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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他们来了……来了……”老人原本混沌的眼睛变得清澈，她扯着孙女的袖子，颤巍巍地说，“怜儿……快扶我起来……”
季怜慌乱地放好水杯：“谁来了？奶奶您别乱动。”
老人无姓无名，她的左眼有个丑陋的胎记，别人叫她丑子。丑子的女儿被男人抛弃了，从此伤心欲绝远走他乡，留下她唯一的女儿季怜。丑子记得那个雨夜，女儿站在男人的家门前叫了整整一夜，她也陪女儿站了整整一夜，快天亮之际，男人醉醺醺地搂着一个浓妆艳抹同样醉醺醺的女人回家，女儿发疯了似的扑上去撕扯，痛苦地吼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男人嫌弃地推开她，瞥了一眼丑子，怪笑道：“季子美，我对你没意思了，要怪就怪她为什么长成这样吧。”男人指了指丑子，搂着女人上楼了。
关门声隔绝了季子美的世界，她愣了好一会儿，突然使劲摇晃丑子的肩膀：“为什么！为什么你长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恨你！”“子美……”“我不想再见到你！”季子美掩面离去。
丑子孤零零地走在小道上，泥泞的路弄脏了她两年前买的“新鞋”，她把鞋子脱下来，赤着脚走。她的丈夫去世得早，她没心情再嫁，况且就她的脸，没有哪个男人会要她，她的丈夫是个大好人，他看得见她的善良，不顾别人的舆论娶了她，可惜就在她怀胎五个月的时候，出车祸死了。她含辛茹苦地把女儿拉扯大，没想到为了个男人可以不要她，更没想到的是，女儿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她百般劝她打掉这个孩子，可女儿却冷笑地再次找到男人，威胁他若是不跟她结婚，她就去告他。男人恼火却无可奈何，他给了她一笔钱，叫她拿着这笔钱去打掉孩子，然后养好身子。季子美收下这笔钱，却用这笔钱偷偷养胎，丑子无奈，只好边耕田边照顾她，直到孩子出生。
季子美抱着孩子去找男人，丑子不放心，偷偷跟在她身后。
男人这下恼羞成怒了，他掐着季子美的脖子，咬牙切齿：“你有没有脑子？你这个疯子究竟想干什么！我是不会承认的，如果你想打官司我奉陪到底，不过好心提醒你，我有的是钱，就你家那穷酸样，如果我赢了，怕你赔不起。”男人恶狠狠地松开她的脖子，开着跑车远去了。
季子美泪流满面，她不该爱上这个男人的！她看着怀里刚出世不到一个月的孩子，亲了亲孩子的小脸蛋，把她放在了男人家的门前。
丑子的眼泪流干了，她眼眶酸涩，趁女儿走远，她抱起沉睡的孩子，深深地叹了口气，颤巍巍地坐上了回乡下的大巴。那种大巴没有卫生可讲，满车的车尾气，但还是坐满了人，这些人都是农民工，他们远离家乡，拼命奋斗只为了给家里添口饭吃。丑子抱着孩子上车，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带着浓重的家乡口音：“老奶奶，您坐这。”“哎，谢谢你啊小伙子。”“没事，我站着不碍事！”小伙子拿出一块干馒头，“吃点吧。”丑子接过来，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半夜，孩子突然醒了，嚎啕大哭，丑子慌乱地哄着她，但还是吵醒了一车的人，丑子满怀愧疚。
“孩子饿了吧。”一位包着头巾的妇女安顿好自己的孩子，“来，让我喂她可以吗？”丑子满怀感激地点点头。妇女抱过孩子，撩起衣服，车里的男人很自觉地闭上眼睡觉，孩子喝着奶，妇女咿咿呀呀地低声哄着她，没过多久，喝饱了的孩子甜甜地睡着了。
丑子下车的时候对车上所有的人都道谢了一遍，她心怀感激地看着这辆车在泥泞的小路上远去。
丑子走在路上，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
回到那个破旧的小屋，丑子把孩子安顿好，用柴烧了些热水，等孩子醒来就冲些牛奶，奶粉和婴儿用品都是子美用那笔钱买的，买了很多，她理解子美那迫不及待的心情，可老天不公啊……
“可怜的孩子哟，虽然你是那个男人的孩子，但你是我们家的骨肉，你随你妈姓吧，叫你季怜。”丑子看着熟睡的孩子喃喃地说。
季子美有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丑子每天都在那条泥泞的小路上眺望着，每天她都失望而归。
“怜儿哟，你以后千万不要怪你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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