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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
晏白却很笃定地说:“怎么不可能?三十年前五十年前的人能想象出火车和飞机吗?是吧?那再等到将来,肯定也会有现在的我们无法想象的改变吧。我们一定要活得够久,等我们俩都是老爷爷了,就能正大光明地手牵手上街了。”
他觉得自己大概等不到那天了。
他想给晏白的母亲送终,却没想到晏白的妻子却先生病了,起初还不算重,他想带人去城里的医院看西医,但是大太太不同意,骂他害死了小晖还想再害死个人,最后只在乡下看了赤脚医生,又请了巫医,病情有时好起来有时又恶化,反反复复好久,待他有空去探望时,已经没得救了。
有个孩子站在门口徘徊,这大概是晏白的第二个继子了,他问:“你为什么不进去?”
洒扫的佣人走过来,把孩子抱走了:“你奶奶和你讲过不要过去,要是被过了病气,你也会死掉的,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
孩子看了看他,沉默着被抱走了,这个孩子长得和晏白不像,和小晏晖也不像,只有低眉顺目的神态倒是和小晏晖来他家之前很是相似。
他走到那个女人的床前,几年未见,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当年他们也没什么话好说:“好久不见。”
女人眉目间都是愁苦,目光充满歉意,说:“对不起。”
他问:“什么?”
女人说:“我什么都没有,你又有学问,又有工作,不愁吃不愁穿。对不起,我只有这个身份,我不给你。如果没了,我连个坟地都没有。”
她笑起来:“你看,我死这么早,应该是我的报应吧。”
他喉头哽塞:“……我不怪你。”
媳妇死在婆婆的前头,她没出面,出了钱,葬礼是亲戚帮忙办的。晏白的坟墓重修了一遍,改成双人合葬。
这次他参加了葬礼,他虽然不怎么回乡,但在老镇上颇有声望,他看到了晏白的棺材,在晏白的棺材旁边,放下了他妻子的棺材,两个人的棺材放在一起。这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他们才是世人所承认的夫妻。
孩子们一个个长大,老人们一个个走了。
他还曾遇见个一个姓胡的学生认识晏白,后来那个学生也去从军了,这些年音讯全无,不知是否还在世上。
时代的洪流坚定地向前推进,他病得越来越重,重到无法坐在案前工作,回顾一生,有遗憾,但他不后悔,他来这世上一遭,微不足道,可至少做出了些许贡献。
现在就算是穷人家孩子们都可以去读书认字,好多女人也去参加工作,没有听说哪里再立贞节牌坊,若是夫妻过不下去就离婚。他想,要是晏白还活着,他一定会喜欢这个新世界吧。
他没有妻子儿女,但有几个学生轮流照看他,他自觉时日无多,亲自仔细交代后事,选好墓地和墓碑,自己给自己题字。脑袋也闲不下来,若是有空,他还要在病床上写点东西,能多完成一点工作是一点。
多活一日算一日。
那天他还在病床上做速算,听到敲门声,他的一个学生进门而来,抱着一枝铁骨凌霄,学生说:“老师,我帮你把花要来了。”
他笑起来:“谢谢。把花给我。”
学生抱歉地说:“路上我用清水养着,但还是有点蔫了,要帮您种起来吗?我记得您的住处就有铁骨凌霄,为什么还要特地去老家要一枝来呢?”
他说:“不一样的。”
之后他卧床不起,那天早上,他的身体像是知道灵魂快要离开,忽然有了气力,但也仅仅是清楚地和护士说话:“能把花给我吗?”
护士知道是指放在桌上、他每日换水精心照料的铁骨凌霄,但与其说是花,不如说只是一根树枝,枝头并没有花,光秃秃的,缀着三两片叶子,也快掉没了。
护士把这根花枝递给他,他握着花枝,放在左胸口上,疲倦地阖上眼睛,别无遗憾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自是生长恨水长东。
……
……
……
“醒醒,叶梦舟,醒醒。”
叶梦舟被推醒了,他抬起头,觉得脸颊凉嗖嗖的,摸了一把,指尖沾上了咸涩的泪水,他随意地擦了一下,把眼泪擦干了。
宋哲无奈地问:“你今天午睡怎么睡得这么深?”
他问:“晏白呢?”
艾正青说:“不是体育课吗?老师让他帮忙去器材室搬东西了。走了走了。”
他跟着同学去操场,春天又到了,墙边挂着一丛红火的凌霄花,他走在花丛旁,唤了一声:“晏白。”
晏白回过头,看到他,对他笑起来,转身大步走了过来,伴着一阵暖醺的微风。
他想,今生,他们应该可以葬在一处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写番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