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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贺决云换了辆低调的车过来接人,因为天气转凉,还在车上放了一件风衣。
穹苍捧着杯豆浆,捏着个肉包,站在路边等他。
贺决云问:“怎么不吃?”
穹苍:“你要吗?”
贺决云愣住了。
这不接嘛,不甘心,毕竟是穹苍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请他吃饭,哪怕它可能只值五块钱,哪怕这场合十分得不正式。但是接嘛……他已经吃过早饭了。
穹苍扯开塑料袋,当着他的面,一口咬了下去。
贺决云面部肌肉抽搐了下,又变成看透世事的沧桑,说:“下车吧。主动点。”
穹苍忍笑说:“谢谢。今天真的请你吃饭,真的。”
贺决云一面发车,一面气道:“你以为双重肯定就能表真实了吗?你到底能不能严肃一点?我稀罕吃你的饭吗?稀罕吗!”
穹苍沉默地听着,在一旁点头附和。
她也没想到自己什么低级玩笑贺决云都能信,尤其还对自己请客吃饭这件事有如此大的执念,连豆浆包子都不介意。
……真不至于。
她之前是真的想请他吃饭的,结果他自己走了。
贺决云的忿忿不平没能持续两分钟就消了,转头开始说起会面时的注意事项。让她在见到对方的时候,不要生气,也不要激动,更不可以喧哗。
不过他认为这三种情绪在穹苍身上很难见到,倒是不用担心。
在门口签过字之后,两人进了单独的隔间。
对面的女人明明才二十七八,看起来却已经有三十五六的年龄。她就是李毓佳的原型。
从面容来看,她和李毓佳并不像,真人的五官比模型要精致一点,而身上的颓丧之气让她的美貌完全失色。
出生在中产家庭,嫁给了亿万富翁,最后过成了这个样子,她的人生经历实在很让人唏嘘。
穹苍拉开椅子,在她的对面坐下。
两人隔着玻璃窗,互相对望,除了眼睛还在眨动,没有其余任何动作。
一个表情麻木,眼下一片青紫,肩膀颓废地垮着,似乎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所有希望。
另外一个面无表情,气场沉沉压下,只有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
房间里一片静谧,秒针走动的时间都变得清晰。
贺决云抬手看了眼表,确认时间的确是在流动的,不是他突然出现了什么异能。而现在也是在现实中,不是游戏模拟。
贺决云换了个动作,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怀疑她们有什么特殊的交流技巧。
在这诡异的一幕持续了,十几分钟后,贺决云忍无可忍,弯下腰道:“你们能不能用一点我可以理解的方式进行对话?”
穹苍点头。
贺决云等了等,不见她吭声,又说:“你知道这次探视只有半个小时吗?不是你非让我带你来看她的吗?你想知道的,只是与她含情脉脉的感觉?”
穹苍听见时间提醒,动了下,终于开口道:“你好。”
玻璃对面的女人看着她,还是没有回应。
“我是范淮的老师。”穹苍说,“你可能不知道,或者不关心,他已经被全国通缉了。”
穹苍自顾自地说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你,为什么你会知道你丈夫当年抢劫作伪证的事?”
女人的头发已经被剪短了,整张脸清楚地展露出来,让穹苍可以一眼看穿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穹苍说:“不会是他告诉你的,因为他对你不信任。这是他的秘密,任何人他都不会说。也不应该是他醉酒后顺口说出来的,如果他有这个习惯的话,多年混迹酒桌,早就已经暴露了。当然更重要的是,现场的布置和前三起杀人案件中,有一些警方未公布的信息重叠,你却还原出来了。那不可能是单纯的巧合。只有真正的凶手,才能告诉你那些细节。”
女人的眼神闪动了下,眼下的肌肉也有些微的抽动。虽然掩饰得很好,但穹苍还是看出来了。
贺决云见穹苍刻意露出了然的神色,眯起眼睛,探究似地盯着对面的人。
“杀人之后,到安排布置凶案现场的时间间隔很短。说实话,你能那么快冷静下来,让我感到很不可思议。毕竟,你不是一个那么清醒的人。我敢肯定,虽然那一天,你不是故意杀死丈夫,但从你的反应来看,你早就在心里设想过那样的场景。有人给过你指示,教你如何布置现场,嫁祸范淮。你记在了心里。”
女人不回避地直视着她,却吞咽了一口唾沫。
“是谁?”
女人微微抬起下巴,像是坐得不舒服,开始小幅动作。
穹苍两手按住桌面,逼近距离,注视着她的眼睛,加重语气问道:“是谁?”
女人依旧没有回应。
穹苍耐心告罄了,语气也在长期的试探中染上了不耐:“这件事情到现在,已经死了很多人。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为此,你牺牲了范淮的一生,连同他母亲和妹妹的生命。或许背后,还会有更多人。你的人生,已经比你丈夫要卑劣无耻得多。你的余生,真的还能够恢复安然平静吗?”
她张了张嘴,终于说出一句话:“这世上总有人会不幸罢了。”
“不幸?”穹苍犹如听见了很好笑的事情,也确实笑出来了,只是无比的讽刺。她说:“你的不幸是你自己选择的。当初有人逼你嫁给你丈夫吗?有人逼你在那个家庭里卑微地生活七年吗?有人逼你出轨染病,逼你犯罪坐牢吗?你明明有过无数可以选择、回头的机会,可是你没有。是你自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对错都应该由你自己承担。可是范淮呢?他的人生什么时候能让他自己选择?他的不幸是他的错误造成的吗?你却说,总有人不幸?你凭什么和他相比?”
穹苍身体往后一靠,说:“你那不叫不幸,叫愚蠢。他那也不叫不幸,叫人为。不是吗?”
贺决云很怕穹苍激得太过,让女人扭头就走。
对面的人深吸一口气,反驳道:“我没有要陷害范淮,警方也没有因此怀疑他。甚至,我还帮他排除了嫌疑,不是吗?”
“这就是你自欺欺人的借口?”穹苍问,“你为什么要替那个凶手隐瞒事实呢?你已经要坐牢了,你们之间没有利益关系了。何必?”
女人:“我不知道范淮当年是不是无辜的,跟我没有关系,我也不需要为他负责。”
贺决云能明显感受到“李毓佳”的松动。她有因为范淮而产生动摇,可是在提到所谓凶手的时候,她又冷静了下来。
穹苍:“吴鸣……我是说你丈夫。他当年的证词,和其余几人逻辑洽和,才会成为重要证据。他没有办法独自编纂出那一段话来,可是他和其余证人又没有明确关联。那他的证词是怎么出来的?会不会,像对你一样,进行诱导、洗脑、串供?范淮出狱以后,所有的证人都出事了。这可以说是范淮在复仇,也可以说,他没有了翻案的机会。”
女人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没有了那种被指责时的不安感。看来她并不认为,杀死证人的,与十年前诬陷范淮的,是同一人。或者说,她不认为,策划如今这起连串杀人案的真凶,是为了对范淮不利。
她甚至理解并认同那种行为。
女人站起身,任由椅子在身后推拉发出刺耳的噪音,然后身形晃动着,朝门口走去。
穹苍也站了起来。贺决云搭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冲动。穹苍很平静,只淡淡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还是那句话,这世上总有人会不幸。不幸会传染,有的人能坚持,有的人不能。”女人目光看着门外狭长的走道,然后侧过脸,道,“你们想找的答案,不一定是你们想要的。真的,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