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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文帝皱眉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平身,这回儿再站起来,众人双腿如何疼痛,也不敢有一丁点的怨声了。
昭文帝看向江桓褚,开口道:“查的如何了?”
江桓褚脸上仍旧没有多余的情绪,可他微微抖动的眼角,让熟悉他为人的昭文帝明白,江桓褚此时此刻很愤怒!
“回陛下,臣派人先后搜查走访,确实查到一些……”江桓褚说到这里有些难以启齿,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昭文帝看向护国公,发现护国公面色如常,倒是那护国公世子韩雨震此刻脸色惨白的可怕,也不知是因为跪了一下午累的,还是因为……吓得。
“把东西拿上来!”江桓褚下令道。
大理寺的四个侍卫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个托盘,那托盘上,就是今日江桓褚收获的物证。
除此之外还有京兆府的冯骁和仵作钱老也随着侍卫一同进了九龙殿。
一番叩拜之后,江桓褚拿起第一个托盘上的物件儿。
众人看过去,似乎是个剑穗儿。
江桓褚拿着剑穗看向武将方向,朗声道:“梁将军,你可认得此物?”
众人目光唰的一下都集中在龙武军统领粱池身上。
粱池微微一愣,不明白江桓褚为何点到他。看到昭文帝也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粱池不得不从人群中走出来,靠近江桓褚,去仔细看他手中的物件儿。
这一看不要紧,粱池顿时僵在了原地,这是……这是他的剑穗儿啊!
“这是我的东西,可此物怎么会在江大人手中?”粱池惊问道。
江桓褚冷哼一声:“那要问问梁将军,是如何遗失此物的?”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粱池身上,昭文帝的眼神更是充满探究,粱池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回到:“启禀陛下,此物确实是微臣所有,可此物早在一年前微臣便……便送给了旁人。”
“旁人?”昭文帝反问道。
粱池身子一个激灵连忙继续道:“是……是微臣爱慕之人。”
按照粱池的说法,他主管京城内城的防卫,经常巡视城内街道,偶然一次机会,见到一位名唤绿儿的民女被恶霸欺凌,他便出手相救。
绿儿是平头百姓,与她相依为命的母亲在街上开了一个小豆腐坊,粱池心仪佳人,便频频光顾,照顾生意,一来二去的,二人便生了情愫。
可粱池已有妻室,虽然喜欢绿儿,也只能纳绿儿为妾。
可惜绿儿誓不为妾,便抵死不从,甚至不再见粱池。
粱池心中惋惜,他和发妻虽然没有多少感情,可妻子贤惠,娘家显赫,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为了绿儿休妻啊。眼看着绿儿要与他划清界限,他便将随身佩剑的剑穗儿接下,送给绿儿,承诺只要绿儿想通了,拿着这剑穗寻他,他定然给她一个名分。
二人之间的纠葛便是如此简单。
“因为那绿儿姑娘不肯为妾,所以你就抢占她的身子,甚至日日折磨她,逼她就范?”江桓褚厉声问道。
粱池一愣,震惊而错愕的表情完全不做伪,而震惊过后便是压不住的愤怒:“江大人!你休要诬陷于我!我粱池堂堂男子汉,官拜龙武军统领,岂会做出那等龌龊之事?”
江桓褚面不改色,仍旧不喜不怒的问道:“那你可知你口中绿儿究竟为何人?”
!!!
江桓褚这么一问,在场众人心里都有了几分联想,只是,这事儿是真的么?真的是梁将军……
嘶——众人难以置信的暗暗抽气。
看着粱池一脸茫然,江桓褚继续道:“你口中的绿儿,便是护国公府的二小姐,韩雨露,而这个剑穗儿,就是从她和她母亲开的那间豆腐坊中搜到的,剑穗保存细致完好,可见她非常珍视此物。爱屋方能及乌,她如此仔细这剑穗儿,分明是对你有情,可你呢?强占了她的身子,还在床笫之间虐待,好你个人面兽心的混账东西!”
“啊!”不知是谁惊呼一声,整个朝堂上的气氛更加紧张了。
“我……我……”粱池我的半天,回头看向昭文帝阴沉的脸色,连忙叩首道:“陛下明察,微臣没有啊,微臣真的没有啊,微臣不知那绿儿是护国公之女,更加没有对她施以加害,微臣是真心喜欢她,可她不从微臣,微臣也没有任何怨怼之心啊!微臣与她,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肌肤之亲,求陛下明鉴,求陛下明鉴!”
砰!砰!砰!是粱池磕头的声音。
眼下的粱池,恨不得将脑袋磕碎了来以证清白。
一直旁观的护国公父子神情复杂,因为二人皆不知这粱池竟然和韩雨露有过这样的纠葛。
粱池没有显赫的背景,能一路从小兵爬到龙武军统领之位,除了自己有些本事之外,更多的是依仗他的发妻曹氏,这曹氏不是别人,正是护国公夫人的亲侄女。
所以仔细说来,这粱池的位置,其实就是护国公给的,而粱池自己也早就站了齐王一脉。
韩雨震看到眼前情景是兴奋的,有人替他顶罪,他如何不高兴?在韩雨震的脑海中,可没有那么多权谋利益。
与韩雨震不同,护国公是心焦的,这龙武军统领之位,他拐了十八个弯弯绕,好不容易拿捏在手上了,怎么会突然生出这种变故?
若是定了粱池的罪,那么龙武军必然旁落,若是不定粱池的罪,那么护国公府……
“江大人,”雍王宇文琅的声音打断了护国公的思路。
众人闻声望去,宇文琅上前一步,开口道:“此事或许没有这么简单,据本王所知那韩家二小姐是长期遭遇虐待,若她一直生活在豆腐坊也就罢了,可她被护国公接回国公府也有三四个月了,这粱池想自由出入国公府,怕不是容易的事吧。”
宇文琅的话简直犹如救命稻草,粱池连忙开口为自己辩解:“没错没错,下官和那绿……不不,和那韩二小姐早就一年多没联系了,江大人,您可一定要明察啊!”
江桓褚没理会粱池,而是拿起第二个托盘呈上给昭文帝看。
昭文帝看到,那托盘上似乎是一块木头。“这是何物?”
江桓褚解释道:“回陛下,这是一块房梁。”
房梁?众人疑惑不解,可韩雨震却瞬间变了脸色,房梁……房梁……这江桓褚怎么会搜查如此仔细?
他早已经将韩雨露房中所有东西都处理了,可他没有拆过房梁啊!
韩雨震腿一软,差点摔倒,好在护国公虽然心惊,可他远比韩雨震要镇定许多,一把抓住了韩雨震的腰封,让他不至于腿软的跪下去。
江桓褚看向钱仵作,钱仵作低着头上前几步,跪在地上开口道:“启禀陛下,草民乃京兆府仵作钱二两,经草民检验,那韩二小姐的手腕上有陈旧的捆绑伤,伤痕靠近手肘处深,靠近手掌处略浅,且成梭形,以此推断,韩二小姐生前应该经常被人用绳索一类的软物高高的吊起,才会造成这般模样的伤痕。”
江桓褚继续补充道:“微臣搜了豆腐坊之后,除了剑穗没有其他收获,便去了护国公府,而这块磨损极为严重的房梁,正是取自护国公府内,二小姐闺房中,那床榻之上的横梁!”
!!!
这说名什么?在场的人都不蠢,这说明韩雨露是经常被绑住双手吊在房梁上啊,而那房梁又在床榻上方,那么……
众人暗暗抽气,都不敢再去细想。
江桓褚不理会护国公的愤怒,只继续陈述道:“微臣现在可以断定,那韩二小姐正是在护国公府内,长期遭遇虐待,不堪受辱,自寻短剑的。”
啊——
众人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感慨。
昭文帝的眼睛在护国公和粱池将军身上反复游走。
见昭文帝看过来,粱池连忙哭求道:“陛下,真的不是微臣啊,微臣真的从未侵犯过绿……韩二小姐。”粱池脸色惨白的难看,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这可是杀头掉脑袋的事。
韩雨震见粱池反驳,忙不迭的怒斥道:“梁池你这混蛋,竟然欺我二妹年幼无知,下此毒手,你可真是军中的败类,朝廷的耻辱啊!”
“韩世子怎可胡言?那护国公府是什么地界儿,我粱池除了逢年过节上门送礼之外,其余时间哪敢去叨扰,我若日日前去,岂会无人看见,岂会无人阻拦?”
人群中开始出现阵阵赞同声,别的不说,就说这么一个大活人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入国公府,去行那龌龊之事,怕是有点难吧。
昭文帝冷眼看着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在江桓褚身上:“你可否确认,这凶手究竟是何人?”
江桓褚回道:“陛下恕罪,臣暂时没有收集到更多证据,来确认犯人身份。”
听江桓褚这么说,护国公父子重重松了一口气,可苦了粱池心中仍是不安。
案件似乎陷入了僵局,有了线索,却没有进一步的证据。
“启禀陛下,臣女或有一法,可替二小姐寻到真凶!”一道女子清亮的声音从九龙殿门口传来。
众人闻声望去,就看到一身孔雀蓝朝服的云卿浅,和一身白色里衣的穆容渊一同踏步而来。
二人皆是衣衫不整,可又偏偏都是容貌出挑,走在一起,倒显得意外和谐。尤其是云卿浅穿着穆容渊的朝服,那模样看起来,透着几分莫名的暧昧。
昭文帝微微疑惑的蹙眉,这俩人怎么同时出现了?
昭文帝看向乔公公,乔公公连忙低头道:“老奴派人去司礼监传话了,想那靳佐是把人放了,这云小姐便自行回九龙殿了。”
昭文帝点点头,这云卿浅涉案,听闻江桓褚回来,她来九龙殿一探究竟实属正常。
昭文帝叹了口气,看来靳佐没有从云卿浅身上探出什么秘密,,否则也不会放她出来了,昭文帝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儿,也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
“子衿,你怎么起来了?”昭文帝以为穆容渊一直在偏殿。
穆容渊咧嘴一笑,又摆出那副少年公子的爽朗模样,与往日里的邪魅放肆截然不同。云卿浅心中翻了个白眼,世人都说穆小侯爷爱看戏,要她看来,这穆小侯爷演起戏来,比看戏更擅长。
“让陛下担心了,是微臣的罪过,不过一点磕碰,无伤大雅。”
昭文帝知道穆容渊这跳脱的性子,定然是为了来凑热闹的。
“云小姐。”是江桓褚的声音。
云卿浅看向江桓褚微微屈膝行礼:“江大人。”
“云小姐不必多礼,你刚刚说有一法子,可确认凶手?是何方法?”江桓褚急切的想知道,云卿浅有什么办法分辨真凶。
云卿浅缓缓走上前,开口道:“江大人可有再次验尸,那韩家二小姐是否身怀有孕?”
江桓褚点点头:“正如云小姐所言,本官先后三次验尸,皆可确认,那韩二小姐有孕,且已满三月,只是二小姐身形消瘦,所以怀象不显。”
“天啊,真是个可怜人。”
“唉,谁说不是呢,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身子毁了还一尸两命。”
“实在不可思议,竟然有人能在护国公府行凶。”
“你没听江大人说么,爱屋及乌,想来可能是韩二小姐故意包庇凶手也犹未可知啊。”
文武百官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云卿浅点点头,叹口气道:“韩二小姐身世可怜,希望臣女的法子,能助她找到凶手。”
“究竟是何方法?”江桓褚再次追问。
云卿浅抬头看看满眼威胁之意的护国公,语气平静而冷淡的说道:“滴!血!验!亲!”
“这……”众人都不太明白云卿浅的意思。
云卿浅继续说道:“启禀陛下,臣女曾在书中看过,女子怀孕后,腹中胎儿便与其生父血脉相融,即便是死胎,也可将其取出从胎心取血验亲。介时,只需将所有与二小姐接触的过男子纷纷取血比对,必然能找出那孩子的父亲,也就是真正玷污二小姐,逼她自尽的人。”
云卿浅转身看向江桓褚,继续道:“此法虽然血腥残忍,可却是能助韩二小姐寻到真凶最快,最准的方法!”
嘶嘶嘶——
一时间九龙殿上此起彼伏的倒抽气声音,让不知情的人都忍不住想是不是九龙殿养了太多的蛇。
这云卿浅语出惊人,把文武百官可吓得不轻。
剖尸、取子、滴血、验亲。这每一样说出来都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等昭文帝做出什么反应,韩雨震已经乱了阵脚,忙不迭的大喊道:“云卿浅你疯了吗,你要给我二妹开膛破肚?她是堂堂国公府的小姐,岂能容你如此作践?”
云卿浅冷哼一声:“若是韩世子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大可以不用卿浅的拙劣办法。”
护国公感觉自己大脑一阵蜂鸣,抬头撞进昭文帝深邃的双眸中时,更是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护国公从昭文帝的双眼中读出的警告的意味,护国公身子一抖,瞬间明白了昭文帝的意思,昭文帝迟迟没有应允云卿浅的方法,不是不认同云卿浅,而是在给他留时间,去寻找脱身的机会。
护国公胆战心惊,此刻哪里还能在乎什么龙武军,只能先力求自保。
“粱池!”护国公怒斥道:“你个混蛋,好没良心!露儿对你一往情深,不惜委身与你,无名无分却有了你的骨肉,如今你敢做不敢当,竟然连累她死后也不得安宁,你于心何忍啊!”
护国公语气悲恸,老泪纵横,几乎要伤心的站不稳身子。韩雨震见状,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护国公。
“护国公,下官没……”粱池想为自己辩解,却被护国公打断了后面的话。
“你还敢说你没有,难道你真的要看着露儿被人剖尸取子吗?想她对你一往情深,她生前,得不到你的体恤,死后也得不到你的怜悯吗?粱池啊粱池,你上为人父,下为人子,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你就真的不怕遭报应吗?啊?!老夫今天要打死你这混蛋,替我那可怜的女儿报仇——”
护国公话音一落,不管不顾的冲向粱池,手中没有武器,便毫无章法的挥拳乱打。
一个痛失爱女,悲愤交加的慈父,被护国公演绎的淋漓尽致。
“啊——啊——啊——”九龙殿上响起一阵粱池的哀嚎声。
“呵,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呢。”穆容渊没好气的嘟囔一句。
云卿浅表情淡然,可双眼中却带着一丝愧疚,这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刚好被穆容渊捕捉到。穆容渊低声道:“你冤了粱池?”
云卿浅侧开一步拉开和穆容渊的距离,淡淡回道:“是他认错了主子。”
没错,此时此刻,粱池便是这种想法,他认错了主子,跟错了人,护国公骂他的一字一句都是在威胁他,他若不认下此罪,那么他的妻儿老小,就一定会遭到那所谓的“报应”。
可他要认么?他若是认了,轻则发配充军,重则人头落地。他该怎么办?
护国公还在拼命的打他,可他身上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余光中他瞥见了江桓褚手上的剑穗,那剑穗鲜亮如新,就仿佛当初绿儿的笑容一般,明媚可人。
若他早知道绿儿的身世,他大可以娶她为平妻,若他先于曹氏认识绿儿,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夫妻恩爱双宿双栖。不不不,这都是他自私的想法,事到如今,他不该怨命运不公,应该怪自己行差踏错。
想到绿儿遭遇的一切,粱池眼中留下了悔恨的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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