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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见成才以前我一直以为当兵就是五班这样的:报数就是一二三四五一共五个数;扛枪就是空膛不带弹。五条枪五张脸低头不见抬头见。
可成才他们不一样。
当兵的身上原来真该有的是股硝烟味混着钢铁和柴油的味道而五班是青草和炸酱面的混合……真叫人自惭形秽好在这味儿早不陌生。
我们是草原上的五班看守着一条藏在地下自动化控制的输油管道我们甚至从来没有见过我们看守的东西是什么样的东西。
我们就像稻草人。稻草人很快乐可是稻草人空心。这话是李梦说的。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成才已经让他的装甲和每天四百子弹填实了可我们是不是空心?
回去的路很长一直没有过往的车地平线还是无穷无尽这种无穷无尽有时候真让人没了信心。
小时候在家以为世界就是无穷无尽的山因为想知道山那边是些什么总被人嘲笑后来山外的人修过来一条路出了下榕树就是车和路山给分了界限无穷尽也终于有了界限。
现在又没了有的只是脚下正走的这条道要走很远一直走到那片你根本无法把握的空旷。
我只有走的这条道和要修的那条道别的什么都没有。人家李梦还有他的思想和他的。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决定不把这种想法告诉老马和他们另外几个我已经被说了太多次了他们让我:有那工夫干别的去!
告诉和不告诉是我的傻其实,也是我的精明。
★二级士官许三多
空旷的草原云低天远。许三多在路上走了很久没有过往的车辆他只好徒步行进今天的所见所闻让许三多的心情有点不是太好。
终于有了引擎声可那是一辆装甲车许三多知趣地闪往一边。车上的军官打量了一下许三多问:小伙子你是不是前边那个维护站的?报告我是三连五班的任务是看守维护站。我叫许三多。军官笑嘻嘻地说:那你怎么还不上车?许三多愣了一下这才笨手笨脚地往车上爬。
没上过装甲车吧?新兵蛋子。军官问。
许三多不吭气军官好像知道他的心事:一来就分到这天荒地远的地方是不是觉得挺不值?
许三多还是不吱声。
没啥不值的。我从来不给搭顺风车的我这不是出租车。为什么见你就停下来?
许三多看了看那军官军官对他正色道:因为你是维护站的没你们我不敢跑这么快半路说声没油了我只好安营扎寨等加油车来了。我跟你讲大道理了你不爱听吧?
许三多还是不吱声。
许三多第一次坐这样的车比拖拉机快多了威风多了。
五班的宿舍里李梦拿着一副扑克牌在给自己算什么。薛林看不过说你完啦你解放军战士居然开始算命啦。但李梦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说他算的不是命而是算许三多这一去看了正规军回来还能不能一门心思继续铺他那条鬼路。
老马说李梦你说话要清楚一点我们不是正规军吗?
李梦说是当然是我们是属于正规军中不太重要的那一部分。我们的主要出路在于认清这一现状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情想都不要想这是一个无神论者的现实主义生活方式。老马听得有点糊涂他说什么叫不太重要?你可以不满意你现在做的事情可那叫分工不同。
李梦说我的遣词造句是比较后现代的。
老马说后现代那位以后别嚷嚷你那巨型了也省点稿纸费别老找我们蹭烟。
是长篇。李梦一边说一边继续替许三多算着他说这副扑克牌告诉我们许三多的固执是因为目光短浅就看见前边一条道说白了就是他没见过世面现在他见过了一点点那心可就要散啦。你、我、薛林、老魏咱们以前也都是认真过的人可一看世界那么大就不好太认真了就有了很多个选择。
许三多这时回到了门前但他愣愣地站着。
李梦一看愣了:……许三多怎么就回来啦?
我看了战友买了花籽就回来了。说着这才走进屋里。
怎么没多玩一会?
都看过了我就回来了。
李梦高兴地捅了捅薛林两人相互瞪了一眼。
都看见什么了许三多?李梦朝许三多凑了过来。
坦克、装甲车、大炮、导弹……都看见了。
有感想吧许三多?
许三多想找一些好词怎么也没找着最后说:他们那真好。
比咱们呢?
各有各比。这一句许三多答得十分干脆为之他想了一路了。
李梦几个没想到许三多会这么回答顿时语塞。他们没想到自己是给许三多挖的坑最后却把自己绕了进去。李梦心有不甘逼着说:怎么个各有各比?咱有一百多张扑克牌人家有一百多坦克车是这个比法吗?
咱们大家都认识不查证件;他们休息日还训练也好也不好;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说没咱们他们跑不起来。说完许三多轻松了下来然后对班长说:班长我去看看咱们那路。
几个人又是一阵目瞪口呆。老马说:怎么你还修路啊?
许三多说:我想趁着天没黑先把花籽种上。
等等许三多你等等。老马简直不肯相信。许三多说班长你有事吗?老马嗫嚅了半天说:是这样的关于那路你那条路不是咱们那条路你能不能先……许三多好像知道班长要说什么便抢过了话来他说对了班长我差点忘给你了。然后给
班长递上一个纸包。老马看着那个纸包:什么?许三多说书啊打桥牌的书!老马不由乱了阵脚:你还给我买东西?多不好意思!多少钱我给你。许三多说这书打一折我想给钱老板还没要他说当兵的拿走这谁要啊?这地方打桥牌的多半是神经病。
啊?哦……那就好那就好。
几个人一并都哑了好像暗中被许三多敲了一记闷棍。
班长还有事吗?许三多问。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许三多转身就看他的路去了。
那条路仍在不知趣地延伸着。
为了阻止路的延伸老马绞尽了脑汁最后决定来一场训练想用训练来瓦解许三多的精力。但真正受不了的却不是许三多而是另外几个。
先是每个人的训练背包都必须在三十公斤以上。可薛林几个的包加一块也不到三十公斤。老马一看就来气了他说:你们看看人家许三多的!
许三多的包足足实实的可能三十公斤还多。
薛林说班长单兵负荷三十公斤不假可有枪没弹您怎么让我们有三十公斤背吧?
许三多在一旁喜滋滋的说报告班长新兵连教的放砖头。
不光新兵连每个部队都会。老马盯着薛林几个:你们不会?不会也听见了吧?
李梦四处看着说没有砖头。
许三多说屋后还有一小堆我去给你们拿!
他没有注意到李梦几个正在暗里对他恨得直咬牙。
但老马却不让他去。
让他们自己去装每人六块回来要检查。
李梦眼睛大了他说班长玩真的呀?五公里越野呀跑完了我可就完了!
老马不理他说我觉得咱们五班是越来越不成话了体能训练也拉下了李梦薛林你看看你们几个起立坐行跟老百姓也没啥两样了。所以咱们加大一下训练强度就从这全负荷五公里越野开始……
李梦说咱又不是战斗单位。
老马说这是上级文件精神。
哪份文件?我怎么没看着?薛林嘀咕着。
作为军人应该随时培养自己的专业素质这还用哪份文件告诉你吗?
看见老马动了真火李梦几个便不再做声。
快你们几个一分钟时间码砖。老马朝李梦几个喊道。
码完砖一小队就围着那座丘陵跑起来了跑着跑着队形就慢慢地散了李梦三个又是搀又是扶的慢慢地就又聚成了一堆了。许三多自然领先了一大截跑得异常地轻松自在。
最落后的居然是老马。
他好不容易才赶了上来嘴里却对李梦几个说:
还……跑……跑……跑不跑得动?要……要不……把枪……枪给我。
老魏的嘴也在喘他说:班……班长这早……早过了五公里啦。
老马看一眼前边的许三多说还……还得跑。枪……枪给我……
看老马的那副样子谁敢把枪给他呀?再没心没肺也得自己扛着。薛林苦笑着:我的班长……你到底干吗呀?你自个都跑不动了。
谁……谁说的?老马吐一口大气往回找一年我跑个十公里跟玩似的跟你们散兵游勇一块呆坏啦!
李梦好像明白了什么说班长你到底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拿拿主意。
老马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了。他说我想加大训练强度他自然而然就没力气修路啦。
三人一下就瘫在了地上。
您早说呀!早说我们把砖头悄悄撤啦!
对早知道还真放什么砖呢!
几个人正想撤砖却被老马吼住了:谁敢撤……谁撤砖我跟谁急!咱们当兵的斗……斗也要斗他个光明磊落不兴搞这些偷鸡摸狗的玩意。
可看着许三多的背影老马自己又愣了。
他说也真是这小子身上到底有没有体力这回事啊?
远处的许三多回头看见他们都没有跟上转头就跑了回来。
薛林说班长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这回你让我说吧。我来说他好不好?老马觉得有点无可奈何只好说好吧你说就说吧。
可许三多过来时薛林又开不了口了。许三多一上来就拿过了他们四人的枪统统地背到了肩上嘴里说我还能行我拿着吧。
薛林一看就泄气了他暗暗地捅了捅李梦:你说吧。
李梦却去捅一旁的老魏:要不你说吧?
老魏却捅旁边的班长:我说……我说班长咱们还是回去吧!
马也只剩了点头的份了他说回去吧可是谁也别在这事上跟我抱怨!那几个败将只好有气无力地点头应和。
往回的路上他们还是怎么也想不开尤其是老魏走在许三多的新路上时越想越恨还不住地在许三多的路上乱踢踢得石屑飞溅。李梦说老魏你也太毒了你用不着这样。可老魏说:我就是气咱们连班长码一块四个老兵兵龄加起来怎么也够十多来年吧?怎么就输给一个新兵蛋子了?
可你踢他的路管什么用啊?路修出来就是让人踩的它巴不得你踩它。
老魏又是一脚:我踩它?我恨不得……恨不得挖了它!
这一句倒像说到了大家心上去了有人暗暗地就点起头来。
果然晚上他们就动手了。
深夜李梦亮着一个手电筒把薛林和老魏叫醒。
三人跟做贼一般一人拿了把镐手电用布蒙着最后现这纯属多余因为这天晚上月光实在太好了路面上的黑石头、白石头还有那些铜矿石到处都在闪闪光。
看着这条忽然间显得温婉而宁静的路三人久久地愣住了。
过了好久老魏问道:挖吧?
李梦看着薛林也问:挖吗?
薛林却转头去看老魏问:挖不挖?
李梦突然咣当一声把镐扔在地上说:
算了算了跟傻瓜认什么真啊?
薛林跟着点头说:就是挖一身臭汗出来我有病啊?
老魏问:什么意思?他们的话他好像没有听到。
没什么意思要挖你挖我不挖了。李梦说。
我挖就我挖!老魏举起镐却没有落下他定定地看着他们。
李梦却转过头去看天他说今天晚上的月亮真好啊!薛林也跟着看说是啊今儿晚上看着就是不错。
老魏只好把镐也扔了。他说你们把我当傻瓜呀?你们不跟傻瓜认真凭什么让我跟傻瓜认真?
话音刚落一道手电光晃了过来。
谁?口令!许三多吼道。
别理他。李梦说。
可我们拿着镐呢!老魏说。有点做贼心虚。
那也不理他!
许三多突然就拉响了枪栓。
老魏吓得声都变了他拉着李梦:他要开枪啦!
李梦说:怕什么没子弹!
老魏不理李梦掉头就往宿舍里扎。李梦回头看见薛林也不见了撑不住也往回就跑临门口时急得一跤倒地让老魏和薛林给拖了进去。
许三多听到有人奔跑跟着就追了上来嘴里喊着我看到了别跑!但在屋头拐弯时他的手电光照着的却是老马。老马的脸显得心事重重的他说:别嚷是我。
许三多马上关上手电。
你怎么擅自离开岗位呢?老马问道。
许三多说我听见这边有声音。
什么声音?回你的岗位吧。
许三多给老马敬了一个礼转身回到了岗亭里。
老马默默地跟了过来看着月光下许三多那张稚气的脸不由问道:许三多多大啦?许三多说快十九了。还是个孩子呢老马说不过穿上军装就显得大了。许三多马上挺起胸膛然后说班长早点回去休息吧。老马却不走他点了根烟说:想跟人聊聊。现许三多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便问:你怎么不说话呢?我想跟你聊聊。
我等着班长说话呢。
许三多你就是这么个人不知道好也不知道坏。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傻瓜。
许三多说:我是挺傻的。
许三多我跟你说大部分人都很懒可又虚荣心很强他们乐意找个大得做不成的事情然后说:瞧我在做大事呢。你不一样其实你要做的事不大可你非把它做好了这挺好可那些人什么也不做他们跟你一个屋住着呢他们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要这么想在这么片几十里不住人家的地方人没个想念是很难活下来的你把你的事做成了他们没做成他们的想念就没了。你比如说我吧我天天都说是为你们这班熊兵才在部队里呆着是这样吗?你修路的时候我天天都在想没了我老马你们在这里活得怎么样?不会更好也不会更差。我老马离开部队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跟你一般大就进军队了我都不知道到地方上我怎么活。可我绝不能这么说我得说我为你们在这耗着说得我自己都信了这是我的想念。可这绝对是不能说穿的谁说穿我跟谁急……
可你现在不是都说出来了吗?
那不是因为你傻吗?唉……许三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说停下你手上的事情别干了你干就是在落大家的面子。
好。许三多的回答竟然毫不犹豫。
老马倒愣了:你说好?
可是班长我什么也没干呀你说让我停什么?
还能有什么?就是那路呀!
那不是我的事情那是咱们班的路那是咱们的事情呀。
老马差点哑了。
他说你小子我不跟你说了!你就等着被人整吧!
说完掉头就走。
月光下的老马气哼哼地走着不知不觉地就走到许三多修的路了。走着走着他突然
想起了什么便用很标准的步测法测量起了这条路的长度两步一米他走得很机械但心情很复杂一边走嘴里一边不住地叨念着。
老马没有想到的是许三多的路竟然修了四百二十七米。
他有点不肯相信又认真地走了一圈。
还是四百二十七米。
四百二十七米……你这个傻瓜。老马抬头让目光远远地望着那个岗亭默默地看着看不见的许三多忽然间有些悲伤。
床上的几个还在呼呼地睡着尖厉的哨声突然响起。
老马在外边高声地喊道:紧急集合!紧急集合!
许三多一骨碌下床转眼就打起了背包。
李梦几个只当耳边风他闭着眼对许三多说:许三多你不要犯浑。
紧急集合!全副武装紧急集合!老马的命令声没有停下。
李梦这才跳起来光着身子跑到窗口往外眺望。
老马在窗外看见了李梦吼道:是紧急集合!不是叫你看日出!
哪有日出月亮还没下去呢。班长今年头遭紧急集合呢!输油管烧起来了?
老马狠瞪了他一眼朝他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李梦没有办法只好回头打背包穿衣服。老魏和薛林也跟着爬了起来急忙中两人在争抢着一条裤子谁都说是自己的。
烧起来了烧起来了!老魏手忙脚乱地喊道。
三个人冲到外边的时候许三多已经立正站了好久了。
老马今天一身迷彩服全副武装十足的一位军人。
薛林为什么军便混穿?
薛林看看自己迷彩服下的便裤:我的作训裤让老魏穿了。
老马指着老魏的裤子:你怎么说?
洗了没干。老魏赔笑着班长怎么搞这么隆重?打起来了?
老马不理他:全负荷加装砖块!
李梦吓了一跳:怎么又来了?
这一次老马盯得挺紧他看着他们往包里塞砖谁也不给作假。随后他命令五班全体战士朝前边的山顶全冲刺!随着喊声他自己最先射了出去把他们几个落在了后边。
这一次最先冲上山顶的竟是老马自然早已满头大汗但他拼命地让自己的呼吸平和下来。许三多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停在山顶上等了好久李梦几个才跌跌撞撞地赶到然后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上。
远处的天际终于透出了旭光。
老马看看表看看天又看看他的士兵突然又喊道:集合!
人是都站起来了可根本就不是一支成形的队伍老魏扶着腰薛林往李梦身上靠李梦跑散了背包随手把薛林推得靠在了许三多身上。
你们互相看一看看看咱们还像个兵吗?一个七公里不到的急行军就把你们跑成这样!老马盯着老魏你刚才问我是不是打起来了我现在告诉你就冲你们这表现真打起来了我都不敢指望各位能替我收尸!
没有人做声都累得忘了反应了。
我很想知道当兵没有个当兵的心咱们来这里穷混什么?你们别再跟我说到了这地方干个鸟毛我原来也这么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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