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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最终还是同塌而眠。这份情谊似乎还是孙妙眉施舍的:像是怕邵世荣心存芥蒂似的,她没有去副卧,主动在邵世荣的床上睡了,邵世荣洗完澡出来,就见孙妙眉穿着素色的两件式睡衣,扣子扣得一颗不漏端端正正,已经阖了双眼,也不知是睡了没,反正这幅样子是让邵世荣万万不会开口叨扰她了。
直到午夜时分,邵世荣自不温不火的睡意中清醒了一些,就彻底失眠了。在床上翻覆几次,终于下定决心与孙妙眉进行一次谈话,却看孙妙眉双手交合在小腹,睡得安详。
邵世荣悻悻翻回身去,不大甘心地闭了眼。
说是失眠,最后也忽地堕入了恍惚梦境,邵世荣溯源而上,又回到了十年前,邵世荣那年第一次把孙妙眉带上床的时候。他心满意足地醒来,枕边却空空如也,打电话也联系不到,他还以为孙妙眉是在赌气,最后查了火车,跟着孙妙眉的踪迹到中国极南的小渔村,孙妙眉的故乡,才知道孙妙眉是家里出了事。邵世荣从村镇口下车,迎面就是雪白浩荡的送丧队伍,哀乐凄凉婉转,而孙妙眉捧着一张黑白遗像,嘴唇苍白地走在队伍的前面,白色纸钱漫天散落,邵世荣遥见孙妙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紧紧地盯住了自己,而一晃神,梦中景象迭变,孙妙眉一刹那就站立在他的面前,神情凄惶,双手紧紧捧着的遗像上,赫然就是他邵世荣的照片。
孙妙眉张嘴,于口中狠狠吐出几字怨咒:“邵世荣,你怎么不去死呢?”
邵世荣一下子噩梦惊醒,后背湿透,他茫茫看向枕侧,又哪有孙妙眉的人?他叫了几声,“妙眉!孙妙眉?”
孙妙眉悄然从房间门口出现,赤着双脚,拿着手机用作照明,屏幕那一块莹莹的光亮剪出她半面冰冷瘦削的残影,她问邵世荣:“怎么了?叫我干嘛?”
邵世荣脑中一直是孙妙眉怨毒诡异的脸,他心中渴望孙妙眉,此时却也惧怕她,他出言哑涩:“怎么去别屋睡了?”
孙妙眉平静地回答说:“你刚刚说梦话,一直喊着‘孙妙眉,滚开’,我不走谁走。”
十年前孙妙眉丧父,母亲早在她十岁时便离家出走。孙妙眉家族中旁系五支,互相推诿孙妙眉的抚养费,还争夺着孙妙眉父亲分到的地产和房产,孙妙眉在一群狰狞面目嘶声争吵的亲友中,沉默地布置父亲的牌位。
那时候邵世荣是如何承诺的?
他对孙妙眉说:“不过几件砖木的老房子,地给你你也种不了。这里不是你的家了。妙眉,我给你房子,我给你家。”
也就是在那个夏天,邵世荣迷恋孙妙眉无法自拔,在海岛湿润的海风吹拂之下,邵世荣的心底被浸润,被翻开。他和孙妙眉走在码头桥身,夕阳在海波中碎碎散散,粼粼生辉。他拾了草茎,编成指环,款款跪在茫然的孙妙眉面前,问她能否嫁给他。
邵世荣当时没想这是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也没想过自己今后会不会遇见比孙妙眉更合适的人。他就是觉得孙妙眉恰恰是他想要一生庇护的女人,即使时至今日也不曾后悔这段婚姻。
孙妙眉躺在1968的副卧室里,她其实一直没有睡。睁眼看着天花板,也回想起了邵世荣向她就求婚时的场景,那时邵世荣是她的上级、是她敬慕的偶像、是她小心对待的地下情人,她甚至不觉得两人是相恋的,不过几段朝露情缘,邵世荣睡了她,可除了她还有更多的人,邵世荣阅历丰富,什没见识过呢?也许还要有更好的在将来一一看尽。所以邵世荣跪在她面前笑嘻嘻地求婚,她只能当邵世荣是开了个玩笑,轻轻接过他草茎编制的戒指收到口袋,之后就忘了。直到邵世荣让她拿来户口本证件,载她到民政局,她还觉得是在做梦。
就是在做梦吧。她和邵世荣的十年,她像踩在云端,一边小心翼翼一边飘飘然着迷醉。可十年了,她不能说她不是疲惫的。
王凝在自己租住的公寓里咀嚼茶叶梗,咀嚼得满嘴苦涩。她拨出了一个电话。
三声后被接起,一把温润清和的男嗓道了声:“喂。”
王凝将茶叶梗舔到后槽牙里去,立刻开口:“裴先生,是我,王凝。”
那头裴本怀道:“奥,王凝啊。这也是你的号码吗?”
王凝简短地“嗯”了一声,随后说:“妙眉没有同意。”
对方并没有惊讶不满之类的情绪,反而早有预料的,温和地说:“想也是,妙眉姐那样的脾气。”
“那《呈堂》——”王凝更关心这件事。
裴本怀道:“不碍事,这片子本就是为她准备的。”
“那多谢裴先生了。”
裴本怀回说:“她毕竟还是邵世荣的发妻。”
王凝惊,“孙妙眉?和邵世荣?”
裴本怀笑,“自己的艺人结了婚都不知?也是,邵世荣也就告诉了自己的母亲,孙妙眉还没入他邵家的族谱。”
王凝还在惊讶,裴本怀却是要挂电话了,“王小姐,我一会还有通告,就不说了。”
王凝连忙,“好的,好的。”
裴本怀意味深长,“以后的合作还有很多,还请指教了。”
孙妙眉结束了自己的假期,开始《末代烟火》的宣传,自是与陈媛媛碰了面,小女孩现在是兴高采烈、活蹦乱跳的——孙妙眉提前三天从鑫悦搬出住回了邵宅,想来是陈媛媛替了她的补,为邵世荣暖床了。
陈媛媛本是刚签了韶光,有些事不大明晰,这几日随着剧组参加了几场活动,风言风语听了些。先前在剧组里拍戏的时候是不会有人说这些的,而林子一大,利益不相干的人嚼了几句舌头,陈媛媛听了,不太滋味地去问她的经纪人。
经纪人委婉斟酌:“孙妙眉嘛,和邵世荣是有那么一段,毕竟韶光是孙妙眉帮着撑起来的,多照顾照顾,也是情理。”
见陈媛媛还是不太开心,经纪人悄声哄她:“纵有什么又如何,你现在年轻美貌,大有前程,孙妙眉却是色衰爱弛了。”
陈媛媛自己想了一想,平复了许多。她如此得意自己年龄上的优势,和她同届的表演系同学,甚至学长学姐,还在学校里灰头土脸地混着日子,而她已经是大放异彩,名扬万里了,这叫人如何不得意?
有一日这得意竟让她不由自主张扬了去,她和孙妙眉参加一个综艺节目,她忍不住地对着话筒说了句:“因为妙眉姐真的比我年长许多,在演技上给我了许多有帮助的指导……”
陈媛媛的经纪人在台下悔得咬手指。
孙妙眉却淡笑讲了一个故事:“拍戏的时候,圆子,气得我,第二天拍戏的时候她在我对面哭,我就背对着镜头给她扮鬼脸,圆子就苦着脸找我,我说我一个老人家,天天扮鬼脸脸上都有纹了,小丫头给我切了好几天的黄瓜敷脸。”
这是台本里没有的,孙妙眉长长说了这么一通,在场各位都不知所措,不知孙妙眉在打什么算盘。而陈媛媛又不能沉默,毕竟演播室里坐了满堂的观众。她懵懵懂懂地接话:“是啊,妙眉姐真的害惨我了。”
主持人顺下去:“啊,这部剧里妙眉和圆子对手戏很多吧?”
孙妙眉道:“是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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