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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键认真地研究了这则电令,正当他准备分别下令实施之际,中央红军于翌日——十五日全部从郴(县)宜(章)间通过了国民党军设置的第三道封锁线。也就是说,蒋介石在上述电令中所最担心的问题——“倘再不幸窜过第三线”已经变成了现实。因此,他不得不向蒋氏陈情,更定其部署。他在电令薛岳、周浑元、刘建绪等人火速来衡阳的同时,又以追剿总司令的名义下达了更定部署的命令。其中特别电示薛岳:“薛总指挥所部与陶、成、章各师及李觉所部,均仍遵元亥电令办理。”
薛岳收到何键的电令之后,以十分不愉快的心情赶到衡阳,拜会新的顶头上司何键。官样文章做过之后,遂与先期赶到的各军军长刘建绪、吴奇伟、周浑元、李云杰、李韫珩等及各路军参谋长会商“追剿”红军的计划。按照程序,何键起身宣读有关南昌行营的指示,向蒋氏的嫡系将领薛岳、周浑元等做个姿态:我何键是忠诚于蒋委员长的。接着,由作战参谋报告敌情。而作战参谋例行公事似的照本宣科,大意谓:“据南昌行营及南路军战报与沿途作战所得资料估计,红军西进番号有一、三、五、八、九等五个军团由朱德、毛泽东亲自率领;正规红军与地方部队、民夫等通过余汉谋防线时,人数当在十万以上。唯沿途被截追于粤、赣边及粤、湘边损耗很大。据湘南民团指挥胡凤璋及汝城县陶县长报告:红军通过文明司时,实有人数约六七万人(内民夫很多)。”这就是当时何键所能搜集到的全部“敌情”。
从上述材料可知:上至南昌行营的主帅蒋介石,下到所谓追剿军总司令何键,均不知毛泽东早已被剥夺了军事指挥权。足见得对“敌情”掌握得是何等的不准确。再接下来,就轮到何键主持所谓的会商会议了。他十分客气地说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下边,请前敌薛总指挥先谈谈对敌情的判断,然后我们再落实委座的指示。”
薛岳是一位典型的职业将军,他的一切出发点就是打胜仗,并以此在蒋介石面前邀功请赏,得到军人那特有的满足。因此,他对分析军情、制定作战方案等是非常看重的。可以想见,他对何键所准备的上述“敌情”判断是很不满意的。然而,他这时对红军战略转移的实情也知之不多,说不出语惊四座的“敌情”来。况且,他深知即将开始的湘江会战是何等的重要,万一由他提供的“敌情”不确而招致失败,他也吃罪不起。可是,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在首次会商会议上不甘寂寞,一定要说出比总司令何键高明的见解,并以此宣泄他位在何键之下的不满。当他听到何键有意点了他的名字之后,便肃然起身,缓缓地巡视了一遍与会者的表情,使得他那本来就威严的神态越发显得有点可畏了。接着,他方说道:
“军人最可贵的品格就是说实话,尤其是在大战将即的前夕,就更需忌说虚话和废话。时下,我们对流窜到湘南**的实情都知之甚少,但他们西窜的兵力绝不会比在赣南、闽西时强。因此,我想根据我在江西近一年剿共的经验,向诸位将领谈谈他们诸军团的实力,或许更有所助益。”
何键听后感到是那样的刺耳,真想和他当众理论他准备的“敌情判断”有哪一处是虚话与废话。但是,当他想到对薛岳这样不懂政治,且又仗势欺人的军人只能以柔克刚之后,遂又把猝起的怒气压在心底,故作笑态地说道:
“薛总指挥说得好,下边请他实打实地讲一讲他所了解的**实情,为诸位提供可靠的参数。”
薛岳一听何键这短短的讲话中,竟然用了三个“实”字,心里更是觉得不是个滋味。但是,当他一看何键那做出来的亲善表情,禁不住地暗自骂了一句:“老谋深算的家伙!”他转念又一想,自己也应有政治家的风度,遂又讲了如下这段又臭又长、且史有所记的话语:
“红一军团林彪部系朱、毛起家的嫡系部队,一九二七年冬至一九二九年,曾在湘、赣边活动,战力最强,善于机动与突击,所辖第一、二两师曾在延寿与粤军李汉魂部发生遭遇战,颇有伤亡。林彪是黄埔四期生,湖北人,当时年仅二十多岁。红三军团彭德怀部(辖第四、五、六师)非嫡系红军,一九二八年彭在湘军当团长,于平江起义,所部在湘、赣边扩充后,在江西、福建方面作战也尚能打硬仗;据说该军团有不少湘军旧军官,并具有一定独立性,在红军中仅次于红一军团;彭出身湖南讲武堂,作战骁勇沉着。红五军团董振堂部,所辖第十三师、三十四师,在江西作战时期表现有顽强的防御力;该军团多北方各省士兵,董振堂原是第二十六军孙连仲部旅长,后在宁都起义;该军成分不纯,突围以来一向打后卫;如发现此番号应加以猛击。红八军团军团长不详,在江西围剿时没有发现此番号,当然是新组建部队,战斗力不会强;突围几次出现在侧翼,可能是牵制掩护军团。红九军团罗炳辉部,罗为云南人,出身云南讲武堂,原在朱培德的滇军第三军当过营长,一九二八至一九二九年间在江西吉安率民团起义;该军团有一定机动能力,比诸红一、三军团较差,突围以来多任侧翼掩护。查红军总部及共产党中央确随红一军团之后行动……据飞机侦察,红军行动迟缓,远非江西时期可比。”
薛岳讲到此有意停顿了一下,看看与会者的表情,遂又操着不容置疑的口气,作了如下判断:
“敌军企图从湖南西北入湘西与贺龙合股,公算不大;徘徊于粤边之连县、桂边贺富地区迟迟不动,南入粤桂,生存不易,因之公算也小。全面观察,企图西行,强渡湘江入桂转黔。步萧克故伎可能性大。为此,追剿军按照行营指示,利用湘江地障加以追堵是刻不容缓的措施。”
薛岳的长篇讲话虽无多少新意,但在其他与会的将领来看,却有咄咄逼人之势,不敢小视这位来自“天子”脚下的前敌总指挥。因此,大家听后多给予虚意的吹捧。何键作为总司令,似可说得比薛岳还要详尽些,但是他积多年之经验,作为主将以多听为上,最后再综合平衡,结而论之。故一俟薛岳发言结束,便采取哄着薛岳高兴的语气说道:
“薛总指挥为我们做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发言,我听后很是受启发,如果诸位没有不同的意见,那我们就根据薛总指挥对敌情的判断,一块议商追堵作战方针。”
“可以!”与会者相继答说。
很快就议出了利用湘江地障进行追堵的方针:“共军西窜,沿萧克旧路强渡湘江入桂黔的企图日趋明显,追剿军基于行营指示,利用湘江地障,一面猛追,一面猛堵,以强有力之一部,协同广西友军扼守全州迄灌阳以北四关,并沿湘江布防堵截,主力衔尾追击,并先占道县;另以一部机动于祁阳、零陵、全州间作为战略预备,以防共军取道零陵北进;俟在湘江将其击破后,加以追剿。”
是日夜,何键和薛岳根据与会将领会商的作战方针,又决定了如下追剿军作战要领:“如红军全力渡湘江西上,即照原定方针,湘江沿岸堵击兵团,协同地方军队进行堵截,迟滞红军行动,使尾随部队追歼;如红军在道县附近向南窜入桂境贺(县)富(川)地区时,追击兵团进行穷追,配合富川堵击的地方军队共同行动;如红军不经道县由宁远北经零陵,向东安西北进拱江,企图与湘西萧(克)、贺(龙)会合,即将原堵击兵团与机动兵团,进行东西截击。”
最后,何键与薛岳议出作战序列、作战任务与部署之后,拟成文字,电告南昌行营,请蒋介石恩准。
翌日——十七日,蒋介石可能是最为担心中央红军强渡湘江成功,沿萧克转移路线西进,竟然发来了“关于湘水以西地区会剿计划大纲”,何键与薛岳读后更加明确了蒋介石的战略意图:那就是务必把中央红军消灭在湘江一带。但是,当何、薛研读了蒋介石钦定的指导要领之后,感到桂军是此役胜负的关键。为此,薛岳直言相谏:
“何总司令,我以为你应派出得力大员,与桂系主将白健生面商,以取他日协同作战之利。”
其实,何键早有安排,则顺水推舟地说道:
“好!派刘建绪将军前往如何?”
“好,好!”
刘建绪,字恢先,于一**二年生于湖南醴陵县青安铺山背冲。早年在家乡读书,后投笔从戎,考入保定军官学校第三期炮科,与何键为同期同学。保定军校毕业之后,分配回湘,从此他供职湘军之中。由于何键官运亨通,他也紧随其后水涨船高。待到红六军团突围西征之时,他已升任第一纵队司令兼何键为总司令的参谋长。不久,中央红军被迫进行战略转移,他为堵截红军西进,在湖南有关地区实行坚守碉堡、清查户口、集中粮食、处理食盐等“坚壁清野”的政策。蒋介石委任何键为追剿总司令的同时,他出任追剿军第一军团总指挥,奉命扼守湘江北岸。由于地缘的关系,他与桂系三巨头李宗仁、白崇禧、黄旭初相处都不错。因此,当何键受任追剿总司令后,何就决定派刘建绪出使桂系,与白崇禧面商“追剿”红军大计。
白崇禧,字健生,坐桂系第二把交椅。自然,他也是我国近代有名的军事家。由于他机智多谋,善用奇兵,人送绰号“小诸葛”。北伐之时,他曾受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副总参谋长代参谋总长之职,佐助总司令蒋介石立下赫赫战功。后与蒋反目,策动第一次蒋桂之战、参加反蒋的中原大战等,均以失败而告终。但他与李宗仁等凭借地利之便,依然保持着桂系相对的独立性。
一九三四年春天,南天王陈济棠为自身利益,曾主动邀请白崇禧来粤,共商防蒋、防共大计。白崇禧到粤之后遂做赣南行,前后走了近一个月。返穗后以战略家的目光提出:“蒋介石采纳了德国军事顾问的意见,对共产党采取了公路碉堡政策,使共产党的根据地逐步缩小。这一战略战术,有了显著的效果。如果共产党继续留在江西,将会遭到防地越缩越窄的失败危险;如果要求生路,必须突围。至于共产党突围的方向,这是个关键问题。从地形判断,以走湖南和广东的可能较大。由南康、新城一带可入湘南;由古陂、版石一带可入粤北……至于共产党突围的时机,我估计在秋冬之间。那时正是农民收获季节,可以解决粮食问题。否则千里携粮,为兵家所忌。”
实事求是地说,白崇禧的判断是准确的。
是年八月,当白崇禧获悉“萧克部红军由湘南经桂北、湘西入黔时,就判断江西红军会转移根据地”。当他“预感到共军将来全部西移,届时广西就会受不了”。遂借口“广西兵力单薄,要求把原先调往江西南部协助‘围剿’红军的王赞斌师调回广西”。对此,他曾得意地说过这样的话:“这着棋算走对了,不那么样做的话,第四十四师(即王赞斌师)就回不来了。”
中央红军进行战略转移之后,蒋介石一再电令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竭力防堵,李、白为此惴惴不安,共商大计。在李宗仁看来:“共军入湘之后,按当时情势,中央军本可利用粤汉铁路和湘江,水陆两路南下,截击共军,使其首尾不能相顾。而蒋先生却屯兵湘北,任共军西行,然后中央军缓缓南下,迫使共军入桂……期待我和共军互斗两败俱伤之后,中央军可有借口入占广西,居心极为阴险。”他们为了防蒋、防共入桂,除去预做军事准备之外,急调时在上海的刘斐速来广西议事。
刘斐,字为章,于一**八年生于湖南醴陵县潭湾村一个农民家庭。后白崇禧率部入湘,大病于醴陵,经刘斐岳父诊治化险为夷。刘也因此而得识于白崇禧,并与桂系结下了不解之缘。刘斐善谋,深得白崇禧青睐。白为培养刘斐,先送他去江西讲武堂习军,毕业后又有意留他在身边参与军机大事。结果,刘在长年的战争中变成了桂系的智多星。北伐大军抵定武汉三镇不久,白崇禧又亲自选定刘斐等四人前往日本学习军事。一九三○年,刘斐以优异的成绩从陆军步兵专门学校毕业,因冠全校毕业生之首,被擢送陆军大学继续深造四年。一九三四年九月,刘斐由日本陆军大学毕业回国,权且旅居上海,“本想在五方杂处的上海住些时,以便了解各方面的情况”。但他突然接到了白崇禧要他急赴广西的电文。他立即打点行囊由沪返桂。白崇禧见到他以后,非常高兴地说:
“你来得正好。现在广西处在共军泰山压顶的形势之下,老蒋再三来电,要广西和湖南竭力堵截,务须把共军彻底歼灭于湖南、桂北地区,免贻后患。广西兵力单薄,形势险恶,任务非常艰巨,你是陆军大学毕业的,要来显两手才行呀!我明天到桂北前线去,请你同我一道去看看。”
白崇禧是刘斐的恩人,他一听白的话,二话没说,“连行装都来不及换,还穿着西装,也没有什么名义”,就同白一路出发了。开始,白讲刘听;继之是他们二人边行边议,一块讨论既防共又防蒋的堵截方案。一次,白崇禧向刘斐如实地讲了桂系兵力部署之后,他忧心忡忡地说:
“现在共军号称十万,虽说是被老蒋打败了,但……”
刘斐看着白崇禧久久不语的表情,知是有难言之苦。他虽然回到了广西,但仍未完全进入情况,故接着白崇禧的话说道:
“牛虽瘠而卧于豚上,对广西来说是会被它压垮的,何况老蒋的部队又跟在后面。”
“是呀,是呀!”白崇禧立即又来了情绪,“老蒋对广西是不怀好意的,你看我们这个仗怎么个打法?”
“的确是一个难题,输不得,赢也赢不得。”
“是呀,我们十八个团,若打输了,共军进广西,老蒋说,‘我来替你剿’,广西就是老蒋的了。”
“即使打赢了,共军覆灭,广西已疲惫不堪,蒋介石说,我来替你善后,叫黄季宽回广西,把你们调到中央挂个空名义吃饭,你们就只好卷铺盖走路。”
白崇禧与刘斐在桂北通过实地考察,确定了对红军作战的总方针:“送客”。在形式上做出堵击模样,实际上是保全桂军实力,既要阻止红军深入广西腹地,又要避免蒋介石的中央军乘机跟踪入境的双重危险。在具体的做法上,由于白、刘判断中央红军企图转移到川、滇、黔山地重建根据地,故应开放一条西进的道路,做到不拦头,不断腰,只击尾,专从红军后卫部队做文章,以送客早走,并敷衍蒋介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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