赏月色吗?”他问。一不小心鼻中嗅入她揉和着幽兰般芬芳的体香,忽地心头一震,手臂不由自主地环住她的纤腰。
“不行,”她慌忙闪开。“起码现在不行。”这男人太危险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是你自己来找我的。”软玉温香在抱是多美好的事,他不准她走。
“我不来找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怡柔跳入火坑吗?”嫁给那种全身有十分之九已经掉进棺材里的老不死,其实比陷入火坑还恐怖呕心十倍。
“她爹晌午时分,已写好了卖身契,六十五两的价钱。你很喜欢她?把她送给你当贴身丫环好了。”他沉溺她,五官埋人她的颈项耳畔,寻找她浓郁的柔情。
懊死!怡柔的父亲竟然背着她,又把她转卖给伊彦阳,要这种父亲做什么?
嗯!好痒!他在干嘛?
“疯了你,马上就要拜堂了,你”樊素被锁在窗台哪儿也去不了。
“有何不可?拜堂只是一个形式,目的在向众人宣告你是我的妻,可,谁不晓得你早就是我的人。”属于女性独有的体香,撩起他炽热激情的血脉。
亏他说得理直气壮,欺负一名弱女子是很光荣的行为吗?
“你再不住手,我就不嫁给你。”她喘着大气,双手环抱胸前,不让他擅越雷池一步。
“你不会有那个机会。尽管恨我吧,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放你走。”他不愿再尝试那种失去的痛苦,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轻易放手。
“你准备强行留住一名你不爱的女子。”她的质疑含着利刺,直刺进他的五脏六腑。
“何以见得我不爱你。”他执意将脸埋进她乌亮的秀发中,借以掩饰他的心虚。对这份激情他的确没把握,也许爱,也许不爱,或许他只是在寻找一处避风港,足以抚平慰借他饱经沧桑的心灵的一处港口。
“你根本不了解我,怎么爱。看清楚,我不是个人,是条人见人怕、面目狰狞的毒蛇,现在你还敢爱我吗。”她豁出去了,与其委曲求全嫁为人妇,不如老老实实招供,图个自由自在。
蛇有长这个样子的吗?
伊彦阳盯着她,从头到脚,由左至右,委实瞧不出她跟蛇有任何牵连。如果要勉强扯上关系,那就是她的腰,盈盈一握,纤细得弹指可断。
“怎么,不信。”
谁信?是正常人都不会相信。
伊彦阳大好的兴致,被她这个烂借口击得溃不成军。她是标准的破坏王!
“还有呢?就这样啊?”随便诌两句,就要他打退堂鼓,她也未免太天真了。
“够多了!你现在反悔犹不嫌晚,若再冥顽不灵,当心我蛇性大发,搞得你全家鸡飞狗跳。”蛇不可怕吗?为什么他仍从容自若,完全不当她是一回事。
“噢。”他讥诮地牵起嘴角一笑,这个女人越来越对他的脾味了。
“不要笑!你应该太惊失色,赶紧叫人把我轰出去。”他无畏无惧的样子大大损伤她的尊严,呜!呜!六百年一觉神仙梦,换来竟是这样的悲惨结局。
她急躁慌乱的模样,更令伊彦阳发噱,他怎么能够为了一个可笑且愚蠢的理由把她赶出去呢?
她想玩游戏,他就陪她玩吧。
“使不得,纵蛇容易抓蛇难。放了你,你搞不好又去伤害旁人,基于安全考量,还是将你留在我身边最为妥当。”这条可爱的蛇,他才不舍得拱手让人。
伊彦阳眯着眼,抓蛇般的缠住她的身躯。
“你从来没想过要尊重我吗?纵使在我即将成为你妻子的前夕。”酸楚泛上她可怜兮兮的小脸蛋,泫然欲泣地严拒他的需索。
伊彦阳一凛,双手发颤地握着泪痕斑斑的她的粉颊。什么时候她才会明白,他之所以如潮似涛千里奔泻着火一般的热情,是因为对她的极度迷恋。
什么时候她才会以悱恻缠绵的柔情,回报他来势汹汹的索取?
看她委屈受迫的容颜,他真感哭笑不得。她是第一个拒绝他,不留余地的。
拂开她因过度挣扎,倾复于额前的刘海,现出晶亮璀璨的水眸,手指轻轻滑向挺翘小巧的鼻尖,停驻在红润的唇瓣上。唉!这样的女子,叫人如何克制得住湍水江河的情愫,甘心放她走。
他曾经努力过,就在那缱绻铭心的初夜,他被她人的诱惑力吓得镇日镇夜流连于酒肆歌楼,只为了将她从脑海里赶出去。
然,她又要命地出现在他眼前,是她主动来招惹他的,不是吗?没人要求她帮忙赶走耿仲远那坏胚子,起码不是他。
出其不意,樊素倏地咬住他的手指头,发出锐利光芒的眼睛,威胁着他再敢蠢蠢欲动。至少会有一节指头要倒大楣。
他纵声大笑,宽阔的双肩和浑厚的胸膛都因而剧烈震颤着。
记不清有多久,他不曾这样狂笑过,此刻他是发自内心的欣喜,可惜樊素却不知好歹地翻着白眼,说不定他上辈子跟她真的有仇。
“你的舌头碰到我的指头了。”
“啊?”
一不留神,他已夺回指头,轻怜蜜意地含住她的唇。然后,强忍住心头火热缓缓放开她。
“我叫秦大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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