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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倭的迹象?
四爷未免就说,“老哥哥你不知道,我在扬州和盐商张石洲相与,他家小舅子王学甫(注:后来的宣大总督王崇古,万历年间内阁阁老张四维的舅舅)如今就是备倭衙门的兵备副使,这备倭衙门么,一言难尽……”
如今朝廷的兵制是个甚么境况,明眼人都知道,的的确确是一言难尽。
两人在河房一阵叹息,却都没有想到,江对过这支倭寇,居然敢攻打南京。
事实上,倭寇打到安德门的时候,南京兵部尚书张半洲,魏国公以及守备太监,俱都懵了。
这便是个视角盲区,对于倭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大佬们其实还是有清醒认识的,也都没怎么当一回事,即便之前南京兵部主事唐荆川匆忙救援扬州,随后又去浙江湖州,说是备倭,可最后还不是委了一个江淮巡抚,镇压流民去了。
所以别看大明什么天子守国门不和亲不割地的,终究还是统治阶级的尿性,第一件也是最紧要的一件事,乃是维持自己的腐朽统治。
倭寇云云,大家心知肚明,就算最后倭寇抢点东西去,也并不妨碍老爷们升官发财,可流民就可怕了,万一来个甚么【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那岂不是要砸大家的饭碗?
故此,倭寇打到南京城下,谁都没有料到,城内倒也果决,在几个卫所挑出平日称之为【骁勇】者,凑了两千人出城决战,却不曾想,这两千骁勇,和倭寇甫一照面,顿时被冲垮,当即杀死了数百人,连总兵都身死当场,剩下千把人嚎啕逃窜,倭寇却也不追,只是把割下来的几个当官的首级用长枪高高挑起,在城下炫耀一番,这才缓缓退却。
这一仗打的,人人心寒,己方两千,对面才几十人,结果两千人当即崩溃,死了七八百,连总兵官都被枭首示众了,而对面倭寇一个都没死……
剩下的卫所兵死活不肯出战,老爷你要派我出城,那就是要我去死……眼看就有哗变的危险。
兵书尚书张半洲到底是老督师,第一件事,便是率先把十三座城门紧闭,让兵丁死守城门,并且要求百姓自备粮草器械,登城守卫。
关闭城门这个可以理解,但是,要求百姓自备粮草器械登城守卫,这个……未免就叫人诟病了。
几天下来,舆情汹涌,关键是,城外倭寇天天到城门下一阵炫耀,居然还张起黄罗伞盖,俨然是戏文里面天兵天将的做派。
四爷这个中年愤青,归震川这个老年愤青,这两位未免就受不了。如他们这般的读书人,城内起码还有上千,要知道,今年是乡试年,数千人争那举人的名额,家中但凡有点闲钱的,大多都是早早在南京城内租赁房子,苦读倒也未必,主要是,秦淮河边表子多,不就是要挣这些人的银子么!
这些人甭管有没有当官,但是,心态首先已经把自己当做个老爷了,既如此,这倭寇打到城外,岂不是丢了我等的脸面。
大家凑在一起,自然是要骂当道诸公。
这个说:贼才七十二人,杀我南京兵士八九百,贼不损一人而去,堂上诸老只敢严守城门,宁不大为朝廷之辱乎?
那个说:平日诸勋贵骑从呵拥交驰与道,军卒月请粮饷十万,今七十二暴徒扣门,竟张皇如此乎?
意思总是一个,你们文武高官,尸餐素位,还不如让我们来……
兵书老子也读过,老子知兵事的,若我为本兵,定然可横扫六合八荒……
什么?一把腰刀几两重?须钢几何?一丁口粮几分?需役几个?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总之你们不行,我上我肯定行。
一堆牢骚怪话。
这归震川虽然是老道学先生,到了这时候,未免也说了句牢骚话:平日养军果为何?
倒是四爷,人狠话不多,作为读书人,他自然是有仗剑的资格的,这次出门,倒也携带着一枚极上乘的倭刀,铭为【相州五郎】只是平日也不带在身上,叫老衙兵放在包裹里面背着。
他把倭刀一拿,归老先生极为诧异,贤弟这是……
四爷就说:“辣块妈妈……即便杀不得一两个倭寇,难不成连面对倭寇都不敢么!老哥哥你竟在河房端坐,我倒要去看看瞧,是什么样的倭寇,这般骁勇……”
归震川大为震叹,“贤弟若生在汉唐,必是班超一流……”他匆匆把丝绦扎紧,就说:“我与贤弟同去。”
二人就匆匆逆潮流而动,旁人尽往内城跑,他们偏生要往外面去……两个老衙兵愁眉苦脸,逢上这样的老爷,还能说什么?只能胆战心惊一路跟着。
四爷打扮素来招摇,腰间一口上好的倭刀,极为吸引眼球,有个头戴纱罩的读书人和他迎面过,未免多瞧了他几眼。
擦肩而过,走出去十数步,四爷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转身敲了敲,归老先生疑惑,四爷便解释,方才迎面过去那位,好生眼熟,却不知道哪里见过。
和四爷擦肩而过的张师古,匆匆进了内城,七拐八拐,拐到魏国公府邸旁边的巷子,左右瞧瞧,伸手过去,拍了拍门上的铜环。
片刻,兹噶一声,门吖开半扇,里面探出颗脑袋来,张师古咧嘴一笑,“在下张师古,在本兵老爷幕中做事,有要事求见魏国公。”说着,伸手过去,往对方手中塞了几颗【佐渡金】过去。
这时候魏国公正在和五姑娘争执,平日宠着女儿的他,这时候冲着线娘阴阳怪气就说道:“可把你能的,哎呦!魏国公家的女侠,这都要出城抗倭了……”
线娘就不服气,“我又不是没见过倭寇,这满城老少爷们,没一个真好汉,难不成还不准……”
“不准。”魏国公声调陡然大了许多,“老子还没死呢!这府上轮不上你说话,即便老子死了,你也得听邦宁的。”
其实魏国公虽然没有嫡子,但是他有庶长子的,只是他偏心眼……虽然这也能理解,俗话说得好,老儿子大孙子嘛!
线娘就恼了,她虽然也特别喜欢自己这个幼弟,但这时候么,不免就说:“邦宁文不能读诗书,武不能弄刀枪的,都被你们养废了……”
父女两个吵着吵着就吵到家长里短上去了。
这时候外面管家进来,“老爷,本兵大人派了个幕僚过来,不知道甚么事,老爷可要见么!”
“让人进来。”魏国公不耐烦,说着,不免对线娘就说:“还不回房间去?”
线娘执拗了起来,“就不,我倒要听听你们这南京城一文一武怎么个商量……”话没说完,就被魏国公招手让两个膀大腰圆的健妇给拽了下去,还要高声吩咐一句,“没我的吩咐不许她下楼。”
管家把张师古带进来,魏国公见了顿时一惊,他以前没少跟韩石溪打交道,毕竟老对手嘛!这时候看见张师古,未免惊讶。
张师古一笑,“国公,在下此来,乃是有一桩大富贵,要送与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