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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国有企业,六年前停产,后来海东省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但都没能救活,不得不宣布破产倒闭。大华公司来到海东后,经多方考察选点,愿意用两个亿的资金收购一毛、三毛,并负责安置部分职工。这对海东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但在项目初期征地过程中,一毛、三毛职工就围攻了大华。当时来海东的是大华总部投资总监、项目专家米歇尔先生,他的助手也是一位漂亮的女士,跟秋燕妮年龄差不多。那次风波就是普天成平息的,事后,米歇尔先生还在瀚林书记面前直夸他,说他果断、有智慧,在非常事件面前惊人地沉着。瀚林书记也充分肯定了这点,并说:“一毛、三毛这两块硬骨头,就交给你了,你要负责到底,把历史留下的这个包袱彻底解决掉,让大华海东傲然屹立在海州的土地上。”瀚林书记到省委后,这个项目便移交到超然副书记手上,政府这边由常务副省长周国平负责,同时,为慎重起见,海州市委、市政府也成立了专门工作小组,配合省上工作。
一个由省市两级共同抓的超大型项目,居然在奠基仪式上,发生了这种意想不到的事。
其实,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只是没有人提前把它说出来。或者,大家太相信安抚的力量了。
普天成快步来到办公室,从文件柜里取了样东西,他让秘书曹小安叫车,特意叮嘱要两辆车。五分钟后,普天成坐在了车里。司机问:“是去现场?”普天成没好气地说:“去现场做什么,往海宁区开!”
一毛、三毛就在海宁区,只不过普天成要去的,是毛纺城家属区。普天成知道,这个时候去现场,无异于飞蛾扑火,超然书记和国平副省长都平息不了风波,他一个秘书长去了又能奈何?况且,就算他能平息,也不能不自量力地出现在现场,要不然,超然书记和国平副省长的面子往哪儿放?必须智取,这是普天成给自己的忠告。
车子进入海宁区毛纺城,面前是一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这条路曾是海宁区的景观大道,当年不知有多风光。时过境迁,如今毛纺城的风光不再,当年的辉煌早已随风吹去,徒留下一片暗影,让人悲切。破旧的楼房,中间夹杂着低矮的棚户,还有临时搭起来的小饭馆小商铺,跟整个海州的日新月异相比,这里堪称被人遗忘的角落。就像上帝随手扔下的一坨垃圾,不慎粘在了美丽的海州上。
车子在五区十二号楼前停下,普天成顾不上跟小曹交代,跳下车,匆匆往楼上去。他没给郑斌源打电话,他相信郑斌源此刻就在家里。上了五楼,普天成急不可待地伸手砸门,破旧的防盗门被他砸得海响,里面没有动静。普天成气得大骂:“郑斌源,你给我出来,你以为钻在家里我就找不到你?!”叫骂了五分钟,门哐啷一声开了,郑斌源探出半个身子,不满道:“你是土匪啊,大中午的。”
“你还知道中午啊,我以为你成神仙了,啥都不晓得了。开门,让我进去!”
郑斌源打开门,普天成骂骂咧咧走了进去。屋子里乱得惨不忍睹,啤酒瓶堆了半地,沙发上满是图纸,衬衣袜子混杂在图纸里,茶几边的那盆君子兰只剩几片黄叶了,花盆里积满茶叶和烟蒂。
“行啊郑斌源,活出境界了。”普天成说着,将手里一份材料摔到茶几上。
“托党的福,我还没死。”郑斌源阴阳怪气道。
“闭上你的嘴!郑斌源,你就堕落吧,我看你迟早得进疯人院。”
“那你现在把我送去好了。”
“现在没空。穿好衣服,跟我走。”
“去哪儿?”
“去哪儿,郑斌源,你还装啊,知不知道你今天闯了多大的祸?”
“闯祸?我郑斌源门也没出,就在家里睡大觉,闯什么祸了?”
普天成气得一把拿起茶几上那份材料“郑斌源,你看看,去年谈好的十二项,哪一项我没落实?可你背信弃义,竟然再次指使工人聚众闹事。”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郑斌源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倒,图纸发出刺耳的呻吟。
“给我起来,马上去二号区,让你的工人散开!”
二号区就是今天奠基的地方,原来是一毛厂用来堆原料的地方。
“我现在是光杆司令,哪有什么工人。”郑斌源不屑地看了普天成一眼,闭上眼,装睡。
“你个浑蛋,敢跟我玩这一手,谁不知道你郑斌源现在是工人领袖,威信高得很。放着好好的事不做,专门跟政府作对,郑斌源,你真有种啊。”
郑斌源继续闭着眼睛,普天成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普天成知道骂下去没啥结果,他的心在二号区现场,必须得把郑斌源弄起来,没有他,今天的骚乱要想结束,很难。普天成一把提起郑斌源。长期营养不良的郑斌源到了普天成手里,简直轻若小鸡,他哇哇大叫,质问普天成要干什么,普天成说:“什么也不干,我让你去现场看看,你的工人把省委书记和省长围住了,今天的海州成了全国新闻关注的焦点。”
“那关我什么事,我一不是厂长,二不是书记,我只是一个无赖。”
无赖是上次谈判时普天成骂郑斌源的话,他代表工人跟普天成谈,条件极尽苛刻,差点让普天成败下阵来。若不是普天成手里有宋瀚林这张牌,敢于答应别人不敢答应的条件,大华根本就不可能搞什么奠基。
“你就一无赖,今天你这无赖必须到现场。我限你半小时,工人如果散不开,我亲自把你送上法庭。”
“好啊,我正愁没地方吃饭呢。”听听,郑斌源现在的口气,真跟无赖没两样。
两个人又唇枪舌战了一阵,普天成仍然说服不了郑斌源,他急了,扯着嗓子道:“郑斌源,你真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啊?!”郑斌源呵呵一笑,说了声“随你”普天成知道不能再拖下去,黑下脸道:“郑斌源,你给我听清楚,这个项目是海东省头号引资项目,在中央也是挂了号的,你和工人那些条件,我普天成都可以答应,多苛刻我也认了,但今天你必须让工人离开,不能影响奠基仪式。否则,前面谈的,一律无效!”
“你敢?!”郑斌源猛从沙发上弹起,他怕普天成真的翻脸。
“我有什么不敢,厂子是你们自己申请破产的,工人全都签了字,政府不给一分钱,也照样能说过去。”
“卑鄙,普天成,你真卑鄙!怪不得工人会骂我,说我吃里爬外,是你的走狗,原来你真没安好心。”
“我就没安好心!”普天成也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又僵持一会儿,还不见郑斌源有动静,普天成不敢僵持了,道:“郑斌源,是不是我普某人请不动你?那好,我给瀚林书记打电话,让他亲自来请!”
一提瀚林书记,郑斌源脸上的表情变了。他,普天成,还有宋瀚林,小时候是在一个大院里长大的。瀚林书记大他和普天成几岁,是那个时代大院里的孩子王。但是那个时代普天成的父亲官最大,下来是瀚林书记的父亲,郑斌源的父亲一开始只是普天成父亲的警卫营长,后来提拔当了团政委,再后来,就到一毛厂任职了。郑斌源不怕普天成,但他怕宋瀚林,小时候就怕,现在更怕。
郑斌源磨磨蹭蹭起身,普天成拿过他的衣服,闻了闻,一股霉气,气恨恨扔给了他。
郑斌源没有老婆,他老婆五年前跟他离婚了,儿子跟着老婆去了国外,他现在一个人过。
一毛厂破产前,郑斌源是厂里的总工兼研究院院长,后来厂长和书记相继出事,犯了窝案,省上让他临时负责了一阵子,但千疮百孔的一毛厂已积重难返,就算是神医妙手华陀来了,也难以救治。
郑斌源最终还是下了楼。看到他,秘书曹小安眼睛一亮。普天成让郑斌源上另一辆车,并跟司机叮嘱,让他把郑斌源直接送往现场,如果有什么意外,直接打川庆秘书长手机。司机点头去了。普天成又在楼下站了会儿,上车,跟司机说:“跟在他后面,拉开点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