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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小苹果悄悄说着。
“那要不我们聊聊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田尘声音很轻,他觉得田玥平像个孩子一样,或者说,弟弟。
或许是因为他们有同一个姓,田尘有时候会不自觉地多照顾一下田玥平。也或许是他长得太小了,一米六左右的身高,脸时常红着,惹人怜惜。
田尘从床上起身,他站在田玥平的床铺旁,把耳朵凑过去。
田玥平沉默了一阵,说:“我爸妈当初其实不想生孩子的,但是怀上我了之后,又不太好打掉。他们是未婚先孕的。
我爸经常酗酒,经常喝完酒之后就发酒疯,我妈为了躲他,有时候大晚上的就跑出去跟她的朋友一起住。我小时候,我爸还能克制一点,到了中学他就干脆不忍了。我晚自习回家,必须先跑到寝室把门锁起来,不然我爸喝完酒回来砸东西会砸到我。”
田尘在一旁静静听着,他没有任何动作,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就只是单纯的听着。
田玥平缓了口气,从他的声音里听得出微微颤抖:“我妈也不管我,离婚之前每周的生活费给完之后我就见不到她人在哪了。他们离婚之后我一直住在叔叔家里,生活费也是叔叔给的。
爸妈都觉得我像个拖油瓶一样,法院判决也还没下来。”
小苹果趴在床边,抹掉眼泪:“尘哥,有时候我都觉得我要是没出生就好了。”
田尘叹了叹气,他不评价故事,因为这是别人的人生,他不给出建议,因为这是别人的自由。
他轻轻敲打着铁质的床栏,声响细微,窗外的路灯的光被窗户切下,隐隐约约照亮了寝室内部。
田尘他说:“小苹果,你觉得你爸妈爱你吗?”
“不爱。”田玥平立马回答道。
“我也觉得我爸妈不爱我。”田尘笑着说,“我小时候在福利院长大的。”
田玥平直起脑袋,眼睛里的泪闪着路灯昏黄不定的暖光。
“我妈把我一个人丢在福利院对面,我在福利院生活了两个多月。”田尘说,“然后被现在的家庭领养了。”
“但是我觉得。”田尘转头说,他对着田玥平笑道,“把我丢了,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一件错事。”
“你看我现在活得多好。”他站在路灯光中,身后的影子那么长,盖住寝室里一大半的面积。
“嗯。”田玥平点点头,“尘哥,我可以叫你哥吗?”
“随意。”田尘笑着。
“哥,谢谢你。”他长舒一口气,“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夜色如水,淹没了宿舍楼,楼内一片祥和。偶尔风拂过树梢,树影婆娑;偶尔云向往远方,月光就趁机探头;偶尔你依依不舍,我就驻足陪同。
十二月份的雨很多,三两天就下一道,田尘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回到被窝里时已经凉透。他睡下,又醒来,天还没亮透,感觉没睡多久,刚准备继续睡下,起床铃又响了。
他起床打开灯,安腾死死闭住眼睛,“尘哥,开灯跟我说一下啊,差点没给我闪瞎了。”
“你起来了?”
“废话,哪天我不是这个点起床。”
侯斌在四班,安腾洗漱完吃了个早餐,在早自习的课间去找他。
他没让任何人跟着,也没跟田尘说,他一个人好像要把所有的事情担在肩上。
从三楼到一楼的楼梯上没有一个人,早自习课间的每个班级的学生似乎都是埋头睡觉,天还透着点点黑色。
侯斌坐在后座,安腾了敲后门,把他叫了出来。
两人来到走廊尽头的厕所,侯斌倚在门框上,“找我干什么。”
“昨天你们在小公园门口干起来了?”安腾问道。
侯斌递过来一根东西,安腾没有拒绝。侯斌把安腾带进厕所,嘴里叼着它,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熟练地点上。
“你不抽?”他看到安腾把烟装进口袋里。
“早就戒了。”
“啥时候的事情?”侯斌吐出一嘴烟,吐到安腾脸上。
“别扯话题。”安腾挥挥手,把烟雾拨开,“昨天你是不是找田玥平了?”
“怎么?”侯斌掐掉半截儿没抽完的烟头,“你要帮他么?”
他一副轻松的样子,把烟头弹掉。烟灰从半空中飘落,落到安腾鞋上。
“我先申明啊,是他们先动的手。”侯斌上前指着安腾的胸口。
安腾抬起脚,抖掉鞋上的烟灰,把它踩进厕所的水渍中。
“周六放学,老地方。”安腾说完,推开侯斌便往外走。
两人不欢而散,对于田尘来说,他只是在早自习的课间补了个觉,起床时便看见安腾踏着上课铃的节奏进了教室,坐回他自己的位置。
第一节课上,田尘还是一只手写笔记或者做作业,另一只手放在桌子下方,有时候摸到安腾大腿上。安腾的羽绒服比较长,能遮住他的大腿,也能盖住田尘的手。当然尘哥并不是这种人,他只是想暖暖手。
腿摸够了,田尘把手伸到安腾衣兜里,摸到一根软软的东西。田尘没抽过烟,更没碰过,他捏住软棍的一端,把它夹了出来。
田尘抬着头看着黑板上的笔记,好像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把安腾兜里的东西拿到了桌上。
等安腾消去困意,睁眼看清田尘正夹着刚才侯斌给自己的烟。
“我草。”安腾一下子清醒了,连忙把田尘的手捂住。“你拿出来干什么?”
“你怎么有烟的?”田尘反问道。
讲台上的老师正背着黑板写着板书,教室最后排的两人,安腾拉着田尘的手腕,让他把烟放下,而田尘似乎误会了什么,把烟丢到另一只手,似乎这是安腾“违法乱纪”的证据。
“你哪来的?”他厉声却又小声问道。
“嘘。”安腾抽回手,“别拿出来。”
“你还抽烟?”田尘把烟放在手中把玩,“我怎么不知道。”
“尘哥!”安腾脑子里好像刮起一股风暴。侯斌的事情肯定不能让尘哥知道,那烟的问题要怎么解决呢。
他叹了叹气,“嗯,上学期准备戒的,但是没戒掉。”
田尘轻笑两声,“我平常也没见你抽烟啊。”他靠到安腾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你刚才出去就是抽烟去了?”
安腾想起侯斌吐过来的一口烟,愈发期待周六尽快到来。
“嗯。”他不得不肯定。
“没收了。”田尘把烟放进自己衣兜里,“我以后叮嘱你戒烟。”
安腾苦笑两声答应。
徐浪之后几天问安腾有没有去找侯斌,安腾说没有。他没对任何人说过周六他跟侯斌还有一场局,包括田尘。
周六那天,徐浪和田玥平先走了。前者说要送小苹果回家。
安腾用有事为由,事先背好书包走了。他出了校门,左转,走到自家小区后,走进老城区。再往前就是还没开发的地段。四处都是工地,工人们刚好下班。冬天的地面灰尘仆仆,萧瑟冷清。
安腾挑了个高处站着,他眺望另一头的福利院,以前他常常在这一路段与人冲突,打得头破血流后回到福利院,找福白露拿点药擦。
安妈妈和安爸爸可能都不会想到在他们离家的这些时光,安腾都在干什么。
田尘给同学讲完了题,他们常常会在放假时留下来,有的打球,有的学习。他回到寝室,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看到许许多多生活的痕迹。
地上的纸屑、床铺的褶皱、桌柜上落灰的角落。
他看到了安腾落在床上的书。
那是这周的作业。
田尘跳起身,伸手拿到床上的书,放进自己的书包,决定等会儿走到安腾家,把书拿给安腾,或者去找安腾。
天色渐晚,五点多钟的天空已是青灰色。天空中飘着些许云朵,田尘抬头看着云,突然感觉其中一朵很像安腾,便用手机拍下来发给他。
青灰的天,和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