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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言期一时大为气闷,但却又不能发作,他并非凡事任性的人。老和尚方才一番劝诲,未尝没有道理。当日来时,父母一再关照,凡事要与这和尚商量,对他推崇十分,自非没有道理。父亲常批评自己秉性刚毅,刚愎自用,何以又令自己千里投奔,从这老和尚研习佛门经典,每日唱“大悲咒”百二十遍,以及抄写经文等不着边际之事,莫非这其中含有深意不成?或是看出自己眼前有什么不祥之灾,要出云和尚为自己布施消灾?
可真是让人糊涂了。偏偏老和尚行事与他说话一般,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令人捉摸不定,真正气闷。
禅房已经是大亮了,石案上那盏油灯,噗地一声忽然冒了个火花,随即为之熄灭。
魏言期心里像是压着石块那般的不开朗,他无可奈何地由位子上站起来,步向窗前,阵阵晨风袭过来,意外的,他发觉到,两行白莲花开得异常灿烂,却有一个白首秃顶的和尚,正蹲在那里整理,不由心里动了一动。
白莲花在这一个时令里盛开,似乎是早了一点,或是山上寒冷,连花开的时辰几也几乎乱了规矩,妙在这片景致如此之好,自己方才来时,竟然是没有能够发现。
那个秃顶老和尚也不知是谁,从背影上看,像是这里藏经阁的管理师父,法号织法,魏言期与他不过前此留寺时见过一面,不甚熟悉,也就不必打什么招呼了。
魏言期勉强耐着性子,在屋里呆了半个时辰,老和尚竟是还没有转回,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向很沉得住气的性情,今天竟像是说不出的急躁,想一想也是不解,惟恐出云和尚转来发现了,又出言奚落,便耐下性子来,在蒲团上趺坐运功一回。
也许是方才吃了那株粉头乌,又喝了些轻身益气宁神的药汁补物,这一运功坐息,先是思潮起伏,渐渐镇定下来,他原意不过是略作调息,使得精力恢复即可,哪里知道竟自入定了。
或许是那些食物的特殊功能渐渐引发生效,魏言期只觉得通体上下一气相通,暖洋洋,温酥酥地,一气贯穿奇经八脉,继而扶摇直上七重楼,正所谓“三花盖顶,正气朝元”,整个感触完全浸之于“坎离相交”之中,此时此刻,自是人我两忘矣。
便把魏言期此刻的状态说是一觉醒转也未尝不可,像魏言期这类深精异功的奇人,原本把内功调息“入定”功夫,当作睡眠,时间可长可短。平常魏言期运功入定,最多不过个把时辰,即可自行醒转,今天却不知怎地把例行的功课时间延长了。促使他醒过来的直接原因,是映在眼前的刺目红光。待到他睁开双眼,才猝然发觉到敢情已是日暮黄昏时分。
几只白羽山禽,低飞在出云寺顶,发出“呱呱”刺耳的鸣叫之声,颇是有几分倦鸟思归的意味。
正是一日将尽。魏言期由蒲团上站起来,只觉得一派神清智爽,等到他确定了眼前时刻,由不住心头一惊。
出云和尚分明还没有转回,另一个和尚,显然却已经等候着他了,秃头、白眉、清癯、瘦小就是方才在院中弄水仙花的那个藏经阁的师父织法和尚。
“阿弥陀佛,少施主醒了?该是晚膳时间了。”一面说,这个和尚缓缓由椅子上站起来。
魏言期怔了一下,打量着他道:“是织法大师父么?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出云老方丈呢?”一面说,随即四下张望一眼,却不见老方丈踪影。
织法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方丈暂转前殿,要少施主在此静居三日才可下山……老僧奉命服侍,待与少施主讲上一卷经文,阿弥陀佛。”
“哼哼……”魏言期冷笑了一声,暗忖着好个狡猾的出云和尚,自己不现身,却要这个织法师父来应付我,想要我在此居留三天,莫非做梦?当下直视向织法师父道,“多谢大师父,在下此刻无意听什么经文,请领我与贵方丈一见,我这就要走了。”
织法和尚微微一笑:“少施主大概还不明白,老方丈在前殿坐禅,嘱咐老僧说,要三日之后才能醒转,少施主三天之后再见他吧!”
魏言期点头道:“原来如此,好吧!既然他无意见我,我也就不见他了,就烦大师三日之后,代向他转告一声,我这就下山去了。”说着向对方织法和尚深深一揖,迈步向外就走。
不意他这里脚下方一迈动,却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一片微风扫过,织法和尚已是当门而立,好快的身法,敢情身手不弱。观其站立之处,不偏不倚,正好拦在门道之中,挡住了魏言期的去路。
魏言期心头一惊,下意识的左手扶刀,魏言期双手使刀,左手迅捷更胜右手,平日一般对敌以右手刀示人,遇到狠手才出左手刀,此刻魏言期上来便就伸出左手摸着刀柄,赫然是看出了这织法师傅武功不弱,可等魏言期心中恍过神来,才觉在这佛家清净之地,自己的动作多有莽撞,当下后退一步道:“咦,大师父这是为何?”
“阿弥陀佛,少施主万请海涵。”织法和尚深深地弯了一下腰,手打问讯道:“老衲奉命侍候施主左右,三日内请施主暂不离开。”
魏言期这才明白过来,一笑道:“我明白了,老和尚是要大师父你监视我的进出,可是?”
“施主言重了。”织法和尚双手合十道,“施主请先用晚膳吧,吃完了,老衲有一段‘大佛顶首伽蓝经’要与施主研究呢!”
“谢了。”魏言期霍然之间怒火由心起。只是无论如何,出云和尚对自己总是一番善意,却是莽撞失礼不得。“大和尚,请你让开些,在下不便开罪。”
魏言期一面说,右手一沉,用肘臂之间的力道,向着对方和尚腰间搪去。因不知对方到底功力如何,魏言期只不过用了三成力道,哪里知道这个织法和尚却是个十分强悍的练家子。魏言期这只膀臂方自搪出,和尚忽然凹腹吸胸地向后收了一收,足下不移,却硬硬地把腰腹收进了半尺有余。魏言期的这一式搪手,想不到竟会落了个空。
“阿弥陀佛,少施主还是稍安勿躁的好,老衲失礼了。”大和尚嘴里说着,两只枯瘦的手掌,左右齐开,蓦地直向着魏言期的双肩上抓去。这么一来,魏言期可不能再等闲视之了。他李家身法,果真是虚实莫测。织法和尚双手方自向下一按,倏然间,眼前清风一阵,人影乍飘,手上一松,已自落空。织法和尚心头一惊,脚下一个抢步,拧身现掌,正待向对方身上击出,魏言期却远较他要快上了许多,一股奇热气息,随着凌厉的掌风,已向他背后“志堂穴”上攻来,掌出如电,简直不容织法和尚少缓须臾,再想抽身已是不及,顿时只觉得后肩上一阵奇热,却已为对方凌厉的掌力逼了上去,足下闪了一闪,向前一连踉跄了三步,才得掌桩站稳。
魏言期当然无意伤他,是以临时存了仔细,这一掌如果真的打实了,织法和尚非受伤不可,此刻却只是把对方身子逼开去而已。
“失礼了。”随着魏言期的话声出口,身形一闪,已夺门而出。
原来这个织法和尚受了出云老方丈的嘱咐,表面上来此与魏言期讲授佛经,实则却也有看守他不令外出的任务,现在乍见对方少年,已将夺门而出,职司所在,如何依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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