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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an住的滨江小区在城南,离总公司很近,属于高档住宅区。ivan一个人住三室两厅的房子,家装偏灰色调,乍看起来大方又得体,待久了会发觉整个房间空荡荡的透着冰冷。
“随便坐。”
室内的空调打开,千叶缩在沙发的一角,人看起来非常憔悴。她从昨晚开始就没怎么好好休息,今天一整天更是一惊一乍的四处奔波,扛到现在已是累得不行。
ivan知道她在车上时已经累得睡了过去,要不是怕她坐在车上睡会累得腰酸背痛,他真不忍心叫醒她。
“要不要喝点儿什么?”他从酒柜里取出一瓶葡萄酒,随手拿了两只酒杯。
千叶疲倦地摇头,脑袋耷拉着,眼底是深深的倦意。她明明累得恨不能直接倒到床上去,却仍是勉强自己睁大了眼睛,只是眼神有点儿发直。
“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ivan开始沉默,寂静的房间里能清楚地听到空调吹出的呼呼风声,气氛陷入微妙的尴尬。正在这时,清脆的门铃声打破了沉寂,ivan走到门边拎起对讲机:“嗯来了?”
楼下的公寓大门开了,过了大约一分钟,ivan打开了门,门外一个娇小的身影随即扑了进来。那人刚进门就嚷嚷开了:“醒白哥啊,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清晨他怎么会又发病了呢?”
千叶抬头,视线直直的撞上陈钰莹。
陈钰莹看到千叶的第一眼,脸上闪过一片尴尬之色,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转头看向ivan,结结巴巴地说:“千叶姐姐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的声音很低,但客厅里实在太安静了,千叶想装聋子都不行。
ivan面不改色:“总要把事情说清楚的,何况,她现在有权利知道清晨的身体状况。”
陈钰莹轻咳一声,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ivan站在酒柜前,慢慢的替自己倒了杯红酒。
客厅里再度安静下来。
“清晨,是我唯一的弟弟。家母怀他的时候已经四十三岁,高龄孕产太过辛苦,加上孕期我的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接连夭折,所以生下清晨以后,她得了产后忧郁。病重期间她拒绝哺育孩子,甚至一度有轻生的念头,即使后来病情好转,她也始终和清晨不太亲近。清晨从小就乖,母亲不理他,他就一个人玩,不吵也不闹。上学后父亲发现他不合群,但好在他很聪明,学习成绩非常好,从小学到中学,连跳三级,大小奖项拿了不少,所以父亲也就忽略了其他事,直到清晨念完高中后,宣布说不愿意再继续上大学,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年不肯出门。那时候我在剑桥读书,也没太多时间去关心他,这也算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失职”
ivan的声音低缓中透出一种沉重,陈钰莹也不说话,低着头默默地盯着自己的手指。
千叶觉得胸口难受,难受得她不想再听下去。
但ivan只是端着酒杯轻轻摇晃,停顿了两秒后继续说:“大学毕业前,清晨问我是否留校读博,我说可以考虑。那之后没多久我得到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便决定先放弃考博的机会,但我没想到那时他已经拿到了dr。paxman在剑桥的实验室的邀请函。”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ivan不自觉地用手揉了揉额头“生物医学,清晨什么时候对这类学科感兴趣的我一点儿都没察觉,甚至他在家自学期间已经在那个领域博得许多人的赞赏,父亲和我更是完全不清楚。清晨去剑桥的那段时间,我早就离开了,后来断断续续地听一些校友说起adrian,我这才知道他已经成立了自己的实验室,成为生物医学界的天才,那时候他才二十五岁。”
一仰头,那杯红酒尽数滑入他的喉咙:“清晨第一次发病也就在那一年,当时父亲已经过世,清晨寄住在祖父的一位朋友家里,直到他们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清晨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他打伤了人,情绪一度失控,在疗养院住了一年后出院,医生建议他暂停工作,换个生活环境休养,我考虑再三,决定带他来中国。”
千叶遽然抬头,面色惨白地望着ivan,但ivan并不看她,视线低垂,落在了空置的酒杯上。
“清清晨得的是什么病?”她的喉咙很干,干得她声带发涩,几乎发不出音。
ivan再次倒了一杯酒:“双向情感障碍。”
千叶不懂,茫然睁着眼。
“也许换个说法比较容易懂——抑郁躁狂症。”镜片后的眼睛飞快地掀起眼睑朝她瞟了一眼,千叶像是挨了闷棍似的完全没有了反应。
陈钰莹在边上解释:“姐姐你别胡乱猜想,清晨的病其实不严重,他来中国前已经好了”
ivan看着沉默不语的千叶,觉得舌尖一阵发苦,左手下意识地去摸口袋,却发现口袋里早已没了放烟的习惯。腾空的手顿住,他疲惫地把手举到眼前,握住虚无的空气,对面的女孩在他的指缝间隙里慢慢瘫倒。
“姐姐!”陈钰莹扑了过去,却没能及时拉住千叶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沙发上滚到了地板上。
“啪!”一只热水瓶被狠狠地摔到了地上,红色的塑料外壳开裂,银灰色的内胆瓶碎成一片齑粉,犹如水银泻地般铺满整个地面,滚烫的开水随即浮出一片氤氲的雾汽,袅袅上升。
“操蛋,你个死*****,老子喝酒又怎么了?我让你犟嘴!我让你”女人厉声地尖叫,一头撞向男人,反被那个酒气冲天的男人挥手一巴掌打在脸上。
她泪流满面地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热水瓶砸裂的时候,她的手背被碎裂的内胆碎片割破了,火辣辣地疼,可她不敢吭声。
桌面狠狠地拍下一巴掌,碗筷震得叮当响:“那个赔钱货呢?死哪去了?滚出来!你你丫的躲桌底下以为我就看不到你了,你当老子眼睛是出气的啊?”
“你放开她!你个混蛋!”
“妈——疼!爸爸别打我,别打我,求求爸爸,爸爸别打我呜我明天还要上学,同学们会笑话我的,别打我脸,爸爸”
“她是你女儿!你睁开眼看清楚你个畜生,你放开她!”
她的头发很短,剃得比班上任何一个男生的头发都要短,但即使这样,那只蒲扇似的大手仍是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随着头皮带来的剧痛,她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脑袋狠狠撞在了门框上。
被子蒙住了她大半张脸,淡青色的被面下露出光洁的额头,秀气的眉峰下眼睑紧紧闭着,眼睫却在不停地颤抖。
她睡得很不踏实。
他就这么在床头看着她在睡梦中把自己裹得像只结蛹的虫子,这一站,就是半个小时。
陈钰莹洗完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进客房,便是看到这诡异的一幕,醒白哥的目光非常怪异,因为没戴眼镜,让她觉得他盯着人看的专注神情增添了七八分的诡谲。
“醒”
“嘘。”
陈钰莹吐了吐舌头放低声说:“醒白哥,姐姐交给我照顾就好了,你回房去睡觉吧。”
ivan没动:“你先去把头发吹干,小心感冒。”
“哦。”
她嘟着嘴去卫生间找电吹风,出房门前不小心听到ivan喃喃地低语:“有点儿发烧呢,真是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笨蛋。”
陈钰莹收住脚步,忍不住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ivan仍是像刚才那样立在床前,只是腰已微微弯下,一只手轻轻地塔在了千叶的额头。
熟睡的千叶似乎格外怕冷,裹紧棉被极力把脑袋缩进被窝,ivan的触碰令她战栗不已,她皱着眉,干巴巴的嘴唇哆嗦着,逸出一声痛苦的哀求:“疼啊别再打我了”
ivan仿佛触电般的弹开手,一直眯着的眼眸陡然睁大。
陈钰莹失声惊呼:“上帝啊,清晨对她也动手了!”说完顿时觉得自己失言,捂着嘴呆呆地看着ivan。
ivan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虽然他平时一直是一副不苟言笑、稳重严肃的模样,但她真的从没见过他有过这种杀人似的阴霾眼神,他现在的样子不像只是在生气那么简单,而是
陈钰莹形容不出来,她感到一丝害怕,不禁讪讪地往客厅一小步小步地挪,嘴里嘀嘀咕咕地念着:“我我去吹头发。”
陈钰莹随手关上了房门,ivan在她的身影消失后,终于恢复了理智,压下心底的怒气,重新将目光调回千叶身上。
低烧未退的千叶睡得十分不安稳,时不时地抖着嗓音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剪了短发的她看起来更加像个孩子,潮红的面颊,微汗的额角,干裂的唇瓣ivan回过神的时候,发觉自己的手心正贴在她的脸上,滚烫的触感从指尖直达他的心里。
心上猛地一惊,他拿开了手。
“对不起,是我错了。”他沉重地说。
是他的错,他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却仍是在清晨一次次任性的要挟下选择了妥协。苏千叶这个女人在他而言,远没有自己的弟弟重要,无论是从一开始故意接近她,还是之后一再对她施压逼迫,他做任何事的出发点始终都将保护自己的弟弟放在了首位。
他不希望清晨再受到感情上的伤害,不希望清晨受到任何刺激,不希望清晨病情复发,所以他极力想方设法要分开他们,却又因为担心清晨自残,转而冷眼看着她一点点地沉沦。
她和清晨本该是属于两个空间的平行线,如今却纠缠在了一起。
而他,从来都不是想帮她,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弟弟。
但是为什么,他现在会这样的后悔?而这份后悔却不是因为清晨而衍生的。
他看着那个憔悴的女孩儿,她在睡梦中痛苦地皱着眉头,于是他也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也许,他是真的错了。
捂着满身的虚汗,千叶越睡越难受,到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她感到口千舌燥,终于给闷醒了。刚醒时她还有点儿懵,黑黢黢的房间显出模模糊糊的轮廓,床侧有人酣睡,她没多想,张口就说:“清晨,我口渴。”
声音是嘶哑的,然后她心上一痛,眼泪不自觉地淌了下来。
“嗯姐姐,你说什么?”身边躺着的人坐了起来,拧开了床头灯。
千叶的眼泪流得更如汹涌,怎么都控制不住。
陈钰莹揉着惺松的睡眼,看清千叶的表情后吓得瞌睡虫飞了一大半,忙问:“姐姐,你是不是哪里痛啊?我我去叫醒白哥吧,他就睡隔壁,他”
“不不用。”她抽着鼻子勉强收住眼泪“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可是醒白哥说你发烧,让我看着你,你要有什么不舒服可得说出来,要是实在太难受我们可以去医院。”
“真的没事。”她记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却完全不知道原来自己发烧了。
陈钰莹将手搭在她额头,笑了:“好像烧退了,看来是真的没事了。”她动作迅捷地钻进被窝“姐姐再睡会儿吧,生病的人要多休息。”
千叶本来很渴,但看到陈钰莹重新躺好,便不好意思开口要水喝了。
陈钰莹见她突然不说话了,气氛冷得有点儿怪,小姑娘缩在被窝里,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大片阴影,别别扭扭地说:“姐姐,你会不会生我的气?”不等千叶回答,她又马上一鼓作气地往下说:“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其实我看过医生的治疗报告,清晨得的虽然是精神疾病,但是这个病真的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严重。我有时候真的不能理解我的同学动不动就拿精神病来骂人,其实双向情感障碍只是一种心理疾病,更何况清晨早就好了,出院以后他也坚持服药,医生说过情况良好,过几年甚至可以不用再依靠药物控制了。姐姐,你别怪清晨好不好?清晨是真的很爱你,要不然他不会求我帮他追求你,你不知道他多傻气,人又单纯唉,不说这些,有时候我觉得他虽然比我大很多,但有些想法比我还幼雅。”她翻了个身,面向千叶“姐姐,你不用怕清晨,他如果敢再打你,那你也可以打他”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清晨躁狂发作时好像不是普通人能抵挡得了的,不由眼神一黯,低声道歉:“对不起姐姐,是我想得太简单。清晨在我家住了五六年,待我就像是亲哥哥一样,大家都很喜欢他,所以真的没想到他会生病。即使后来他不小心弄伤了爷爷的一条腿,爷爷也没真的怪过他”她的声音哽咽了:“姐姐,清晨真的不是故意的,即使他打了你,但是请你相信,他真的是很温柔善良的人,他只是发病的时候比正常人容易情绪失控。他曾经和我说过他想死,爷爷和醒白哥都认为他说这样的话是因为抑郁症状发作,所以才会那么悲观。可我知道,他说想死不仅仅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他太伤心。他太寂寞,太渴望有人爱他,更渴望有能力去爱别人姐姐,清晨爱你,你别抛弃他。”
千叶把脸蒙在被子里早就哭得泣不成声,特别是听到陈钰莹说清晨想死,顿时那种铺天盖地的悲伤席卷而来,她哭得全身抽搐,紧紧地捂住口鼻,压抑着哭声。
“姐姐”
“他他现在在哪在哪?”她掀开被角,边擦眼泪边坐起来穿衣。
“姐姐,你别激动。”陈钰莹没想到千叶的反应会那么大,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我去找醒白哥,你先别动。”
她慌里慌张的披了衣服下床,踢踏着拖鞋跑到隔壁主卧室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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