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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温泉,深受达官贵人们的青睐。那些贵人们都是削尖了脑门往那边挤,建个庄子,冬夏好拖家带口过去享受一番,或宴请亲朋同僚的。相对的,那边的百姓日子也好过些,可以投到庄子里背靠大树好乘凉或者去帮工。赵家在西山就有一个大的温泉庄子,韵秋也伺候主子去过两回。
但她家却在距离京城东郊七十多里的大槐庄,是散落在橡子山脚下的村落之一。
橡子山顾名思义山上多是橡子树,结着又苦又涩的橡子坚果,跟富饶的西山是一个天上的云一个地下的泥。但灾年的时候附近的百姓就靠着满山苦涩的橡子果腹救命。所以附近的村落,还是祖祖辈辈的繁衍生息,留存了下来。
大槐庄据说以满村的大槐树为名,只可惜到了韵秋记事儿的时候,也只有村口的大古井那里还存有一棵,枝繁叶茂,根茎更是盘根错节,庞大的树根都□□出了地面。树下面吊了一口钟,里正敲了钟就聚集村民们到树下传达指令,今年的税粮怎么个交法或者怎么个征兵法。韵秋就曾被李老三骑在脖子上站在老槐树下面听里正开会。
她爹李老三上面一兄一姐,家境殷实。大伯早早的娶了妻生了子分了大半田地出去,等到二姑出了门子,祖父母也也相继离世后,家里就只剩下了一处老宅子和五亩薄田、两亩多荒地留给年轻的李老三两口子。
李林氏孩子稀,生育韵秋的时候,大郎都五岁了。两口子勤劳,孩子又少,虽不能说顿顿白面馍馍,可在村子里的日子也是中上的。可是,衣食无忧的日子戛然而止在李老三出事的那年夏天。
韵秋跟人伢子走的时候,家里卖的只剩下空无一物的祖宅和没人要的两亩多荒地了。
韵秋后来听哥哥讲,那祖宅也被大伯娘以抵债的名义讨了过去,要给二堂兄娶亲用。没出月子的娘带着大哥和三郎只好去了村子最东边,靠近河边的荒坡上。那里,舅舅和好心的相亲们给他们娘三搭了间茅草棚子暂住。
虽说她自己在赵府有月钱,可头几年她还是个毛糙的丫头片子,月钱少不说,还要上上下下的“孝敬”各位管事的嬷嬷媳妇们,能帮衬家里的也不过一年一吊钱,甚至还要少些。
早几年,全靠还是个半大小子的大哥跟着泥瓦匠们从最使力气的掂泥巴兜干起,空闲的时候又去山里挖草药,冰冻的时候去河里捕捞些鲜鱼卖......才算摇摇晃晃地撑起了这个家。
直到大哥慢慢地能砌墙垒砖地干些有份量的活计,她又升到了二等丫头,家里才算又活了过来。
那河边虽说冬天人少偏僻,却也住习惯了。后来就干脆在那里盖了三间茅草屋,里正也瞧着他们娘三不容易,象征性的收了他们家一吊半的铜钱,就立了份宅基地的契约。
这些,韵秋都只是挺大哥说的,事实是她整整八年都没有回去村子里瞧上一眼,除了大哥,和今天才见到的三郎,也只在三年前赵府后角门匆匆见了娘一面。那时,只有三十八岁的娘亲佝偻了腰,斑白了两鬓,早没有了爹爹在世时的挺直的腰身和满头乌黑的的青丝。
还有,哥哥两年前才好不容易取上亲,嫂子和那小侄子,她一眼都还没见过。她倒是托大哥给嫂子送了一只刻着福寿纹的银镯子和一朵小姐冬天里赏下的精致绢花,都是她放着没舍得戴过的。算着小侄子快要出生的时候,更是托了刘嬷嬷家的二小子去京城的金银铺子买了个六钱多重的带着长命百岁锁的银项圈给捎了过去。
自己这次赎身大概是让家里再次陷入一贫如洗的境地了吧。
除去孩子气的三郎和襁褓里的大宝,大哥、娘亲对她能回家来自是千万个愿意,可那从未谋面的嫂子呢?她对自己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是和娘亲大哥一样期待她回家,还是内心不满,却迫于丈夫和婆婆的意思,只能委曲求全?
这两年,自己升了大丫头,不仅月钱翻倍,管事的嬷嬷媳妇们也都给她些脸面,就存了些银子下来。连带着主子们节下的赏赐,她都是贴回了家里。去年家里买的三亩良田,也是有她的不少功劳的。想来,嫂子以前必是对自己满意的。
可如今,自己突然离了赵府归家去,不仅不能再贴补家里,还要分家里的口粮。就是将来嫁了人,多少还要出些嫁妆。这些,可不都是大哥他们的负担?
纵然听大哥说过嫂子贤惠,可韵秋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嫂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