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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暗想:“她处处跟紧了我,也不知耍什么花样。”他久居师门,继而远避人群,虽是深通妖孽狡诈,却于人心一道,并没什么心得。凭他经验,此事仿佛应当拒绝,然而细细一想,好似又须得担当。长亭见他脸色变幻,不由盯紧了他,盈盈双瞳,一派渴盼焦急。石太璞被这眼睛盯得发慌,那日溪畔理伤,差点划进心间的手指,仿佛又在缓缓挠动。他不敢再想,也不知跟谁生气,凶道:“那么还不走?”
长亭吃他一凶,立时当先带路。一路之上,石太璞一言不发,长亭不敢多口,莫名想到,他如此冰冷,若有一日动了柔情,又会是什么模样。
石太璞进了翁府,迎面便是愁云惨雾。翁家上下聚在庭院,个个手提包裹要走,翁老爷连吼带劝,却只是拦阻不住。原来狼妖这日又再越墙行凶,尸身还留在后院未理。长亭见了,高声道:“做什么慌张,出了这翁府大门,就当真安全吗!”众狐一听,心想若是狼妖在门外候了,此去更是危险。吵嚷要去的声音低了下去。长亭又道:“我今日请了位......”她并不知他名姓,只得转脸瞧他。石太璞吐了三字:“石太璞。”长亭点头又道:“这位捉妖师石大哥......"不等她说完,忽拉一声,石太璞又见了满院子魂飞魄散,眨眼间全都跑得没影。长亭急得无法,只得丢下他赶去料理。
待她抚定众狐,生怕石太璞生气跑了,急忙忙赶来,却见他找定两棵大树,正在系绳备卧。长亭松了口气,走去笑道:“我已吩咐他们收拾客房,石大哥还是屋里安顿吧。”石太璞道:“我习惯了,睡不了床。”长亭找了话说:“我家人被那狼妖吓破了胆,却不是为着你,你莫在意。”石太璞系好绳子,打量周遭,道:“你这府中,当真有几分古怪。”长亭心中有鬼,小心问道:“哪里古怪?”石太璞道:“待我再探查探查。”
长亭心想:“我却得再去说明,要他们莫露了马脚。”她便笑道:“我还有些杂事,要去处置处置。石大哥自便就是。”石太璞等她走了,从怀中取个小瓶,纵身凭空,忽拉转了一圈,将那瓶中之物临空散了。落定身子,便见地上斑斑点点,尽是走兽爪印。石太璞追着那爪印向前,却是曲曲弯弯,遍布各处。石太璞暗自想道:“莫非她家中,常有妖孽匿形?”他知妖孽害人,多为求取精元,若无情由,不肯做纠缠府第之事。如此看来,女狼妖偏生来这偷窃,原不是全无因由。
石太璞沉吟思忖,穿过后院,不意瞧见长亭,聚拢了众人,正在指点敦促。石太璞见了翁老爷言行,却有几分怜惜长亭,心想:“她爹爹外厉内荏,又无兄弟依靠。看她家中情形,也算闺阁小姐,却要抛头露面,央求我这陌路之人。”走了两步,又想:“罢了,总之是捉妖,一次替她周全干净,免得她再来烦我。”
他立定主意,倒是用心,这一天里里外外,先把翁府摸了透熟。长亭免他多心,并不步步紧盯,到了晚间,长亭却又来了,笑道:“石大哥晚饭用得勉强,可是不合胃口。你若爱吃什么,我自让她们去做。”石太璞背倚树干,闲坐于绳,一双修节如竹的手,随意搁在膝上。他听着长亭之言,漫不经心道:“不用麻烦,我向来随意。”四下顾盼,只是打量庭院。
彼时推春入夏,轻风皆做暖意。淡淡槐花甜香,无风亦是醉人。长亭与他咫尺之距,见他收了紧绷凌厉态度,换一番自在安适,便多看两眼。他那双眼睛着实漂亮,水光潋滟,而波澜不惊。长亭被他吸引,妙目流转,只是追随左右。石太璞问几句府中诸人背景,却等她不答,转脸见她盯着自己发呆,不由轻瞪她一眼,向那绳上一躺,闭了眼道:“时候晚了,姑娘歇着罢。”
长亭只得去了。这一夜月色平平,星光却是灿烂,她走在星空之下,想他寻常之处,也是动人。
引了石太璞入府,长亭便成了块夹心馅儿,挤在石太璞与家人中间。翁老爷责她找个捉妖师添乱,若是牵连红亭如何是好?府中上下,更是惶惶,只觉这捉妖师,更比狼妖可怕。长亭也不知哪来的自信,坚定他不会伤害翁家,又怕他察觉古怪,拂袖而去。
第二日应付了爹爹,长亭心力交瘁。她揉着脑袋再去找石太璞,谁知院中无人。四下寻不着,长亭有些着慌。想他这人冰冷霸道,不告而别,可是正常。她有些不甘心,胡乱奔入左近山林,也不知往何处寻去,只顾乱走。这一时踏青履翠,渐闻山泉叮咚有声,长亭举目一眺,不料却撞着他在泉中洗澡。
究意私密时的偶遇,长亭多少无措,站在那不知进退。她虽足下轻灵,却如何瞒得了石太璞。他回过头来,好在面色如常,问道:“你找我何事?”长亭立时拉扯一二,却没一个能成理由,最后认输,低声说:“也没什么事。”石太璞目光流转,并不揭穿,可他那点一点头,好似了然于胸,又让长亭嗔上心头。她正要身走了,他却说:“帮我把衣服拿来。”这一声毫不见外,竟是吩咐自如,又让长亭微有赧色。
她打大石头上抱起他衣裳,下面却压了双鞋。这鞋却不似他身上素袍,有些残旧不辨颜色。长亭拐了心思,琢磨他万水千山行遍,男儿心肠,只怕顾不得周身琐碎。她忽然有些可怜他,像是可怜无家可归的猫儿,心下婉转牵痛,也不知为了哪般。石太璞穿得衣裳,扣了衣襟,见她捧着鞋发呆,转错了心思,只道她精致,嫌弃鞋子破烂。他劈手夺了鞋子,冷冷道:“粗鄙之物,见笑了。”
长亭这却不防。眼见他穿上鞋,气哼哼走了,暗想:“这又是哪里得罪了?”未几自嘲:“他就这样重要,不高兴罢了,关我何事?”
午时暖风,中人欲眠。翁府悄静,了无人声。石太璞铺绳而卧,头上浓荫一片,间或光影斑驳,清风过处,花香迷离,倒也爽心自在。他正在安养性情,却听一阵足声琐碎。他倾耳细查,仿佛是长亭,便坦然不理。长亭躲在树后,瞧他仿佛睡熟,呼吸绵长,唯有垂落风中的衣袍,偶一飘拂。长亭蹑了手脚,摸到他身侧,张开手中丝绳,细细丈他双足长短。冷不防他遽然起身,一把握住她纤细手腕,嘴角弯一缕不屑,道:“你鬼鬼祟祟,就为量一量我的脚。”
长亭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她的手在他手中,人却低了头,悄立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