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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我静静地躺在那里,可还是会有声音。我害怕起来,我怕那个身材高大而且瘦骨嶙峋的男子也在房间里,这个人在村子边上买了一处房子,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可人们又都知道他不需要工作,因为他把自己那幅硕大的骨架卖给了博物馆并为此每个月都能领到钱。这个男子整夜整夜地在我的房间里待着。我经常看到他藏在窗帘后面,床底下,柜子后面,或是壁炉里面。当我晚上被恐惧从睡梦里惊起时,当我起床去试探着黑暗中的家具却找不到他时,我还是相信,他就在那里。天亮了,只有那些棕色的荡满灰尘的夜蛾,在撞击了灯罩一夜之后,此时都静静伏在天花板上。
恐惧与童年的魔幻一面无关,如果童年根本没有魔幻。那也只是这个年纪中的对于一种清楚明了的结构的恐惧,而且是处于这种结构中的恐惧。也就是社会恐惧。为了能言说,这种恐惧只在普遍意义上存在,只作为概念,作为总数存在。这种恐惧是单个人的单个恐惧的总和。每个年龄段都有自己产生的感知。我们看到的,是超越了自身界限的。
风吹进了牧场的篱笆。叶子都翻转了过来。原野好像来到了庭院里。暴风雨从边上掠过时,树木散发着烟雾。胡桃木依旧清凉。夜间,坚果落到房顶上,头部也被敲了进去。晚上,曼陀罗将留声机缠绕起来,散发着的味道有如不幸被遗弃的女子。鸡貂迅速地扼住了母鸡的脖子。早上,散落的绿色外壳之间,坚果的果实裸露在小径上。每个夏天,百日草都会呈现出一幅不同的景象。卡尔看见它们晚上向其他的花朵进发。
我还在罗马尼亚的时候,会有朋友,也有陌生人来访。我生活在一个处在城市边缘的由混凝土预制构件建成的住宅区里,整个住宅区倾向一边,看上去灰蒙蒙的。他们想看我家乡的那个村子。他们还告诉了我原因:他们读过我写的关于那个村子的文章。这个要求让我很反感,因为我知道他们不是想看我家乡的那个村子。他们想看的是那个村子里的“洼地”他们想像访问者一样扫一眼,想亲眼看到我笔下的那个村子究竟是什么模样。实际上,只有从有着顶尖山墙的构造相同的房屋之间逸出的光线照射到他们的面颊上,下午的那种空洞的喑哑的光线。这光线就如同这座村庄:对称,以及渗透到最后一个角落里的平庸。于是,参观者的眼神迷茫了。这几条太宽又太直的街道上就会经常落下这样的评论:这和我想的一点儿都不一样。我就不得不再三地对他们解释,对朋友的解释和对陌生人的解释一样多。后来我便拒绝再带着那些好奇的人来到这个村庄。我说,这个村子全都处在洼地上。可他们根本不相信我。
这茂盛地生长着的感知是来自乡下。只有乡下的村落才在表皮下有着这样的内脏。
我对这些风景、村庄和无人居住的地方的魔力并不感冒。城市,机动车道和桥梁,机场和火车站在它们的表皮下也有着同样漆黑的内脏。
沿着街道会突然出现数以千计的狍子,构成一幅超越自身界限的画面。为了满足需求,为了使旅途更加安全,本来没有想到它们的交通设计者们让它们出现在每一张标牌上。它们使自己产生,构成一幅诗意的画面。
小女孩比小男孩还高,他被她领过来的。小女孩的辫子边走边甩。那也只是一个指示人们可以横穿马路的地点的标牌。在学校前面,这幅小男孩小女孩的图景消失在被人们称为学校的地方。这突破了与“学校”这个词的实质xìng交往。如果这种迷惘可以被预计得到,如果交通规划者知道,感知是如何在这些交通标牌前产生的,他们会犹豫不决,再也找不到应该设置交通标牌的地点。我害怕,我也放心:交通规划者并不知道这。他们提醒。他们想要我把我看到的与我正在做的事情联系起来。不是与那个更长的时间,也不是与我的生命联系起来。要与别人正在做的事情联系起来,不是与他们的生命联系起来。
那不是童年。那不是村庄。表皮下的内脏到处都是。即便有一个空荡荡的地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那里也充溢着内脏。这个地点不会被局限,也会无穷无尽,这样的一个地点,人们将对它不堪容忍。表皮下的内脏也出现在城市里。
沥青路的长度和宽度都被缩小了。当沥青路有自己的特性的时候,这便是城市的静止状态。于是,城市就只成为了人行道,或是墙壁,或是桥梁。当沥青路有自己的特性的时候,城市便被限制起来。这让伊莲娜感觉到了一种外部的安全感。她自己的内部的安全感就被发现了,被冲到她的脑子里去。她不让自己被限制起来。城市和脑袋是静止和运动的交替。当脑袋静止的时候,脑袋里面的空洞便滋长开来。有时候,城市侵袭着伊莲娜的思维。有时候,伊莲娜的思维侵袭着城市。
不论在哪里,人们所在的地方,或是人们遥望的地方,人们本身,人们所看到的东西都会成为一种不可预见的东西的可能性。这种感觉常常会越来越深刻,当本来整天充满着距离和方向或纯粹只是事物的地方现在除了黑暗之外另无他物。在睡眠面前,有的只是我们自己。每个结构都被吞没了。我们感觉到,我们想着那一天,然后我们头脑里就出现了一些东西,扩展又抑制着自己。有时候人们听任于抽象的睡眠,听任于虚无。有时候又听任于梦境里的图景的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