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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若云突然惭愧起来,从小到大,读了不少欣赏兰赞美兰的诗词文章,却从来不曾细细地观察过兰,品味过兰。原因有三:一是长期身居陋室,有用没用的杂物塞满空间,无从养兰;二是世事坎坷,深陷于滚滚红尘之中,满肚子酸甜苦辣,满脑子恩怨忧思,容不下兰;三是,即使偶尔忙中偷闲,逛逛公园,溜溜花市,也满眼尽是花团锦簇,走马观花间,顾不上兰。何况这种板兰,在城市里原本就登不上大雅之堂,常被人们种植在马路边作为行道隔离标志用,未开花时,不蔓不枝,本就平常,即便在兰花族中也不起眼。别的兰叶,肥而厚、绿而浓。板兰叶却薄而瘦、青而淡,一身尘土,满脸憔悴,丝毫引不起人的兴致。此时此刻,立于花前,观其美,闻其香,赞其洁,她才惊诧地发现:原来板兰的平平淡淡中包容着那样的高尚豁达,贫瘦中蕴含着那般的典雅高贵。心里突然就忘却了一年多来那些不幸的遭遇,那些萦绕胸中的怨愤和烦恼,有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幽静,有了“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轻松,有了超凡脱俗的升华。
关若云站在这缥缈仙境一般的百花坡上,被严冬中的这片不可思议的绚烂夺目绝世高雅惊呆了,看傻了,想痴了……
“到这里就到了圣地了,老人们说,要是有哪个女人能找到五种颜色的藤条编织一座五彩虹桥,就能从这里一直走到木姐珠与斗安珠居住的仙界。”尔玛卓娜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地说。只见她小心翼翼地走过花丛,走到钵盂石下,把手里的桂树枝恭恭敬敬地插在土里。这时候,关若云才注意到,围绕着钵盂石已是桂树成林了,桂花在树枝上绽放,发出沁人肺腑的花香。
关若云被一种肃穆情绪笼罩着,像尔玛卓娜一样恭恭敬敬地插下了自己的桂树枝,就像虔诚的香客在佛像前的香炉里插上香烛。这时候,她已经毫不怀疑尔玛卓娜昨天讲的故事不是神话,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
更加让她惊讶的是,钵盂石里真的有鱼。在菩萨山上远远望着像一个钵盂一样的巨石上面居然有一个巨大的洼陷,洼陷里居然有一池清水,清水里居然真的有十八条金色的和红色的鲤鱼游来游去。
尔玛卓娜脱下羊毛背心,从怀里拿出焐得热哄哄的苞谷面粑粑,分给关若云一块,然后从带着她体温的苞谷面粑粑上掰下一块,在手指间揉成碎末,把碎末撒到清水里。那些金色的和红色的鲤鱼像通人性似的成双成对向她游来,游到跟前就在水面上打一个漩,漩起几朵白色的水花,追食那漂在水面上的碎末。
关若云也觉得热了,从打爬上百花坡她就觉得热了。她脱下列宁式短大衣,学着尔玛卓娜的样儿把苞谷面粑粑掰碎喂鱼,鱼儿也成双成对地游过来打着水花儿追食,这让关若云十分开心。她笑了,是发自内心的不由自主的笑。尔玛卓娜和她一样高兴,两个人仿佛都回到了少女时代,她们在水边嬉笑着欢叫着把苞谷面碎末抛向水中,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逗得鱼儿们也跟着她们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地游来游去。鱼儿好像也被她们的情绪感染了,欢快地用尾巴打出一片浪花。
手里的粑粑喂完了,尔玛卓娜从怀里掏出那壶酒,又变戏法似地掏出两个陶瓷酒杯,给两个人一人一杯倒满了,端起来,走到这边用小指蘸一点,向水里弹一下,再走到那边蘸一点,弹一下,一边弹还一边嘻嘻哈哈地喊叫:“结婚喽,喝酒喽!结婚喽,喝酒喽!”水里的鱼儿也就成双成对追着她游到这边游到那边。
关若云学着她的样儿把酒弹进水里,也嘻嘻哈哈地喊叫:“结婚喽,喝酒喽!结婚喽,喝酒喽!”她笑得弯了腰,笑得像个孩子。那些金色的红色的鲤鱼们像她们一样疯,漩儿打得更响,水花溅得更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