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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老、庄;从实用上说更是那医书药理均有所涉猎,范围之广,不可尽言。黛玉于是越发痴将起来,平日里就是与姐妹们一处坐坐,说得也是什么十八反十九畏,又或是清静无为。一班小孩儿,哪里就有能听懂这个了,倒是迎春,听得说起这个来,却长了谈兴,间或也能发上几声议论。
——这迎春却也有趣,自黛玉识得她来,她的“课外书籍”选得不是棋谱,就是《道德经》、《太上感应篇》之类的文章,黛玉有次与她下棋,曾戏言道:“这下棋博弈一道,本是要心中存个争胜负、论输赢,方才有趣,才能进益,如今二姐姐只管将这些书看进去,尽讲些无为而治,无欲无求之说。怪道次次让我占了上风……”黛玉此话不假,黛玉与她下得年余的棋,如今竟是要时时留心,不要赢她太过才是。若说迎春不喜专研,却又时常见她独坐一旁打谱自弈。若说她好此道罢,偏偏棋艺并无寸进。
迎春那日也不知遇着了什么事,听得黛玉所言,竟未如平日般静笑而过,却只管将那棋子捏在手里不出声,半晌方轻叹了口气,道:“争又如何,输赢乃是天命,不是你的,终归不是你的……”说时默然一刻,明明看着没了兴致,偏仍一手手地往下落子,黛玉瞧着难受,只得自寻了个借口推秤而去,解放了彼此。
黛玉于此事心下一直颇有感慨,总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然则又想起原先见过的那句她妈比赵姨娘强十倍的话来,想来她母亲定也是个有心性有手腕的,迎春这做女儿的,也曾见过几分罢。可惜如今……大舅舅贾赦的正室却是那位刑夫人,只留下迎春这个不知该算是嫡女,还是庶女的女孩儿,送到贾母身边教养。大抵该懂的迎春她都懂罢,却偏偏是这么个软弱性子……好棋之人,却有一颗无为之心,一付绵软性子,又怎能下得好棋?……自此后她再不同迎春提这些话了。只闲暇时,花间树下,静静地陪她落几回子,也就罢了。
这些道家无为之说,清静养生之道,除了迎春附合,姐妹们再没有谁有这个兴致了。一时却是冷落了旁人。别人也还罢了,只宝玉如何受过这般待遇,未隔两日,就寻出些事来了。
这日迎、黛两人又在窗下捧着些《太上感应篇》、《饮膳正要》来看,宝玉走将过来,见桌上另有《服气长生辟谷法》、《节饮集说》等书。他也不看,只管拿在手翻弄,见两人均不理他,耐得片刻,终是赌气咳了声道:“这些书不过是杜撰之言,有什看事……辟谷、节饮,若真能如此就能长生,那世上哪里还会有饿死之人?家家还吃饭做什,人人念上两句,不就都成仙了。”
黛玉抬头看他,全没想到这么个全是下凡应劫的地儿,一个仙石转生之人,竟说出这般话来,一时怔忡着接不上话。宝玉见黛玉终于理他了,心下得意,又指着迎春手上的《太上感应篇》道:“即是感应,总指得是所思所想,这般思想,一旦述之于口,本就着了相,离了本意,失之千里,怎能再信?且此书又非太上本人所书,区区一凡人,怎知太上感应之事,岂非更是荒谬上一层去?”迎春本不善辩词,听了此言更是无语。
黛玉见他一字未看就作此狂言。立时就想驳斥于他,却见他一脸得色,全一付黄口小儿之皮态,心念转间,黛玉即知宝玉不过是寻个茬子,找人陪他罢了。哪里能同他较真,自是不欲理他。奈何宝玉被冷落了两日,哪里肯就此罢手,迎春无奈一笑,取了书各人走了开去。黛玉也正看书乏了,又经不得宝玉在旁吵闹,只得甩开书与他并姐妹们顽闹了一阵方罢。
谁知宝玉自此之后认定的这个无赖的法子,连着两日,若要寻黛玉顽耍时,就在黛玉的书案旁胡言乱语,说得那些言论,真真是气活孔孟,恼杀三清,只搅得黛玉心烦气燥,看不进书去。奈何辩也好,骂也好,只要理他,他就高兴,倘若黛玉真得恼了,他又低声下气地前来哄劝,只把黛玉弄得气不得,恨不得。
这日宝玉又到黛玉房中寻她。见黛玉又在看书,他是做熟惯了的,自看了看书名,就开口胡诌道:“《淮南万毕术》这等杜撰……”话未说完却被黛玉笑截道:“你这回可错了,这井中制冰之法我却是做得了的……”
宝玉听得有新奇玩意,也不忙斗嘴,忙问道:“井中制冰,现下可是夏日了,纵是井水清凉,却哪里就能冻成冰了,你又诳我。”说时要冰来看,黛玉笑道:“朝间得的,这会子早化了,你若不信,自取了书照法子做来就是。”
两人一路叽叽咕咕,开始了古法之科学实验,旁人只瞧见这两人终于和好,是再高兴不过了,虽说下面婆子丫头们均不知这二位在倒腾些什么,但只要主子们高兴,就是拆了屋子,也不过是几个钱的事儿恧已,是以也未劝阻,只尽着两人去。
宝黛两人东拣西挑,拣那能做的,有趣的做成了几样,如以那“磁石抵一”之法做得几枚棋子,宝玉又特地两日不洗头,试了试“首泽浮针”,如此几番,这日终是看到了“守宫饬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