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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和墨彬他们的车子已穿过什字路口,朝吉东宾馆驶去。他马上打电话给市长杨其亮,杨其亮听了也是一惊,请示他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让车队分开,你我到宾馆,其他同志就地解散。”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吉东宾馆,杨其亮跑步去了餐厅,餐厅还不知道情况呢。徐兆虎陪着笑,小心翼翼来到马超然面前:“马书记,这”“就到餐厅随便吃点吧,越简单越好,不要再铺张浪费了。”马超然好像并没生徐兆虎的气,说话的语气很随和,脸上也是一如既往的亲切表情。徐兆虎略微松下一口气,不过还是不敢大意,接着道:“餐厅没有通知,就怕”

    “没关系,先回房间休息一下,让他们准备简单点,四菜一汤,工作餐标准,半小时后我下来。”说完,也不管徐兆虎等人脸上什么表情,自顾自地上了楼。墨彬要跟过去,马超然说:“你陪陪他们吧,我上去洗把脸。”墨彬只好收住步子。半天,墨彬回过身来,有点怪罪地望住徐兆虎:“怎么回事?”

    徐兆虎再次紧张地说:“我也不清楚,还以为秘书长知道缘由呢。”

    两人脸上就都不自然起来,墨彬显得比徐兆虎还莫名其妙,他还以为是徐兆虎他们惹恼了超然书记,现在看来不是。默站了一会,墨彬不放心地说:“到里面看看吧,别再弄出不愉快来。”两人走进去,就看见杨其亮正在冲宾馆经理发火。原来好一点的包厢都坐满了人,宾馆腾不出地方。徐兆虎眉头一蹙,将市委负责接待的副秘书长叫来,问今天用餐的都是什么人?副秘书长说:“省物价局和省工商局各两桌,其它是市里部门。”

    “那就让市里部门全撤出去!”

    不大工夫,几个包房腾了出来,徐兆虎和墨彬上楼去请马超然,走到门口,听见马超然正在打电话,两人互相望了一眼,止住步子,耳朵却像长了翅膀似的,要飞进去。徐兆虎屏声静息,终于听得里面的声音,马超然好像在跟别人谈这次检查的事,对方一直在讲,马超然一直在嗯,末了,马超然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徐兆虎有点扫兴,他还以为能听到什么要紧的话呢。

    这天的饭吃得很压抑,餐厅倒是按马超然的要求,准备了四菜一汤,尽管这四菜比平时徐兆虎他们吃的一桌还要丰盛,都是一个大盘里面拼六个小盘,比叶明泉那边准备的也逊色不到哪里,但因为少了马超然的笑脸,饭菜的香味也就没了。马超然紧绷着脸,神情比半小时前还严肃,一桌的人谁都不敢讲话,都规规矩矩拿着筷子,马超然夹一筷子,他们轮流夹一筷子,马超然不夹,大家都不敢夹,就那么握着筷子,个个心事重重。

    饭后,马超然一言不发地上了楼,墨彬犹豫了一会,也上了楼。省里来的同志一看情况不妙,全都做逃跑状。包厢里只剩徐兆虎和杨其亮时,两人长长出一口气,杨其亮说:“又不知哪儿开罪了,惊出我一身汗。”徐兆虎说:“估计不是我们开罪了他,可能另有原因。”

    “但愿如此吧,这两天,我紧张得尿都撒不出来。”杨其亮像吐出一根鱼骨头一样吐出一句窝在心里的话。徐兆虎望一眼杨其亮,他虽没这么严重,但因费机心机安排好的晚上的活动又泡了汤,不免有些失落:“其亮啊,这份差事,不好干。”

    马超然并不是给徐兆虎和杨其亮撒气,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他是怪墨彬。下午五点,也就是县级市检查完工作的时候,马超然突然接到省纪委一位副书记的电话,这位副书记在另一个组,带队的是省人大一位副主任。副书记简单跟马超然寒喧几句,道:“马书记,有个情况我得向您汇报一下,不知道您那边注意到了没有?”马超然问什么情况,纪委副书记如实说:“这次下来,各组都很注意,我们这边是一天三顿工作餐,截止今天还没让市县宴请过,我问了下,其他两个组,情况也一样。”

    马超然甚为愕然,如此重要的信息,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车上取消了宴请,马超然还不放心,回到宾馆,将电话打给另一个组的副组长,那位副组长证实了这点,说他们那边也一样,带队的黄副省长一到市里便要求,第一不准搞接待,第二,晚上不能单独活动,第三,不容许市里以任何方式向检查组成员送礼品。马超然听完,顿感被人戏耍了一般,脑子里那根神经怎么也缓不过劲来,一定是提前有人约定了口径,只把他蒙在鼓里。

    这事极大地刺激了马超然,吃饭的时候,他在不停地想一个问题,宋瀚林这样做,目的到底是什么,就算别人都清廉,他马超然大吃大喝,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啊。难道?马超然本能地将目光对到政研室新上任的主任余诗伦脸上,别人都是如覆薄冰,战战惊惊坐在那儿,独独余诗伦,照旧摆出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在埋头苦吃。马超然盯着余诗伦望了好长一会,突然明白,宋瀚林下一步,很可能要在大吃大喝上做文章了。

    晚上九点,马超然还在想,怎么才能把叶明泉送的礼品退回去呢?下午这两个电话突然提醒他,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宋瀚林眼里,宋瀚林兴许就是要借这次机会,拿到他一些把柄。自己太轻率了,怎么能收下这件礼品呢?可一看见那玉山,他又露出难舍的表情,真是稀世珍宝啊,这样的东西,踏破铁鞋都觅不到,现在到了手,怎么能舍得再退回去?

    难啊,忍痛割爱的事,做起来真要命。

    正捧着玉山独自伤感,门摁响了,马超然慌忙将玉山藏在床头柜里,整整衣服,问:“谁啊?”

    门外响来气壮山河的一声:“我是退休老干部王化忠,有事向马书记反映。”

    一听是王化忠,马超然的脸黑下来,旋即,就又明亮,兴奋地应了一声:“是老领导啊,快请。”

    门开了,门外站的,不只是王化忠,还有一女人,五十岁左右,挺干练,绿衣白裤,穿的也还得体,只是灯光下泛出施了薄粉的那张脸,让人看了不舒服。

    不是每个女人都适合浓妆,尤其上了年纪的女人,尤其不属于妖冶的女人。

    马超然不认识这个女人,但还是热情地邀他们进屋。

    王化忠大大方方坐下,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马超然说:“不知道老领导要来,失敬失敬。目光几次扫向女人,意在探明她的身份。王化忠见状,介绍道:“这位是吉东市原财政局长江玥同志,她也是找书记反映情况来的。”一听江玥这个名字,马超然心里一动,脸上挂着笑说:“是江局长啊,早就听说过。”

    江玥马上矜持地一笑:“马书记好,打扰马书记了。”

    马超然说不打扰,王化忠说:“马书记就是下来体察民情的,江局长,你也大方点,现在不是扭捏的时候。”

    江玥脸微微一红,看上去有点羞涩。五十岁的女人脸要是红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马超然突然感觉到,这女人好像是被王化忠胁迫来的。

    两人坐定后,马超然问:“二位有什么情况要反映?”王化忠激动地说:“我们告状!”

    马超然呵呵一笑,王化忠他以前接触不多,对这人也不太了解,但就凭他今天这态度,马超然心里就没有好感。不过他还是脸上堆笑说:“什么人惹老领导生气了,看把老领导激动的。”

    “我要告前市委书记普天成,他在吉东一手遮天,干下了党纪国法不容的事。”王化忠抖着身子说。

    “有这么严重?”马超然边给二位倒水,边笑眯眯地盯着王化忠。

    “还有比这严重的事,他利用职权,把大型工程承包给没有资质的自家兄弟,结果造成重大工程事故,五名民工当场被塔吊砸死。事发后他不追究肇事者的责任,反倒拿国家的钱安抚遇难者家属,还指使苏润等人造假,他这是在犯罪!”

    “不会吧,普秘书长哪来的弟弟,老领导一定是弄错了。”马超然故意道。

    “我没有弄错,那个叫朱天彪的小包工头,就是普天成的弟弟,是他父亲跟别的女人生的。”

    马超然表情微微一变:“老领导,这种话可乱讲不得,天成同志的父亲是老革命,老功臣。”

    “老革命咋的,他儿子不是好货,马书记,不瞒你说,我跟国安同志刚从北京来,我们就是拼上这把老命,也要把普天成这个混进党内的腐败分子搞倒搞臭。”

    搞倒搞臭四个字,让马超然心里不舒服,这话带有文革遗风。他没再接王化忠的话茬,将目光转向沙发上矜持地坐着的江玥身上:“江同志请喝茶。”

    江玥马上欠欠身子,一双大眼睛扑闪了几下:“谢谢马书记。”

    “江同志今天来,又有什么情况?”马超然问。

    江玥本来红着的脸越发红了,看来,到领导面前告状,她还不适应,或者,她有什么压力。马超然发现,江玥的胸脯在微微起伏。

    “我”江玥不知该怎么回答,目光求救似地望住五化忠。

    “江局长,你也不用害怕,马书记这次下来,就是专门调查吉东的腐败的,你把自己的遭遇跟马书记说说。”

    “这个”江玥垂下头,半天不语,她的脸由红转白,继而,又变了颜色。马超然还没看明白,江玥突然哭出了声,肩膀一抽一抽,身子也跟着抽动起来。

    马超然这才明白,这个女人会演戏,她刚才是在迷惑他。马超然叹一声,冲王化忠说:“老领导误会了,我这次下来,重点是检查吉东的党风党纪,并不是专门来调查谁的。”

    “这还不一样?党风党纪就是让普天成这些人败坏了的,你看看,他把一个好干部迫害成了啥样?江局长,哭不顶用,你应该把自己所受的迫害还有普天成在你身上干的那些勾当全讲出来。”

    马超然突然就生出一股厌烦,说不清的一种感觉,很糟糕。这些年来,找他反映情况的人不少,告状的也很多,但没有哪个像王化忠这样,慢条斯理。他抓起电话,正准备打给墨彬,江玥忽然开了口。

    等江玥说完,马超然就震惊了。

    江玥说,她在财政局长位子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普天成,普天成跟她早就有私情,两人保持不正当关系已经有五年了。当时财政局小金库的钱,都是普天成拿走的,一部分给了他弟弟朱天彪,另一部分,给了一个叫金嫚的女人。

    江玥还说,她在狱中怀的那个孩子,就是普天成的。普天成答应过她,让她先把事情扛起来,不论判几年,他都会想办法把她弄出来。有次普天成去监狱看望她,两人

    这晚送走王化忠他们,已是凌晨一点,马超然无法入睡,如果江玥说的是真,那么,宋瀚林就是想保普天成,也保不了。就算江玥说谎,这些事也够有关部门调查一年半载的。马超然忽然有个想法,何不借此机会,先整整普天成?斗不过宋瀚林,难道还斗不过一个普天成?从普天成这里入手,说不定就能弄出宋瀚林什么事儿来。

    是啊,顺藤摸瓜,指不定就能摸到一大瓜。

    这个想法激动着他,也让他生出一种恐惧,但他实在不能拒绝开。他想起最后跟江玥和王化忠两人说的话:“天成同志现在是中央管的干部,如果他真有这些问题,也该中央去查,这样吧,我给你们提供一个地址,你们把情况如实反映到这里去。”

    他给的地址是自己在北京的一个特殊关系,他在想,如果上面能从这个角度帮他一把,他在海东的位置,就有意想不到的变化了,可是,如何跟北京这个关系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讲出来呢?

    有些事做得太明,不好,做得太暗,又达不到效果。纯粹放弃不做,又不是他马超然的性格。马超然从中央部委到海东,就是奔前程来的,他现在虽说是省委副书记,但离自己心中的目标还有一段距离。况且政治场时刻都有变数,今天你是副书记,明天你可能就什么也不是,像孙涛副书记,原本还雄心万丈,虎视眈眈盯着省委书记或省长的位子,一夜间,就成了正部级调研员。级别虽是上去了,但,谁都知道,那级别意味着什么。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声淅沥,滴滴打在马超然心上。马超然来到窗前,漆黑的夜晚像厚幕一样朝他压来,使他本来就阴沉着的心更加阴沉。后来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不是在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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