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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不记得了?月梅姐姐的金锁上好似也是这两句呢。”润妍不负黛玉所望,果然蹦了这么一句出来。
“噢?月梅姐姐也有金锁,快取来看看。”宝玉听得这一句,更是有兴趣了。转头瞧着月梅,只他素知月梅有些厉害,不敢过去攀拉她,只得又转头瞧着黛玉央道:“好妹妹……”
黛玉放下宝钗的金锁,转头笑睇了润妍一眼,道:“她们戴得哪算什么金锁,不过是往年里母亲为我求的几句吉祥话罢了。有薛姐姐这等珠玉在前,哪好叫她们出来现丑呢,没得让人笑话。……”
宝钗面上虽说淡淡地,但这金锁到底是她日日带在身上的,要说她于那和尚的话半分未往心里去却也太假——哪个少女不怀春,且又是许得这么一段极贵重的“金玉良缘”。似莺儿这般没皮没臊地直说出来虽不象个样子,可听说黛玉的丫头有与她相同的东西,宝钗也多少有些不忿,遂也笑道:“妹妹看过了我的,却怎好不将你的也拿出来瞧瞧,岂非不公。”
黛玉本就是来恶心这“金玉”之说的,却偏要吊吊她的脾胃,笑道:“姐姐原是有个金锁的,自是拿得出来,不比我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可叫我拿什么出来呢,丫头们虽是为我带的,到底是她们在带着,怎好与薛姐姐的东西比……”
这话一说,宝钗却是听懂了的,是以停了停方笑道:“不过看个顽意儿,哪里这许多讲究了,你休要借机躲过去。”
黛玉心想,招呼我可打过了,一会儿再难受,可怨不得我了,故而笑道:“这么着,可让薛姐姐你见笑了……”说着向月梅道:“你且取下来给薛姐姐瞧瞧罢,谁叫你家姑娘先瞧了人家的呢。”
月梅听了无奈,只得背过身去自衣内璎珞上解下金锁来,回身交予黛玉。黛玉瞧了瞧,将之放在桌上,一面笑道:“时间长久了,又是一套里的,一时倒真没记起来……”
宝玉忙伸手托了,宝钗也侧身在旁凝神细看,只见那锁片不大,正面自右至左,横錾了上下八个字,正是那两句“不离不弃 芳龄永继”,再看背面,也有竖着錾得三行字“一祈平安 二祈康健 三祈福延”就算不论金锁做工样式,只单看吉谶的内容字数,倒是月梅的金锁更与宝主的相仿些。
宝玉反复看了两遍,却又问道:“妹妹方才说一套,不知还有几个,却又是錾得哪两句话?”
黛玉笑道:“这是当年母亲为我求的一套四个平安锁。至于是哪两句话……到底不是我自个儿带着的,哪里记得清了……”
润妍倒是侧头想了想,接嘴道:“我记得春柳姐姐那块上錾得是‘勿嗔勿怒 馨德长驻’雪雁的那块是‘无争无怨福泽久远’;云莺那块是……哎,我一时也记不全了……”
宝玉听了更是啧啧称奇。黛玉却瞧见宝钗在旁默默不语,知她定是不大痛快,却也不说破,这金锁虽是“金玉良缘”的引子,却也没说定是宝玉这块玉罢,天下间有玉的男子多了去了。你们薛家却非拿这个做引子来埋淘人,虽说就是没了这个,那起子人只怕还是会另想些法子出来的,不过,可再寻不着这么个天经地义的“借口”了……黛玉破了这“金玉”之说的目的既已达到,倒也不愿再落井下石。是以听得宝玉在那厢感慨时,她也只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今日这事倒也算是一宗巧缘罢。”
哪知莺儿听得有这等稀奇,早就按耐不住悄悄走到宝玉身边探看。这时却狐疑道:“林姑娘在府里住了这许久,宝二爷你都不知有这金锁么。”
月梅听了一竖眉,劈手打宝玉手中夺回金锁,冷笑一声道:“我们姑娘的东西,宝玉没见过得多了去了。谁青天白日有事无事地一样样拿出来炫耀。”
宝玉是素来让着女孩儿们惯了的,倒不与月梅生气,只向黛玉笑道:“好妹妹,你倒是藏得紧,有这般好顽的东西也不与我说。”
黛玉乜了他一眼,“什么叫好顽的东西,这可难为是我母亲为着我的一片心……那些年里我母亲为着我身子弱,也不知给我求了多少长命锁、平安符……”说着撇嘴横了他一眼,嘲道:“可见你是个笨嘴拙舌不讨喜的,要不然也不会只到我来,你才吃上薛姐姐的茶。”
宝玉讪讪一笑,道:“只这般成套的平安锁却真少见,倒不知姑妈是往哪里求来的。”
黛玉笑道:“还有谁,就是那年要渡我出家的和尚,虽说没渡成,母亲求了他两日,就给下这一套吉祥话来,说是给素日近身之人带着,保我四方平安的……”死和尚,一个出家方外之人,偏在红尘多生出许多事来,你即喜欢管闲事,就都算在你名下好了。
两人正说着呢,谁想那厢里莺儿遭了月梅一通抢白,也自回嘴讽道:“即是见不着的,怎地这会子偏又一说就拿出来了。”
月梅冷笑一声,道:“我们姑娘可不是瞧着你们姑娘的面上才让我们拿出来的么,难道给你们姑娘面子还给错了?若不是你们姑娘,宝玉再不能见着我们姑娘闺阁里的物件。可不是我们要和什么什么配才拿出来的……”
黛玉不待她们再说下去,嗔道:“死丫头,胡诌什么,这也是女孩子该说的话?回头钱嬷嬷知道了,可仔细你的皮。”月梅听了这话,方撇着嘴扭过头去,不再答理莺儿。
宝钗这会子回过神来,瞧见润妍伶俐讨喜,不由逗弄她道:“你姐姐们都有金锁带,你有没有呢?”
润妍笑道:“怎么没有……就连紫鹃姐姐,姑娘出孝后也赏了个金麒麟璎珞呢。……”
黛玉含笑听着,润妍虽要比闲雅爱说话,可也并不是没眼力劲的。倒是……黛玉含笑一转题,问道:“说起来,姐姐这里熏得什么香,这般淡雅?”
“我最怕熏香了,没得将好好一身衣裳熏得烟燎火气的。”
“可这香……”这回就连宝玉也偎到宝钗身边笑道:“姐姐身上可好闻,却是我没闻过的味呢。”
宝钗伸手推了推宝玉,笑道,“且好好儿坐着罢,又来闹人……这香气,想是我早起吃的丸药的气味罢。”
“什么丸药,也赏我吃一丸罢。”宝玉仍涎着脸笑闹。黛玉瞧不过眼,不由冷哼了一声,转过脸去。宝玉晃眼瞧见了,心下一个激灵,知自己忘形了。方换了换身形坐好,又问道:“可是方才莺儿说的那个和尚给得?”
“正是……我这病原是胎里带来的,先时多少药都吃不好,还是那和尚给了个海上方,但凡不好时,服上一丸也就罢了。”
黛玉捧了茶在手里暖着,叹道:“这和尚真小气,即有些本事,何不将人治好了,偏让人这般一时一时地受罪。”
“噫,我记着那要渡妹妹出家的和尚也给了妹妹一丸药罢……”
“呸,偏你又记得了……我那药可没有薛姐姐的这般神妙,就药味都带着这么一股子香甜呢。好姐姐,这药可是拿什么做的?”
“说起这药可絮叨了……”
三人说笑间,外厢薛舅姨发派完了活计,又忙置了些果子,留宝、黛二人吃茶。黛玉捧着把瓜子嗑着,冷眼瞧着宝玉东要一样、西要一样,硬是将个下午茶吃成了午后小酌。她这还是头一回与宝玉两人离了老太太在外人面前相处,看着薛家两母女这般纵着宝玉说一不二,黛玉心下真是十分无力,怪道自己说得再多宝玉也没多大改变,她本以为老太太她们那般溺爱已是过份了,如今瞧着那还是有些规矩的,实不比这会子,竟是全由着宝玉的性子来。是以宝玉的奶娘李嬷嬷上来阻酒时,黛玉是半句话也不愿插口。只可惜那老货全以自己不挨骂为准,一番话下来哪里是劝呢,倒是火上烧油才是。待及至听到宝钗劝宝玉休饮冷酒时,黛玉再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这就她的贤慧呀,可真真是舍本逐末,取小利而失大义,不说这才什么时辰,就纵着个小孩子喝酒,却偏去分辩什么冷酒伤身,倒不知她真是没想着呢,还是装糊涂。
“林姑娘笑什么呢?”薛舅姨分心问道,说时夹了块鹅掌放于黛玉碗中,笑着让道:“到了我这儿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且尝尝可合口味,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
到底她是长辈,又这般笑脸相迎,黛玉不好再说什么,一手摸了摸怀里小手炉,心下暗自嘲解自己:这会子雪雁可没理由过来给她送话柄了。想时一转眼,却瞅见墙边立着的丫头里有一个眉间点着红痣的。黛玉不由上心多瞧了几眼,心道这就是香菱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什么精神了,还是上相关原文吧:
闲言少述,【甲戌双行夹批:此处用此句最当。】且说宝玉来至梨香院中,先入薛姨妈室中来,正见薛姨妈打点针黹与丫鬟们呢。宝玉忙请了安,薛姨妈忙一把拉了他,抱入怀内,笑说:“这们冷天,我的儿,难为你想着来,快上炕来坐着罢。”命人倒滚滚的茶来。宝玉因问:“哥哥不在家?”薛姨妈叹道:“他是没笼头的马,天天逛不了,那里肯在家一日。”宝玉道:“姐姐可大安了?”薛姨妈道:“可是呢,你前儿又想着打发人来瞧他。他在里间不是,你去瞧他,里间比这里暖和,那里坐着,我收拾收拾就进去和你说话儿。”宝玉听说,忙下了炕来至里间门前,只见吊着半旧的红紬软帘。【甲戌侧批:从门外看起,有层次。】宝玉掀帘一迈步进去,先就看见薛宝钗坐在炕上作针线,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纂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甲戌双行夹批:这方是宝卿正传。与前写黛玉之传一齐参看,各极其妙,各不相犯,使其人难其左右于毫末。甲戌眉批:画神鬼易,画人物难。写宝卿正是写人之笔,若与黛玉并写更难。今作者写得一毫难处不见,且得二人真体实传,非神助而何?】宝玉一面看,一面问:“姐姐可大愈了?”宝钗抬头【甲戌侧批:与宝玉迈步针对。】只见宝玉进来,【甲戌双行夹批:此则神情尽在烟飞水逝之间,一展眼便失于千里矣。】连忙起身含笑答说:“已经大好了,倒多谢记挂着。”说着,让他在炕沿上坐了,即命莺儿斟茶来。一面又问老太太、姨妈安,别的姊妹们都好。【甲戌侧批:这是口中如此。】一面【甲戌侧批:“一面”二,口中眼中,神情俱到。】看宝玉头上戴着缧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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