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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她曾经以为有过,以为眼下的他就是。她突然间发现,其实他不是,她从来就没有过像他所说的“你还有我”的感受。
这样带着泪深入地想下去,这悲伤不知不觉中有转化为哀怨,哀叹自己的命运,幽怨命运和爱情对自己不公,甚至第一次幽怨身边这个男人,这个从来不属于她的、只能把边边角角里的爱分一点给她的男人,虽然蜻蜓点水般地点击她的感情,却掀起了巨大波澜,占有了她的满腔的爱情,而他对她仍然浅尝即止,从来未曾真正进入她的生活,从来未曾真正驻守在她心里。
这一个哭里,蕴含着这么多感情的曲折变化;这一个哭里,也检讨这么多年的情感历程。这是车小轩从来没有想过的。即使有时会有一丝忧思像流星一般滑过,她也任它从心头坠落,没有真正让它在内心停留,没有深入地探问下去。
这一番汹涌的泪光,翻腾起十年来沉淀的许多不易察觉的东西。这些东西,一直存在着、积淀着,只是她知道而已,或者说不愿知道而已。
泪水,冲刷走了尘埃,露出了狰狞!
贺川自然不知道车小轩暴风骤雨般的思想波动。他静静地抱着她,任她哭泣。她的泪水沾湿了他的前襟,沾湿了他的胸膛。他抚摸着她的后背,她的身体半伏在他身上。他慢慢地有了男人的欲望。
他的手从她后背抚摸过来,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他在她伤心时,往往激起了作为男人的保护欲。以往这时候,车小轩通常也会起反应,回应她的动作,最后两人“互助互爱”,完成男女之间的快乐之旅。
可是今天,车小轩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实现向情yu方向的转移。她停止了哭泣,从他身上移开。
贺川的手跟着她的身体移过来,活动范围更大更方便了,沿着她细腻光滑的皮肤,向下移去。
车小轩弯起了双腿,挡住它的去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抱住她,柔声道:“你怎么啦?”
“我想静一静,休息一下。”她说。
“好吧,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一下。记住,不要把事情放在心上,会过去的。”他吻了一下她的耳后根,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他回望她。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蜷曲在那儿,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他心中一软,重新回到她身边,躺下来,静静地。
许久,她问:“你怎么还不走?”
“我不走了,我陪你。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他说。
这一句话,又击中了她。她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他。所有的哀怨,在这一抱里,化为泡沫,噗噗噗地被针刺破。
4
福建供货商范经理跑到温州,找车小轩要钱来了。
上次,车小轩为摆脱原材料困境,亲自去了福建和安徽一趟,带来了两个协商成果。一个成果是安徽那边的供货商,表示只要轩轩服饰这边解决上批次货物的50%大概00万的货款后,他们马上发同等价值的货物。结果证明,车小轩被骗了,对方压根就没有想要给她货,而是耍了小小的阴谋,拿了她一笔钱后溜之大吉。
另一个成果就是福建这边的供货商,也就是范经理,比安徽那边爽快和讲义气,答应先运00万元的原材料,货物到达后,轩轩服饰结清上批次0万的货款。大前天福建范经理按时把货物发到温州,但手头紧张的车小轩从安徽供应商毁约事件中现学现卖,立即吸取经验教训,没有按照事先的口头协议及时付款,对范经理的电话,也坚决不接。
这次范经理追债上门,车小轩学高术印对付她的那一招,避而不见。
车小轩躲在办公室高大的落地窗后,俯瞰大门口年过六旬的供货商范经理挥舞双手跟保安求情放他们进去见车总,心中恻恻然。幻觉中那个人就是自己,几个保安态度冷漠地以“头儿不在、外人不准随意进厂”为由,拒绝让自己入内。
那种走投无路要撞墙进去的揪心的感觉,清晰呈现。
车小轩对自己的残忍有些意外。可是她自我安慰地对远在大门外的范经理喃喃自语:“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我被别人所逼,也是走投无路!”
她从窗前返回来,坐到办公椅上,问:“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很无耻?”
办公桌前,司机苏力达已经安静地坐了十分钟,他说:“车总,等有了钱,手头稍微宽松一点,多补偿一点给他就行了。现在是非常时期,自己活下去最重要。”
苏力达从安徽刚刚回来。两天前,他带了三个人去了那里,用特殊方法找到了躲在一家宾馆里的供货商彭总,然后把他带离宾馆,关进一辆封闭的货车里,开到郊外,威逼利诱,拳打脚踢。彭总开始还很嘴硬,说这本来就是你们欠我的钱,我只不过拿回了部分钱,你们还欠我100多万,我都体谅你们的难处,暂时不追讨了,你们还用这种办法对我?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苏力达恶狠狠地说:“我们欠你钱是一码事,你吞了钱不发货是另一码事,做生意一笔是一笔,要讲诚信,说好了款到发货就要款到发货,哪有携款潜逃的?你不把钱吐出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苏力达就对“还不识相”的彭总“不客气”了一番,彭总承受不住他可怕的“不客气”,交出了部分款项。说我没有钱了,你要不把我杀了,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苏力达不想把事情做绝了,就拿着80万回来了。
现在这80万现金就放在车小轩办公桌边。车小轩打开编织袋,从里面拿出5万块递给苏力达。
苏力达腾地站起来说:“车总,这钱我不能拿,我是你的下属,替你做事是应该的。”
“你拿去给你的那几个兄弟吧,以后也许还有需要他们的地方。”
苏力达拿了三叠,说给兄弟们每人一万。车小轩把5万钱扔到他面前:“你别婆婆妈妈了,我现在是很差钱,但不差这点钱。”
苏力达这才把钱收下。他告诉车小轩另一个消息,他刚刚接到电话,高术印今天到温州找几个部门领导办事,晚上订在温州国际大酒店。
车小轩眼睛一亮。
苏力达说他已经准备好了,请君入瓮。
车小轩吩咐他小心一点,不要走漏风声,不要露出破绽,不要打草惊蛇。
苏力达应了一声,回去完善方案做准备了。
晚上10点钟左右,苏力达告诉车小轩,看来今晚事情会成了。
一个多小时后,苏力达兴奋地汇报说事情成了,问接下去怎么做。
车小轩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对于接下去怎么做,她是知道的,但担心自己做不好,所以向贺川求救。
贺川本不想把自己直接牵涉到这里面去,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担心车小轩把事情办砸了,顾不上什么,和车小轩一起赶到国际大酒店,进了1607号房间。
苏力达已经等在房间里,他指了指隔壁说:“他就在那里,烂醉如泥。”
“你确认?”
“我刚才到那边看过。”苏力达点点头,“这家伙今晚被灌了三瓶葡萄酒,回到房间后,我让阿梅把安眠药掺在开水里让他喝下去。现在他像死猪一样!”
“那个阿梅呢?”
“她还在房间里,躺在他身边。”苏力达笑嘻嘻地说。
“你去把他的手机拿过来。”贺川本来想进隔壁的房间,犹豫了一下,没有迈出脚步,而是采取了这个办法。
手机拿过来后,贺川拿起高术印的手机和车小轩的手机,边想边按,自导自演,自说自话,来来回回发了十几条短信。
不到半个小时,大功告成。贺川嘱咐苏力达,一定要安置好三陪小姐阿梅,绝不能让高术印找到她。
苏力达说已经作了安排,保管高术印找不到她。
贺川一听这话,不由打了一个激灵,看看苏力达,看看车小轩,正色道:“你们千万不要做傻事,不要胡来!”
苏力达说:“贺主任你放心,我们绝不会做那种事的!我和胡莎莎一起把她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给了她一笔钱,她答应这两年内不会再回到温州了。”
贺川和车小轩走出酒店,坐在车上,贺川从包里拿出一个存折递给车小轩:“这里是40万,还有80万,我朋友说明天会给我,我让他直接把钱打进你户头。”
车小轩犹豫着没有接。
贺川把存折塞到她手里:“你先拿去救急吧。我朋友那笔钱,如果以后情况好转,你付给他一些利息就行了,多少都没关系。”
5
在律师事务所,车小轩老老实实地、简单扼要地把如何取证的过程,讲述了一遍,心里空落落的。贺川策划的这么一个主意,好不容易实施起来了,却被眼前这个透着几分邪气的律师给识破了。
陈时龙律师点点头,说:“这样的对话,除了高术印本人,也只有贺川这样的文字高手才能模仿的出来。你看看,这几句话短信,不慌不忙,缓缓道来,既放松又紧扣主题,把该说的都说了,中间还插科打诨,连语气都像极了高术印本人。高手,高手!”
车小轩撇撇嘴,对贺川这几句短信的好,她体会不出来,但是一桩眼看就要成功的好事,却要被眼前这个律师给断送掉了。她心有不甘,怀着万分之一的期望问陈时龙:“陈大律师,你能不能帮帮我?这些短信就没有用了吗?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难道就不能把它给用起来?”
“我是律师,怎么能做知法犯法的事!”
“你就当做不知道嘛。”她说。
陈时龙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车小轩分明捕捉到他眼角的那一抹欲望。她又燃起了希望,提出了一个条件:“陈律师,你帮我打赢官司,拿回这笔钱,我给你加两倍的律师费。”
“你这还是打官司吗?你这是伪造证据,妨碍司法公正。我帮你打官司,吃不了兜着走,我……”陈时龙转过身来,吸了口气说,“这样吧,看在贺川的分儿上我就冒着被端掉饭碗的危险,帮你的这场官司,不过这场官司打下去,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时间上陈律师你来把握好了。”这笔钱发展到这种地步,大出车小轩的意料,目前她暂时放弃了对这笔钱的期望,如果以后能够讨得过来,就讨过来。最需要这笔钱的时候,这笔钱却没了,没能发挥一点作用,还占用了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这让她很郁闷。
“我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为你打这笔官司的,如果收到钱,我不要拿你的三倍律师费,我要这个数……”他伸出一只手。
“好的,50万,没问题!”车小轩很爽快地应道。
陈时龙连哼两声,走到一边去,喝了一口茶。
车小轩愣了一下,咬咬牙,也拿过茶杯,一口气把里面的茶水喝光了,抹了下嘴,说:“行!就依你,500万,收到钱后我马上交给你!”反正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陈时龙走过来,满脸带笑地伸出手:“好!车总是个爽快大气的人,我喜欢!祝我们合作成功!另外,请车总忘掉刚才跟我说的那个故事,请你一定要记住,你一个小时前从我这里出去后,没有再回来过,明白吗?我们今天就见了一次面!”
一个卑鄙无耻的无良律师!车小轩在心里骂道。
但车小轩气急败坏地跟贺川讲起这事,大骂陈时龙时,贺川倒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好像已经见怪不怪的样子。车小轩怒问他:“你说你们关系不错,他这样就算不错吗?”
贺川说:“你这样激动干吗?这次温州遭遇这么大的金融危机,许多企业陷入困局里面,这些企业很多是受牵累,不明不白地因为互保被拖入旋涡中,辛辛苦苦十几年二十几年,一步一步把企业做大,骤然间面临关闭,你说他们气不气?冤不冤?还有的企业之间,合伙人之间,甚至兄弟之间、夫妻之间,因为债务问题,撕破脸皮,同室操戈,尔虞我诈,或见死不救,或落井下石,或隔岸观火,或釜底抽薪,人间丑态尽显。你遇到的一个无良律师算什么?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律师,但是会弄点小诡计。其他正派的律师,你找他们也没用,按部就班,有时候会气死你。”
车小轩沉默了片刻,走上前搂住他,说:“川哥,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最感到欣慰的是,我们之间是干净的,没有什么金钱的关系,只有感情。”
“钱不是坏东西,不是罪魁祸首,千万不要对钱有任何的看法。”贺川笑道。
车小轩喟叹了一声:“钱是个最势利的家伙,你越没有钱,它就越不理你!”
事情的发展有时候真的很充满戏剧性。前一天,车小轩刚刚和贺川说他们之间是“干净的,没有什么金钱的关系”,第二天下午,一个响亮的巴掌就讽刺地回应了她的这句话。
当时,车小轩正在联系另一个供货商,计划把手头上的00万钱用出去,从对方购置一批货物,以充实原材料库存,保证接下去一个月的生产没有问题。
办公室的门被重重地推开,一个女人站在了门口,怒视着她。车小轩惊愕地望着这个女人,思维一片空白。
门口的女人像被点了火的炮仗一样,“嗖”的一声窜过来。
车小轩当然认识这个女人,明里暗里她无数次地怀着忌妒羡慕的目光,曾停留在她身上,并无数次地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会替代她的位置,理直气壮地站在贺川身边,光明正大地挽着他的手臂,走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
6
这个女人,就是贺川的老婆关平静。
车小轩没想到关平静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好像从天而降一样。她还没真正回过神来,关平静已猛地到了她的跟前,然后那个火辣辣的响亮的巴掌就拍在了她的脸上。
车小轩被完完全全地打蒙了,打晕了,束手无策地捂着脸,喃喃地:“阿静姐,你,你……”
关平静冲上来,一把揪住她衣领,把她推到落地窗前:“你还有脸叫我‘姐’?你把你姐的男人都抢走了,你还要不要脸?这还不算,你偷了别人的男人,还偷了别人的钱!我已经忍气吞声了十年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走近,走到了一起,我不希望家丑外扬,不希望影响他的前途,忍气吞声,没想到你竟然无耻到这地步,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家的钱上,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到底让不让我活……”
关平静边说边用力地把车小轩的身体往落地窗上撞击:“你这个坏女人,不是有很多钱吗?为什么还要对我们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几十万块钱下手?你还想无耻到什么地步?你还要脸不要脸?我跟你拼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今天就要把丑事都说出去!你们,你们不要拉我!你们……”
关平静也算是一个有点身份和档次的人,还是个有知识的人,她如此激动如此狂躁如此泼辣,可见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这时外面办公室的行政人员闻讯冲进来,大家一起阻止了关平静的进一步行动,艰难地把两人分离开来。
关平静奋力挣扎着,手脚乱舞乱蹬,嘴里兀自大叫大骂车小轩偷人又偷钱,抢人又抢钱。
车小轩十年前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她对钱很看重,但是她毫无头绪的混乱思维怎么也连接不到关平静所说的事情上。
猛然,她才记起了一件事,昨天晚上贺川把40万元的存折交给了她。看来关平静说的,就是这件事了。
如果真是这样,也难怪关平静愤怒至此。
关平静早就知道贺川和车小轩的事。当年,他们俩订婚后,就因为车小轩的介入,差点让他们婚事泡汤,结不了婚。
结婚后,她想尽一切办法提防着他们,但还是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一步步靠近。虽然贺川到现在还在说他和车小轩之间没有什么,她不相信,不过她不想也不敢深究下去,怕一深究,反而把贺川推给了对方。所以她一直忍辱负重,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他们变本加厉,贺川更是擅自把他们放在股市里的几十万钱提出来,给了外面的这个女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关平静终于不再“平静”,终于爆发了!
关平静在车小轩办公室里大吵大闹,又哭又骂,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车小轩不知怎么解释,也不知怎么应付她。
是啊,这本身就是件怎么也无法解释的事,特别是在这种激愤的情况下,不是用一两句话就可以解释的。
在车小轩心里,虽然她和贺川是真心相爱,毕竟他们已经结婚,自己介入他们的家庭,破坏了他们的家庭,本就是理亏的,关平静闹上门来,扇她耳光,她还是采取“忍”的态度。
关平静本不是个泼辣的女人,她凭着一股愤慨之气冲到这里,狠狠地发了一通怒火之后,接下去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于是,两个女人就这样喘着粗气,迷茫地对视着对方。表情复杂,内心痛苦。
贺川闻讯赶过来,把妻子给带走了。
贺川半拉半推地拉走了关平静,贺川眼里流露出来的惶惑、焦虑、急迫,车小轩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当晚,车小轩让苏力达把装有40万元的存折,送到了贺家。
第二天上午,她把贺川朋友打过来的80万,也退还给了对方。
之前,她手头还拥有将近00万,她想把它用在最关键的地方,现在却只留下了苏力达从安徽老板那里追讨过来的75万。
之前,她手头的那份爱,有时虽然不真实,但还是会感到甜蜜,现在贺妻关平静直接杀上门来,就把那层纸给残酷地捅破了,把她内心的幻觉给捅破了,留下血淋淋的一片狼藉。
现在,钱退了,两清了。
情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