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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当道静领着文台转游着玩的时候,又碰到一件意外事。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他们先走到一片低矮的茅屋附近--这里都是宋家佃户和村里贫农聚居的地方。道静有意地走到这里,想看看他们的生活。可是当她东瞧西看时,她只能看到低矮的茅屋和嵌在墙上好像豆腐块一样的小窗洞。在一些小院里,小猪小鸡就在堆集的粪便上,和嗡嗡的苍蝇一起追食。道静想进屋里找人谈谈,可是,她不敢,文台也不答应。于是,她就领着文台绕到这片屋后的一片水塘旁边。水塘里长着芦苇和碧绿的莲叶,各色小虫就在水塘边飞着爬着。一到这块地方,文台就高兴得叫起来忙去捉小虫,道静闲着没事就在水塘边蹓跶起来。她发现离水塘不远处有两间小茅屋孤零零地依傍在一棵白杨树下,她想走过去看看,就回头对文台说:“小台,别掉到水里。我在这儿……”她指指小屋就走过去了。
小屋里似乎有人声,道静站在敞着的门外不好意思走进去,就转到破窗户边向昏暗的屋里望去。只见屋里有一张连锅的小炕,小炕上躺着一个看不清模样的老头,老头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蓬乱着头发,穿着一件破烂露肉的小褂子正偎在老头的身边。
“爷爷,爷爷,”小女孩用手摸着老头的胡子喊,“爷爷,你的病好了吧?”
老头昏昏迷迷好像刚被惊醒般,用手抚摸着女孩的头发轻轻说:“丫头,爷爷不好……”老头说不下去了,他昏昏迷迷地又闭上了眼睛。
小女孩两只大眼--精瘦污脏的小脸上那两只眼睛显得特别大,它呆呆地看着老头,睒也不睒,使得她整个身体都像一具雕像呆在昏暗的小炕上。那神情是悲哀?还是期望?那小嘴哆嗦起来了,它哆嗦了一阵,小女孩忽然抱着老头的脖子哭了起来:“爷爷,爷爷,我肚里饿呵!”
听到这衰弱而哀伤的声音,道静站在窗外全身都震动了一下。回头看了一下文台还在水塘边高兴地玩着,她就扭过头,又向屋里看去--老头这时已经完全清醒了。道静清清楚楚地看见,那衰老憔悴的脸上有两颗大的亮亮的泪珠滚了下来。老头抹去泪水,用哆哆嗦嗦的手把孩子向自己的身边拉着,紧紧搂着孩子的脑袋,然后无力地说:“丫头,别哭--哥哥一会儿回来就有吃的啦。”
正说到这里,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光着污脏的上身,下身只有一条破裤片遮体,扛着一捆柴火走进屋里来。道静只顾在窗外看,也不知男孩子是否发现了自己。只见男孩走进屋里把柴火放在外屋地上,喊了一声“爷爷!”就走进了里间屋。
“你回来啦?虎子,有、有--找着点吃的东西么?”老头抬起头来露出了笑容。
小女孩不哭了,她也抬起头用两只大眼死死地盯着男孩手上的小口袋。她那木然的、一动不动的神情,使得她又变成了一座悲伤的雕塑品。
男孩子没有出声,他低着头站在炕沿,慢慢地把手上的口袋向炕上一倒--咕碌碌一些半红不青的杏儿和一些不大的毛桃子滚到了炕上。
看见这些,女孩子哇地一声又哭了。她紧紧拉住爷爷的胳膊哭着说:“爷爷,饿呀!我要吃馍馍,杏儿不顶饿呀!”
男孩子带着负罪的神情呆呆地看着小女孩。忽然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小麻雀,他把麻雀拿到女孩面前,小声地说:“小马儿,别哭。哥哥给你烧家雀吃。”
女孩子看了麻雀一眼,仍又抱着爷爷哭起来。
老头子坐在炕上看着两个孩子,眼泪直在眼里打转。他也像一座雕塑品似的呆着不动了。
林道静看到这里,心里说不上来的一阵发慌。说真的,有生以来,她还没有看过这样悲惨的情景,除了黑妮--她突然又想起郑德富来。她正怔怔地想着什么,这时听见了文台的声音:“老师,咱们家去吃饭吧--今晚上娘说给我做烙饼炖肉吃。”
道静定了定神,正向文台那边走去,忽然看见屋里的病老头拿着一把镰刀直冲冲地走了出来;同时小女孩和她哥哥虎子也跟在后面追了出来。只听他们嘴里都高声喊着:“爷爷!
爷爷!”
老头好像一具僵直的尸体,直挺挺地头也不回,一股风似的向一条小道奔去,两个小孩在后面哭着也追了过去。
道静有些吃惊,她不知老头要做出什么事情来。文台也望着老头和他的孙子们奇怪地问道静:“老师,这老家伙要干么呀?”
道静顾不得回答。她的好奇心和怜悯心混淆在一起,使她拉住文台就照着老头奔去的方向急急地跑去。
并不太远,走过两块麦地,到了一块就要熟透的麦子地里。麦穗儿迎风摇曳在田野。道静追到这里时,只见老头正手把镰刀割着这片地里的麦子,他一边割一边对愣在旁边的两个孩子说:“拿家去吃吧!有财主们吃的,就有咱们吃的!”
孩子们不动。哥哥拉着妹妹只是发愣。
正在这时,宋贵堂晃着高大的身子,捏着一根大手杖走过来了。他一见老头在割麦,勃然大怒,挥着手杖赶到老头的跟前大吼道:“王老增,你要造反啦?这是你死了儿媳妇没钱买棺材,去给我的三亩青苗地。你,你怎么敢跑到我的地里来割麦子?”
“你的?”王老增停止了割麦的动作,红肿的眼睛狠狠地盯住宋贵堂,“你的?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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