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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之中的事。凯撒孤注一掷,军队已渡过卢孔比河,向罗马迫近。庞培的募兵准备尚未完成,在罗马还没有能与凯撒抗衡的军力。他只能暂时撤离,前往南方。毕竟他在西班牙等地还有重兵,实力雄厚。
从穴居的斗室,重新回到街道上,宛如再世为人。
曙光初透,铅云散去,天空泅出一片浓紫,酡红涌现,像荷马诗中“葡萄紫的大海”【注16】。黑夜做着最后的挣扎,光明在那一刻驱逐了夜之混沌。轻盈的琥珀色物质笼罩着一切。
这座永恒之城【注17】,被黎明点亮的街景,那么陌生。曾经繁华热闹的街区,如今空空荡荡,不见行人车马,商铺紧闭。被马蹄踏烂的植物汁液在沙子上宛如斑斑血迹。残灰飞扬。晨光愁惨。整座城市浸沉在死寂之中。
无人管理的罗马,没有了权力,也就没有了秩序。凯撒的军团不久之后就会抵达罗马。能够想象,人们都藏在家中,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避免惹上麻烦。
连神殿也关闭了。祭坛上,没有献祭,没有歌声,没有轻烟升上天空。那些宏伟坚实的圆柱和壁画上,神o在晨光中渐渐苏醒。他们带着含义不明的微笑,俯视一切。
不再是荷马史诗中诸神的时代,神的权力早已被人间的权力取代。在这个时代,有一个无限光荣的名字:元老院与罗马人民【注18】。人间权力的代表,是元老院。
不远处就是元老院会堂【注19】,罗马的心脏。往常,此时正是会议开始的时间【注20】,此时却是一片死寂。大部分元老,包括西塞罗,都跟随庞培离开了罗马。他们在凯撒兵临城下之前,仓皇逃离,把罗马城拱手相让。会堂门前的空地上,晨光照耀着共和国历史上英雄们的雕像。高大的大理石雕像,闪闪发光,宛如护城神像【注21】。而此时,它们成了昔日荣耀的墓碑。
一阵琴声传来。循声望去,只见廊柱的阴影下,一个老乞丐坐在石阶上,背对朝阳,弹着里拉琴。一群白鸽不知从何处飞来,掠过淡紫的天空,双翅漾着霞光,消失在远方。
朝阳从连绵的建筑物之后缓缓升起。整座城市如同得到神启,被光芒照耀。除了几处淡淡的阴影,完全笼罩在一片辉煌的金光之中。但这是战争的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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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刚回家,菲利普斯就告诉我:“你们刚走没多久,马塞勒斯就赶过来了。他不知道你去了哪儿,很担心你,询问你的去向。但我和你的母亲也不清楚你们到底去了哪儿。”
没想到,马塞勒斯会这么担心我。我感到愧疚,但与此同时,这个念头点燃了心底小小的喜悦,像一只扑扇着翅膀的乳鸽。
菲利普斯道:“他让我等你一回来,就通知他。我已经派人过去传话了。”
不一会儿后,马塞勒斯出现在前庭,风尘仆仆。目光越过其他人,落在我身上。迎上他的目光时,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关切。一种笃定的幸福感充满了我。
他走近我。咫尺相对,有那么一瞬间,我们失去了呼吸。就像诗里的句子:仿佛有很多话想说,又羞于启齿。【注22】他展臂拥我入怀。抱得那样紧,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然后,他放开我,让我可以细细端详他。
他看上去很憔悴,似乎长时间缺乏休息和睡眠。
“对不起。”我道。我应该提前让他了解更多,他有权知道。
“不要道歉。”他拨开我的额发,轻吻我的眉心,低声道,“对不起,我必须离开了。”
毫无心理准备,我一怔:“离开?”
“我留下来,是因为担心你。已经确定你平安无事,我必须走了。”
“去追随庞培?”
“对不起。”
不,我不要他的道歉。我只要他。庞培很可能会败给凯撒。如果马塞勒斯跟随庞培而去,会很危险。
我伸臂环住他的颈项,额头抵着他心跳的地方,语声轻柔,泫然欲泣:“为了我,留下来,好不好?”他明显地犹豫了。
我用了祈求的语气:“我爱你,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注23】”
他轻轻按住我的唇,移开目光:“对不起。”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啮咬着我的心,蒙住了我的眼睛。像有什么东西被人夺走了。
“对不起,我必须离开。”他轻抚我的发丝,嗓音有些喑哑。但我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犹豫。
我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忠于庞培。但行兵打仗非你所长,即使你去投奔他,也帮不了他什么。而我需要你,为了我们当年的誓言: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如果你一定要走,我尊重你的意愿。我会跟随你,无论天涯海角。请不要试图阻止我,就像阻止海浪拍打海岸。”
他这样的人,不可能让我跟着他颠沛流离。
一阵沉默之后,果然,他低声道:“我留下来。”
我暗暗松了口气。
他又沉默了。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不用担心。凯撒是我的舅公。我会保护你,让他不会为难你。当然,你也不必赞成他,只要保持中立就好。”
我要让他知道,我的身份地位、我能做到的事,都是索菲娅不能比的。我要让他知道,现在,他只能依靠我。
他淡然道:“我并不担心自己。”
那你在担心什么呢?这个问题,终究没有问出口。伏在他怀中,我闭上眼,感受着甜蜜而冰凉的黑暗,与幻觉般的宁静。像溺水之人忽然获得空气,用力呼吸,以确定自身存在。天地如此寂静,不可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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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塞勒斯离开之后,母亲不悦道:“对我们来说,马塞勒斯已经没有用处。”
“会有的。”我想了想,试图寻找借口,“一个重要的庞培派成员,没有跟随庞培离开,而是留在罗马,迎接凯撒到来。即使他没有真的投靠凯撒,对外界也是重要的信号。凯撒会欢迎他的。”
但我知道,马塞勒斯能起的作用,其实已经微乎其微,不值得让我再与他在一起。
母亲似乎懒得揭穿我,只是冷笑:“你这个傻子。你现在想清楚,还来得及。”
我不假思索道:“我意已决,不会更改。”
静了静,她道:“好吧,我不阻拦你自讨苦吃。他为你放弃了他最重要的东西,你欠他太多。而你心底认为自己救了他。你们的婚姻站在悬崖边上。”
这不祥预言般的话语,如一滴冰凉的水落在心上,令我警醒。诚然,是我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