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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却并未杀人呀,真正杀人的应是洪文堂这个狗官!”
“你糊涂!”秋明礼摇了摇头,批驳道:“王大爷本是原告,按理在公堂之上,就算状告不成也断无挨打之理。可这洪文堂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将王大爷双腿打断?必是暗里收了杨员外的巨额好处!你依照此理仔细推想,那杀死王大爷的,不正是杨员外一家么?”
“老师说的也有道理……”
徐恪只得点了点头,可他心里却在不停反思,记得他在杭州城之时,早听说那杨员外生得慈眉善目,乃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当年一场瘟疫,杨员外在城里捐资造了十处粥棚,养活了灾民无数。杨家的两位公子,在杭州府可都是有名的人中龙凤,长子进士及第后在府衙内为官,次子已中举人,眼看着不日也将高中进士。而最为难得的是,杨家二公子还生得一表人才,待人接物又从容俊雅,当年徐恪在分水堂之时,亦常听人说起“杨二公子”大名,据闻整个杭州府内,不知有多少豪门权贵,都争着要将女儿许配于他。
可就是这么一位无数姑娘连做梦都想嫁的杨二公子,偏偏就看上了瞎子胡同一个卖烧饼人家的女儿,还要几次三番登门,言明要将香梅娶为正妻,当时这一桩婚事不知遭受了多少闲言碎语,可杨二公子依然丝毫不为所动。而当日那位杨二公子亦曾亲自上门提亲,徐恪在途中曾看过对方一眼,当时见那杨二公子倜傥潇洒之状,他顿觉自惭形秽,是以也从心底里默默祝福香梅……
这样的一户人家,算是杀人凶手么?
“嗯……”秋明礼沉吟了一番,便道:“这一次若是那‘李秋’真的受命钦差,南下杭州,老夫当与他交代一番,他到了杭州城之后,首要之事,就是要查明昔日瞎子胡同王仁安父女蒙冤而死一案,将那杨员外一家依律法办,半点不可纵容!”
“多谢老师!”徐恪站起身,向秋明礼拱手为礼道。
“其实这件事么……”秋明礼朝徐恪望了一眼,本想说一句,“你自己也可去办!”然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出口。
如今的徐恪,已坐镇大乾至为机要之青镜司,手底下一千余人马,若要查办一个地方乡绅,莫说是对方实有其事,就算是子虚乌有,将他抓入大牢也是易如反掌。
秋明礼接着言道:“这个杨员外买通知府徇私枉法,纵容次子强抢民女,仅凭这两条,就能办他一个抄家之罪!至于其余的罪名,可容后再算……”
“老师……”徐恪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时辰已不早,无病,今日就到这儿吧,老夫送送你……”秋明礼站起身,将徐恪送至大门口。
徐恪作别秋明礼,走出草堂门外,随即往长安城西北的醴泉坊大步而行。
一路上,他依然在回想着王大爷与香梅之事。
事实上,徐恪在王大爷父女两双双殒命之后,亦曾暗里仔细查访过那杨员外一家,发觉这一家人平日非但未做什么恶事,且在邻里间还颇有善名。杨家大公子在府衙内做事,听闻官声颇佳,杨家二公子除了读书之外,还管着杭州城内大小十几家店铺,听闻待手下也非常和气。若果真要找那一家人的不是,就是这杨二公子不该酒醉之后,趁着王大爷不在家,就将香梅强抢入府内,逼她为妾之事。
可是,当时的徐恪转念一想,人家杨二公子与王香梅之间,毕竟原本已有婚约,是香梅毁约在先,而就算杨二公子将香梅强抢入府中为妾之后,亦对香梅礼敬有加,那位杨二公子的正妻,也未曾听闻对香梅有何辱慢之举,若真要将香梅自尽的罪魁祸首安在杨二公子的头上,似乎也偏于牵强。
再加之后不久,徐恪就被方老太爷强行安排到了五堂主方铭博的身边做事,他自顾尚且不暇,便从此没有心思再去想香梅之事,后来,他就遇上了落难而来的汪猛……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违令夜行!”
徐恪正低头思忖间,忽听得迎面一声大喝,他心中不胜厌烦,正欲拿出腰间的“镶金虎牌”,抬头一看,不禁大笑:
“原来是薛大哥呀!”
那位迎面喝阻他的,正是右羽林卫大将军薛涛。很显然,薛涛早已认出了他,那一句断喝声,明摆着就是与徐恪玩笑之语。
“哈哈哈!好兄弟,深夜独自一人,又在办什么案子?”薛涛走到徐恪近前,亲昵地拍了拍他肩头,笑着问道。
“哪里有什么案子?刚刚从秋先生草堂出来,眼下急着要回家睡觉呐!”
“既然没案子,咱兄弟两‘乡情不如偶遇’,走,陪哥哥我望仙楼喝酒去!”
“这……”此刻已是亥时将尽,徐恪心中已是一阵困意。
“怎么……兄弟如今贵为千户大人,做哥哥的请不动你了?”
“哪里哪里,既如此,小弟就陪薛大哥喝酒去!”
二人遂一道往北,未几就走进了位于醴泉坊的望仙楼中。
说起来,这望仙楼就在徐府左近,可平日里徐恪一向少去,反而薛涛倒是此地的常客。
酒楼的掌柜一见薛涛立时笑着迎门而出。
“嗨吆!今夜薛将军值夜,小的知道薛将军一准得来,特意守着店门不关,就等着将军来呢!”
“好你个老冯啊,本将今夜该轮着值夜,连本将自己都不知道,你又从哪里打听来的?”
“呵呵呵,薛将军,今晚上喝什么酒?小的请将军吧?”
薛涛笑指着徐恪,“今夜有徐兄弟在,哪用得着你这老小子请客?!”
“吆!徐大人也来啦,小的给徐大人请安了!”
“你是?……”徐恪见这位掌柜年纪已近五旬,鬓上已多有白发,可说话时神态竟还如此卑微,不由地就有些接不上话。
“哦……小的姓冯,是这家‘望仙楼’的掌柜。不瞒徐大人,小的天天看着您从我酒楼前走过,可从未走进来一步,把小的给急得呀……小的日盼夜盼,天天都盼着徐大人能进来吃一口鄙店的菜,喝一口鄙店的酒,天不负苦心人,今夜可算是把您给盼来啦!”
“瞧你这老小子,可真会说话……”薛涛摸着冯掌柜的头,朝徐恪笑道:“兄弟可别信他这一套鬼话,这老小子见了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说辞。”
徐恪笑了笑,“冯掌柜的‘忘仙楼’,光听名字就别有一番意味么,世人只想着修道成仙,可到了冯掌柜这里,就只知喝酒,却将那成仙之事都忘得一干而净啦!”
薛涛却手指着楼顶的招牌道:“徐兄弟,他这‘望仙楼’的‘望’字,可不是忘记的‘忘’,而是望美人的‘望’字,到他这里来喝酒的人,不是‘忘’记了成仙,我看……都是指‘望’着成仙呐!只不过,一个个的,至多也只能喝成‘酒仙’罢了。”
那冯掌柜却一拍大腿,喝了一个“好!”字道:“徐大人,就冲您今晚上的这句话,鄙店从此就不叫‘望仙楼’了,叫作‘忘仙楼’,忘记的‘忘’!忘了成仙,只知喝酒,妙呀!妙哉!”
……
三个人说笑间,就走上了酒楼的二楼。徐恪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前落座,此时酒楼中已无别的食客,连伙计也已不在。那冯掌柜便亲去厨房忙碌了一番,给薛、徐二人端上来四盘热菜,四样冷盘,并两壶陈年的“竹叶青”酒。
薛涛打开酒壶,将自己与徐恪的酒杯斟满,朝冯掌柜挥了挥手,“笑纲,我跟徐兄弟说说话,没别的事你不用上来!”
那冯掌柜忙点头弓腰应了一声,又将二楼的隔门关好,顾自下楼而去。
薛涛举杯,“来!咱兄弟许久未见,做哥哥的敬你一杯!”
“薛大哥哪里的话,该是小弟我敬你才对!”
“谁敬谁都一样,来,干了这杯酒!”
两人端起酒杯各自一饮而尽,薛涛又复给两人的酒杯尽皆斟满。
薛涛提筷子夹起了一块熟牛肉入口大嚼了起来,一边吃,一边不忘说道:
“徐兄弟,说起来,咱们禁军的弟兄可都要好生谢你才是!”
“禁军的弟兄要谢我?为何?”
“你破了北境候世子一案,杀了那个叫作‘落霜’的凶犯,就是帮了我禁军大忙了!”
“我破案杀落霜,因何算是帮了禁军的忙?”
“哎呀,这其中的干系,要说出来也简单……”于是,薛涛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就跟徐恪说起了这其中的原委。
原来,长安城于三个多月前,忽然每夜都有几具“焦面黑尸”出现,此案虽说由赵王牵头,带着青衣卫、刑部、大理寺、京兆府等众多衙门,忙着破案追凶,然凶手一直未曾找到,是以,每夜惊现于街头小巷内的黑尸也一直未停。
虽说圣上密旨令青衣卫处理这些黑尸,可毕竟黑尸每夜都有,负责巡城值夜的禁军兵卒们,难免也偶有遇到。
青衣卫对付黑尸有一整套办法,先是用黑布包裹,然后急用马车将黑尸运至城南的化人庄烧掉,可负责巡夜的禁军几曾遇到过如此棘手之事?
若是放任不管,万一这些黑尸被长安百姓看到,那就是一个“怠惰失职,引发百姓恐慌”之罪,如若要处理黑尸,可究竟该如何处理才好?
后来,禁军大总管程万里召集八卫将领议事,众人商议了半天,总算达成一致,那就是学着青衣卫的做法,也用黑布包裹尸体,用军车紧急拉往城南化人庄,连夜就将之烧掉。
好在,处理黑尸,主要是青衣卫在负责,禁军也只是偶有遇到,悄然处理而已。
可纵然是如此,这一连数月下来,禁军上下,一旦说起长安城半夜“黑尸”之案,也无不是叫苦连天……
天幸,自从徐恪侦破了北境候世子一案,杀死了主凶落霜之后,长安城从此后就再也不见了那些“焦面黑尸”。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于是禁军上下,就自然而然地以为,想必那个落霜,除了杀死北境候世子外,定然也是黑尸一案的主凶。
连徐恪自己也未曾想到,他无意间破了一案,竟因此还成了禁军上下心目中的英雄……
言及此处,薛涛便再度举杯,代表所有禁军弟兄敬谢徐恪,搞得徐恪连连摆手,心下反而愧疚。
今夜薛涛如此盛情邀徐恪共饮,别后重聚还在其次,主要就是为了致谢徐恪。
……
两人喝了约莫一刻辰光,薛涛见子时已至,心知徐恪明日还要早起上值,便想着起身结账。
徐恪忽而想到一事,随即问道:
“薛大哥,你知道‘李秋’么?”
“李秋?你说这个娘们儿啊!我当然知道!”
“这个……娘们儿?”徐恪不禁挠了挠自己前额,心里面一头雾水。
感情秋先生说了半天,竟不知那李秋就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