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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手言道。他这次总算也学了个乖,和姚子贝说话非但不那么客气,而且还露出了些颐指气使的口吻。
“嗯……好嘞!贝儿这就去,徐哥哥你等着啊,鱼汤很快就好!”姚子贝直到此时方才露出了欢欣的神情。言罢,她提了鱼桶就朝厨房奔去了。
“阿恪!你也来坐啊!”胡依依向徐恪招手呼道。
徐恪走到胡依依的身旁,欠身坐下。胡依依为他斟满了一杯酒,笑道:“今天最多喝三杯啊,可不许喝多了,喝得醉醺醺的,等一会儿走出去,又得摔一跤了!”
徐恪望着胡依依手里的酒壶,一见正是自己最爱喝的长安名酒“汾阳醉”,顿时心中大喜,可一听胡依依竟然只许他喝三杯之内,立时又苦恼不堪。他心道,三杯汾阳醉?那给我填个牙缝都不够啊!好酒若只能喝三杯的话,那还不如不喝呢!
徐恪望了望桌子旁边,见只有自己与三位“娘子”,不禁奇道:“胡……娘子,咱们的孩子呢?”
“你……你不嫌他们吵啦?”胡依依眼望着徐恪,也是忍不住奇怪道,脸上满是意外的表情。
徐恪挠了挠前额,脱口而出道:“娘子,我……我怎会嫌弃孩子们吵闹呢?是我们自己的孩子呀,我欢喜还来不及呢!”他心道,难道我这做父亲的,之前真的是如此不堪吗?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胜厌烦了,竟不许他们和自己一道用膳?!
他这一句话说过之后,连旁边的慕容嫣与怡清都不禁面露欣喜的神情。慕容嫣拍手笑道:“无病哥哥,你今日摔了一跤,可算是开窍啦,终于有个做父亲的样子了!”
怡清却冷笑道:“你这个病木头桩子,今天这一摔啊,终于把你这病脑袋给摔好了。以前啊,你可太不像样了!整天吵吵着要吃这个要喝那个,自己又不愿动手,除了睡就是吃,吃饱了又去睡,过得跟一头猪一样!叫你陪陪孩子,你居然都不高兴!也难怪,七胡、八胡都不认你这个爹了!”
“过得跟一头猪一样?”徐恪不禁讷讷地重复道。他心想,难道这几十年下来,我过得变成了跟我二弟一样啦?
“无病哥哥哪有这么不像话呀!他好的时候……还是挺好的!”慕容嫣笑道。
“小嫣妹妹,就你护着他!”怡清不以为然道。
“大胡、二胡……你们快来!”胡依依既得了徐恪允可,便朝内院呼唤道。
“娘……我们来啦!”徐大胡与徐二胡都跑到了胡依依的身边。
“你们去……把弟弟妹妹们都叫来,你们阿爹说了,今晚,我们大家一起吃饭!”胡依依笑着吩咐道。
“好嘞!”徐大胡与徐二胡一转身,如一阵轻烟一般,直奔内院而去。
徐恪看着大胡与二胡的背影,见他们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长得与胡依依十分相似,心中也是欢喜,他顺口问道:“娘子,孩子们的读书怎么样了?可曾请得先生?”
胡依依朝徐恪望了望,却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身旁的慕容嫣却轻轻拍了一下徐恪的胳膊,略带不满的神情说道:“无病哥哥,亏你还好意思说!不是你满口应承,要亲自教导自己的孩子么?到后来,你越来越懒,越来越嫌弃他们吵闹。你自己算算,你已经有多少年没教过他们了?”
徐恪挠着自己的额头,顿时无言以对。此刻,他额头上已是微微有汗,他实在是汗颜,无比地汗颜。他心道,我这做夫君的,守着如花似玉的四位娘子,却终日只知好吃懒睡,连陪她们出去散散步也不愿意。我这做父亲的,面对自己如此聪明乖巧的孩子,却连教导他们读书也不高兴,甚至于,还不许他们与自己同桌吃饭!那我这四十年海岛隐居,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呀!胡姐姐呀胡姐姐,你的梦境里,怎会把我梦成了这一副德性?!
未几,徐大胡、二胡、三胡……八个孩子都陆陆续续地来到桌前落座。孩子们对徐恪也都是异常尊敬,每个人上桌之前,都要向徐恪躬身请安,方才各自做=坐好。这时,姚子贝也端着一大盆鱼汤走了过来。那一大盆黄花鱼汤,汤汁雪白,鱼肉鲜美,孩子们立时一起大声欢呼,纷纷夸赞“二娘”厨艺了得。姚子贝也在孩子们中间坐下,她一脸慈蔼的神情,一会儿为大胡盛汤,一会儿又为四胡添饭……这一张大圆桌前,此时坐满了徐恪全家拢共一十三人。孩子们见今日的“阿爹”特别地随和慈蔼,慢慢地也都松弛了下来,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个不停,偌大的一座庭院中,顿时热闹了起来……
徐恪此时,左首边坐着温情款款的胡依依,右首边坐着脉脉含情的慕容嫣与怡清,八个孩子围拢着他笑语喧喧,姚子贝也在对面时不时含笑凝望着他。这一番境遇直让他恍若梦中,但他此时的感触又是如实地真实,真实地让他如处梦中。到底这是真,还是梦?他已不愿理会,他此刻的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若能让我永远如同今日这般,我尚有何求!即便这只是一个梦境,我也只愿永处此间,不复醒来!
不知怎地,徐恪忽然又想到了之前,自己做过的那个可怕的梦。在自己的梦里,胡依依被半空中突如其来的一道金光打中,立时香消玉殒。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挽救,无论自己如何一次次地回到梦境中,依然无法改变胡依依死去的结局。他蓦地心中一惊,心想自己的那个梦境如此地可怕,而此时胡姐姐的梦境又是如此地美妙!我无论如何得想一个法子,决不能让自己的梦境成真,哪怕,我从此出不了这神王阁!
想到这里,徐恪忽然偷偷地拉了一下胡依依的衣袖,同她悄声说道:“胡姐姐,小无病有一句话你可定要记住了!等一下你若见到一面巨大的黑色铜镜,你切不可穿到镜子里去!切切记住!”
胡依依闻言不由得脸色一变,她仿佛是呆呆思忖了半天,方才说道:“小无病,小无病?……这个称呼,我有多少年没叫你了!徐朗啊……你今日究竟是怎么啦?难道真的是摔了一跤,把脑袋给摔坏了么!你都快七十岁的人了,还要我叫你小无病呐,你羞不羞!你今日整个人都看上去怪怪的,不行,等一下,我要为你诊诊脉,你可不要得了失心症?!”
徐恪初时见胡依依脸色一变,以为她已然领会了自己话中之意,待得听完她所讲的话,顿时哭笑不得。他顿足一叹,道:“哎呀!我好好的,没有得什么‘失心症’!我说胡姐姐,你如今正在做梦……你信不信?我说的那一面黑色铜镜,你若穿了过去,便是你梦醒之时。你若不穿,这个梦就永远不会结束,我们也就能一直生活在你的梦里!我让你不要穿,就是想你这个美梦,永远不要醒!”
这时的胡依依终于听得心有所动,只见她停下筷子,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之中。旁边的慕容嫣却笑道:“无病哥哥,你又来了,先前嫣儿已经听你说过多少回了?你说你自己就好像活在梦中一样,怎地……如今居然又说依依姐姐是在做梦!我看你呀,委实是人老了,又摔糊涂了!如果说是一个梦,总会醒来的,哪有人能一直生活在梦境之中呢?”
徐恪举起手中的一只青瓷酒杯,仰起脖子满饮了一口,只觉那“汾阳醉”酒味醇厚、清香无比,端的是一杯好酒,定是有不下四十年的珍藏。眼前的这一幕幕都是如此真实,连刚刚入口的名酒也是如此好喝。若说这一切都是梦境,他自己也委实难以相信。但他此时的头顶,却仿佛飘着一位镜花娘娘,正在亲口告诉他,这一切毫无疑问就是一场梦境……
是啊!哪有人能一直生活在自己的梦里呢?
徐恪品味着慕容嫣的这句话,心中不禁又涌起了一阵巨大的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