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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阳光总是让人觉得温暖。即使是透过冰雪,透过疏疏朗朗的树枝,透过沾满鲜血的铠甲,也仍旧能轻易激起一个人心底里对另一个人最深切的渴望,那种渴望轻浮而热烈,如春风,如弱水,在人心头激荡盘旋,无时或已——我了解这种感觉。
永熙三年,冬十月甲子日,徐彦将军书信中言道:“青枝,今冬有暖阳,念及去岁春日陌上相逢,即刻思君忆君,无时或已……”
思君忆君,无时或已……我反复念着这句话,闭上眼。清早的晨曦穿过九重宫阙上的青天,再轻轻穿过我的眼睑,透出一种鲜嫩的红。杯盘在我手中轻轻撞击,细弱地叮当作响,却声声惊心。
阳光照在我后背,暖融融地将我的影子投射在面前的一扇纱窗上。房内的人想必是看见我了,轻轻地咳了一声,一开口,声音却仍旧是沙哑的:
“门外是青枝么?进来吧。”
“是。”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那道大红色的朱门走了进去。描金门帘在清晨的微风中细细碎碎地摇动,在繁华幽深的宫廷里,令人迷醉地轻轻闪烁。
房间里一种长久不透气的臭味和浓重的薰香气扑面而来。
一时间冷热交替,空气又闷浊得很,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大哥立刻手忙脚乱地将窗户全都打开。他瘦了,龙袍如同个罩子一般裹在身上,软软地打着褶。眼睑下的阴影浓重不散,双眼无神,下巴上的胡须根根剑弩拔张,头发也杂乱不堪。
我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我的大哥,南齐朝当今的九五至尊,十几年来我每日称呼作“大哥”或是“皇兄”的人。
“皇兄,这是松瓤油糕,还有去年酿的甜米酒。”
我将杯盘搁在临窗的桌案上,尽量微笑着,希望能够减弱自己眼中的杀机。那阵阵锋芒在我眼中凌厉地闪动,混合着对他的眷念温情,定会显得怪异。一想到这个,我慌忙低下头,对他说:“皇兄,看你的头发都乱了,坐下,我来给你梳梳。”
“国难当头,还管什么头发。”大哥苦笑着,一边说,一边仍旧是顺从地坐了下来。
不管他在朝堂上多么昏庸暴躁,在我面前,他却始终是那个温厚仁爱的好兄长——也许他只是不适合当一个皇帝。上两代皇帝创下的基业,在他继位后的五年中,已是凋零不堪,还白白赔上不少将士和百姓的性命。我忽然想起城外那个人的铠甲上或许就是血迹斑斑,再想起远在云南的母亲和弟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该是终止的时候了,不能再拖。再拖下去,我真的不敢保证谢丞相会不会伤害母亲和弟弟。此外,我也倦了,真的很想离开——带着徐彦,一同回到云南……
“青枝,”正想的入神,大哥忽然开口对我说,“明日,我想让周将军率三万精兵北上,迎战北朝那个狗皇帝的兵马,你看如何?”
他的口气中蓄满了自信,如同一个对明日充满幻想的孩童,纯真而固执,勇敢得近乎无知,我几乎不忍去打碎那种梦想,只得随口说:“好啊,可是周将军前年曾经在朝堂上讥刺过朝政,皇兄你不生气么?”
“国运衰微至此,只要有个良相猛将为朕出谋划策,他就是再侮辱我,我也不在意。”大哥苦笑道,“良相猛将……谈何容易。可惜朕现在才开始找寻,有些晚了。”
是晚了。我心中不由得一惊,梳子落在地上。我看着他一口一口吞掉我亲手端来的点心和美酒,看着他眼中渐渐透出倦怠,心里不由得如同猫抓一样,痛得难以呼吸。
“青枝,扶我去歇息一会儿。”大哥说。
“好。”我答应着,却没有动弹。我看着他渐渐睡去……渐渐,死去。
清晨的风吹过描金帘子,时歇时起。我望着大哥的面容,轻轻抚着怀里的一本残卷。今晨才从云南送来京城的,甫一得手,就置一人于死地——也许不止一人。南齐朝自建国起四十余年,终是了断了。
这一刻,我心中竟升起一阵空茫茫的恐惧和寂寞,没有任何人可以分担。我这个南齐的公主,实在是冒名欺世,做尽了阴狠恶毒的事,连我自己想起来都为之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