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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别寒碜额娘了,实对你讲,素画还救过额娘的命呢,论起来,到底是亏了她。"说完这些,我转身往回走,清楚地感觉到背后的注视一直随着我,直到拐过拐角。
到了院门口,厨房的托盘刚好也送了来,我自己接下,一径往书房去。刚走两步,书房门一响,弘晓从里面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差一点撞到我。我赶紧把托盘交给小丫头,一把拉过弘晓:"干珠儿,额娘有没有说过,才吃了饭不许这么个跑法儿?你怎么还没去歇着?"
弘晓抓抓头:"阿玛问话来着,这会子就要回去了。"
我掐掐他的脸:"不急,这有冰糖山楂熬的茶,吃一碗再走?"
他打了个哈欠,眼睛看了看那个托盘,似乎不感兴趣,我见这样就吩咐人带他回房,刚走我又叫了回来,捧着他的脸,我很严肃地说:"干珠儿,额娘得嘱咐你,今后在你阿玛面前,可不许再提"
还没说完他就扭扭身子抢着说:"不许提韵姐姐和二哥哥!额娘面前也不许,额娘,阿玛已经嘱咐过了。"
我一愣,随即哧一声笑出来,点点他的额头:"好了,去吧,看你困的。"
他出了院子以后,我眼睛里的湿润竟然怎么擦也擦不去,书房里的灯一直亮着,门外,到处都是冰糖山楂的味道。
半月后,给弘晈指婚的圣旨就颁了下来,果然是查郎阿的女儿,据说是侧室所出,但是查郎阿爱如掌上明珠。我们进宫谢恩的时候,雍正一直谈笑风生,当时就敲定了二月的婚期。谈到四阿哥家的大格格聪明乖巧,还直说着接下来就轮到我们家的老四,我经他一提才想起来,弘昑当日没有上书房,而头天晚上妍月刚刚打发人来找我要清火解毒的丸药。
因为是娶继室,排场自然不能像第一次那样隆重,不仅仅为了对惜晴的尊重,更是由于我们心中总归都有着先入为主的私念。即便如此,我还是把当初为弘暾准备的那些大部分都拿出来。只是这一次我做不到事事亲历亲为,允祥住在府里已经分去了我大部分心思,而此时妍月那边,弘昑也确实病倒了。
起初,太医只是按着脾胃虚火给调养,后来下痢,一连三日竟也不见缓和,反而添了发热盗汗。这时候再算算,他食欲不振精神萎靡竟然也有两月多了,太医听后登时凝重了颜色,转天就递给我一张方子,叫我抓来熬了给所有的人喝,我当场傻住。
"太医,弘昑阿哥的病,想来您已经有了定论了?"我拿着那张密密麻麻的方子,急急地问。
太医左右看了看,小声说:"回福晋的话,阿哥这症若系近日突发倒还不妨,可是据侧福晋的话来看,竟是年前就开始不思饮食,精神倦怠,如今症状发了出来,大似伤寒,又兼有下痢,这与之前的时疫完全吻合啊。据民间病例看来,此症过人也是相当快的。"
我大惊,瘟疫?怎么这府里总是在要办喜事的时候出这种磨人的病症?当初弘暾一个痨症已经闹得天翻地覆,我心中万般不舍也忍痛烧掉了他屋里所有的东西。这一次太医连预防的汤药都抬了出来,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要我怎么在保证不闹得人心惶惶的前提下安全度过呢?
时间不容我停留,我只得临时把弘昑的院子封闭了起来,妍月和其他自愿在里面的人每日汤药饭食一律都在严密的监视下。外面的人除了喝药以外,还要不停地烫煮衣物。允祥自请在府中隔离,雍正不许,非说不妨事,搞得我在府里距离弘昑最远的角落给允祥重新弄了住处,重点保护程度超过了病患。我成日提心吊胆,神经兮兮地观察每一个人的身体状况,幸好,在那之后没有人被感染上。
次月初,雍正赏了野味,我听说弘昑有些食欲了,就分了一小盅送去那院子。半盏茶后,我正在允祥的住处服侍他吃,送东西去的丫头慌忙跑了来,只嚷着求我请太医,我看了允祥一眼,对那丫头说:"别着急,慢慢说,四阿哥怎么了?"
那丫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回主子话,四阿哥一直发着热,主子,主子吩咐送去的东西,四阿哥,四阿哥还没等用,就突然,突然抽起筋来,侧,侧福晋急得什么似的,连忙叫来回福晋,请太医。"
允祥一下子站起来,被我按住:"王爷,还是我去吧。"他看看未写完的折子,默默点了下头,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我带了那丫头往那院子里去,到了跟前,听说太医已经来了,我便坐在外间等,一连两三个时辰都没有人出来给个消息,在我终于忍不住要进去看看的时候,惨烈的哭声把我的手定在还没掀开的门帘子上
在走回允祥住处之前,我想好了一大箩筐委婉平静的话,可惜脑子里装满了神志不清的妍月,完全忘了想像允祥的表情,所以我在看到他的时候,脑子就自动清空了。他坐在大靠背椅子上,直盯着我,我打发走所有的人,反手关上门。
他什么都没问,只等我的消息,十几年前弘昑出生那天的早上他就是这么坐在屋里等我的消息,钟在原地转了十几年的圈,终于又转绝了一条路。
我躲开他的目光,缓缓摇了下头。他两只手慢慢扶上扶手,嘴里咕哝着:"我,我还是看看去,看看去。"说着他手扶着扶手撑起身子,才迈出半步,腿一歪,重新跌了回去。我背靠着门,像雕塑一样一寸也挪不动,他颤抖的手和腿,连站都站不起来,房间里短短的几步路,我们却谁也走不到谁跟前。
"看看去,我还是看看去。"他像上了发条一样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突然大力一推椅子,"咚"地向前跌在地上。
我挪到他跟前跪坐下来,捧起他的脸,我用力闭上眼:"王爷,算我求你,你哭一次吧,就一次。"
"我去,我去看看,看看去"
"王爷,这没有别人,你就哭一次吧,我不看,我求你哭出来。"
"看看去,看"
我扑过去攀住他的肩,濒临崩溃:"哭吧,你不能垮,你一定不能垮"
他不说话了,轻轻推开我,神秘地露出一丝笑,猩红的颜色从唇隙渗出来,伴着我的尖叫滴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