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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鱼开始缓缓游动,天地风火雷泽火山同时逆旋,十天干,十二地支每一层阵法皆在旋转,所转方向各自相逆。
阴阳鱼越游越快,快到最后已看不见黑白双色,地面逐渐显露出一个漩涡漏斗,往地底钻入。
不多时,漏斗变成一个黑压压的深坑,不见渊底。
伫立摄提格位的术师口称:“格起,万物承阳而生。”
协洽位术师道:“万物和合也。”
执徐位术师再言:“皆舒散出,阵成,请众人次第入内。”
一条虬须大汉匆匆分开众人,大声道:“我来做第一个探路者。”不由分说,纵身一跃,便跳进黑色深坑。
整个人却不似坠入深渊一般直落而下,反而像跳进水中,身体缓缓下沉,直至黑色没过头顶。
然后第二个,第三个……长庚在林默之前一个离开。
一进归墟,眼前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般漆黑无光,而是五彩斑斓,各种色彩因高速旋转混杂一起,形成了一个圆柱形通道,人就在光怪陆离的通道中疾速坠落。
说是坠落也不尽然,高速移动比较准确,通道中并无上下天地之分,也没有高空下坠带来的心悸,甚至不如御剑时罡风扑面。
没有风,没有味道,没有空间分别……只有光,让人生出错觉的光。
当林默蜷缩起身体迎接坠地时冲击那一息,幻彩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然天光。
远山,绿树,花草,各种飞来飞去的蚊虫蝶鸟。
到了吗?
其他人去哪儿了。
林默举目四顾,灵识铺开,周围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这方天地带来的天然厌胜,整个身体仿佛被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紧紧束缚,想挣脱,无从着力,整体压力让真元无时无刻高速运转,如同他在内观照视时,真元周天运行。
这一刻,他体会到了平尘大长老所说的站也修行,坐也修行,连呼吸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他从情结镯中取出一只多宝袋,再从多宝袋中驭出一块玉佩,这块玉佩是报名时祝由师交给的信符,一旦十年后,本人没有筑基飞升,通道再开时,信符便会打开一幅堪舆地图,上面会显示出离开地点,本人需在一旬内赶到,借助空间通道离开。
他确认玉佩无恙,重新放回,沿着丛林中不知是猎户还是樵夫踩出的小径,往山下走去。
刚来到一个新天地,他不想过早暴露行踪,舍弃了御剑、仙术行走,全凭两条腿,先找到处安身地。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对十年内提升到筑基还是相当有信心。
这方天地厌胜对来自五源大陆的他们来说,都是一个难得的天大福缘。
前提却是需要足够的灵气来支撑这种日积月累的消耗。
他在脑子里飞快计算出真元消耗的速度,若不用战斗,手上一万五千上下杂晶能支撑差不多一年,而三千多上品冰晶,若吸纳过程中不会消耗,顶上十年应该没任何问题。
需要战斗就很难说,一块冰晶也许一场战斗都顶不下来。
山下有城。
有城就有人。
进城的人不少,城门外等着进城的推车马车,排成了长龙。
城楼不高,门洞上方刻着‘未济’两个大字,原本漆朱点金,年深日久,风剥雨浸,笔画与城墙石砖同色,只剩些许金朱残痕。
林默不知当地规矩,不敢贸然排队,于是去了城门洞外一家专门卖茶水的小摊子。
茶水一文一碗,用的当然是本国制钱。
离开时,平尘大长老给了一包银子,沉甸甸的,说下界这种东西最管用,与五源大陆的凡间差不多太多,至于下界几十国的制钱,当然不会事先准备,五源大陆也没有这种钱币可换。
来茶摊的目的,也就为跟摊铺子老板搭上几句话,免得刚到陌生天地,就惹出一大堆麻烦。
以他在舆山镇与山下人打交道的经验,花钱大方的顾客,总是容易得到特别关照。
茶摊上也没太多能花钱的物什,除了茶水,也就是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碟果脯果仁。
茶摊子生意并不红火,老板跷起二郎腿,半躺在竹椅上,手拿了把蒲扇驱赶不停扑面而来的苍蝇。
通过聆听附近排队车马把式的交谈,发现这里人说话口音与五源大陆本无太大分别,除了乡俗俚语,交谈内容大致能听个八九不离十。
他找了张离老板最近的小茶桌坐下,大剌剌地道:“来碗茶水,外加三碟炒果仁。”
老板在他过来那一刻就已经起身,拎过来一壶冷茶,另一手取了只粗碗往面上一放,将茶水冲了个七分满,闻得这句话,马上掉头去取了三碟炒果仁过来,满脸堆笑:“客官是外出周游的士子吧!这兵荒马乱的,一个人出游也不容易。”
按长庚的说法,士子在这里的地位非同一般,做官的可能性极大,因此尤其受人尊崇。
说起来,五源大陆除了各大仙山附近,远离五宗的地方何尝不是如此。
林默默认了茶水老板的说法,说道:“是不容易,出门太远,身上没个证明身份的东西,难不成需得在城外住上一宿。”
老板笑了笑,坐回自己的躺椅,指了指城门上方,说道:“上面的官爷能帮你补齐通关文牒。”
他伸出两指捻了捻,“有这个就行。”
林默取出一粒最小的散银粒放上茶桌,“身上没别的,就这个还算够。”
老板赶紧前倾了身子,尽量够着伸手将银粒按住,失声道:“客官可不兴这样,出门在外,财不可露白,未济附近可不太平,前些日子还有一家人路过十里坡给人全剁了,尸体三里天才由上山打柴的樵夫看见。”
林默道:“难不成这点钱就能引来杀身之祸?”
老板神神秘秘道:“可不是咋地,咱这儿可没人使这玩意,铜子都一个个有数的,你拿这个付茶水钱,别人不把你当肥羊才怪。”
林默道:“身上也没别的,不如店家就胡乱找些铜钱,一会进了城,也免得麻烦不是。”
老板拿起银粒子,放嘴里咬了又咬,又在袖子上擦来擦去,最后掂了掂分量,咕哝着道:“我摊子上就不到一百个子,可找不开客官的银子。”
林默笑道:“那就全给我,银子你收好,不知补一张通关文牒要多少。”
老板从腰带上解下一只布袋子,将里面的铜子稀里哗啦全部倾倒在茶桌上,看上去一大堆,其实不足百文,“有刚刚一粒差不多大小的现银足矣,你要给得多,他们可不会给你找补。”
林默道:“官家不会调查?”
老板撇了撇嘴,啐了一口痰,晃了晃那粒碎银子道:“调查个屁,那帮人眼里只认这个。”
林默心头有了数,抓了把炒果仁在手心里,往嘴里丢了一粒,起身便往城门走去。
排队进门的骡马推车只占用了半边门洞,另一半专门提供给行人进出,检查也没那么严格。
林默刚到城门洞前,就给一名执矛军卒拦下。
“打哪儿来,到哪儿去?”
这话听着怎么熟悉。
林默摸了摸鼻子,想起第一次进入涿州城的光景。
那次可是大赚四方,满载而归。要不是先后遭吕扬和千玄的截杀,真能用完美来形容。
可这次再亮出少阳剑宗的身份玉佩就不管用了,好在他有比身份玉佩更管用的东西。
他伸出握拳伸了出去,张开手掌,里面躺着一块不大的碎银子。
“在下远道游学,路上不小心丢了通关文牒,还请官爷给补办一张。”
说话文绉绉的,一袭青衫不染灰尘,很有几分游历士子模样。
当兵的相对士子还是相当敬重,毕竟这些士子指不定哪天就投靠了某位贵族门阀,一转眼成了某城官吏也说不定,贵族养士成风,又不计较出生地所别。未济城中郡守就养了好几位外来士子,平日里比守城副将还要威风。
“那就请先生移步,穿过门洞,你就能看见一张桌案,那便是公验所派来的文吏,补办一应文牒皆可。”
林默点头谢过,顺着指点很容易找到了补办所需文牒之地,一块不足两钱的碎银子,让那文吏小官根本没问太多,他只照长庚说过的下界大致划分,随便说了个地名,很快一张新文牒就补办成功,文牒上面的姓名并不是唐斩,也没用本名,而是一个相当俗气的名字‘长生’,林长生。
文吏也好心提醒他,这种文牒在未济所属的荔国有效,一旦跨境,别国多半不认,到时尚需在别国重新办理。
荔国也就七州十三郡,属较小的国家,经常遭受周边大国战争蚕食,因此对外来人反倒检查不严,若到了周边的大豫国,情况完全不同,一旦没有原出生地的凭证,很可能被当成流民或谍子,就连住店也需要出示文牒,店家方敢接纳。
林默心不在焉听着文吏唠叨,眼睛却看向另一个方向。
长街远处,青旗酒招下,一名灰衣男子坐在台阶上,手里拿只酒葫芦,眼睛眺望城门方向,一身气机磅礴,肆无忌惮往外流泻。
视线相交。
那人展颜一笑,嘴唇嚅动。
林默从唇语中读出意思:
“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