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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阴影

    双方落坐,在一番短暂的含蓄礼让之后,小厅陷入了冷寂,杨真身上无形伸张的冷漠,让赵启英满肚子准备好的话有无从说起之感。

    “今日盛会,怎么没瞧见练姑娘师徒?”赵启英谛听左右片刻,突然问道。

    杨真神色微沉,摇头表示不知。

    赵启英不知其意,也不好追问下去,只好直接切入正题:“巫者,源远流长,堪比玄门始祖。

    “大巫,乃远古巫族中的神通大能者,巫族至高无上的大首领。据我所知,巫族自分裂成灵巫、黑巫、尸巫、血巫诸部,自那巫祖之后已经数千年没有大首领

    “今日杨兄被巫门年轻一代巫师蚩越在万众之前奉为大巫,想必不会因为比试落败而俯首称臣,赵某和很多修真界道友都很好奇,若是杨兄不介意的话,可否道来听听?”

    “这就是赵兄匆忙上门的原因?”杨真微微抬首,面色依旧沉静如水。

    “杨兄请莫见怪,这话实是天妄师伯他托在下问的。”赵启英暗察到杨真的不满,心下莫名绷紧了几分。

    “巫门的人自古行事古怪,不合常理,他们为什么奉我为什么大巫,我也是一头雾水。”杨真目光下垂,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

    “听卢兄说,是杨兄特意让他参加诸教会试?”赵启英知趣地避开了话题。

    杨真打了个眼色,按住一侧有话要说的卢麒,对赵启英不咸不淡道:“后羿族裔乃我正道肱骨,虽然多年远离修真界,但如今妖魔两道并起,意图颠倒乾坤,正该正道各路修士出世之时,太一门当无异议才是。”

    “杨兄误会了。”赵启英声音有些苦涩“九州岛四方乱象纷呈,此次诸教大会也是暗流翻滚,本门师长正是担心大会被有心人利用,给动荡的中土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难。”

    “赵师兄说过,他会帮我想办法弄来一粒九转金丹。”卢麒见两人气氛有些异样,左看右看,有些挠头地插口。

    “卢兄莫抱太大期望,家师虽是一派掌教,却从不徇私,外人得到九转金丹的机会,实属渺茫”赵启英神色中满是歉意。

    “你蒙我?”卢麒腾地跳了起来,横眉竖目,双目喷火。

    “卢兄息怒,息怒”赵启英哪想到卢麒性子如此火爆,连忙起身温言安抚,在杨真眼色下,卢麒鼻子闷哼了一声,一屁股蹲坐了回去。

    “此事说难也不难,只要一个人点头,得到九转金丹也并非不可能。”

    “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卢麒斜扫了赵启英一眼。

    “有一件事,赵某不得不从杨兄这里得到一个明确答复,贵派对于诸教会试究竟有何打算?”赵启英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杨真。

    “此次主事的是在下师伯紫桑真人,在下虽代表昆仑派出战,但却做不得主。”

    “杨兄该知道鄙派对此次大会势在必得”赵启英对杨真紧闭的口风,终是有了几分不满。

    “憋死我了。”坐不安稳的卢麒弹身而起,一溜烟穿门而出,丢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杨兄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究竟要如何才肯助我太一一臂之力?”两人沉默许久,赵启英终是重启话题。

    “修真界各路神仙一向超然物外,不染俗尘,凌驾众生不知几许,可笑,可笑”杨真忽然笑了起来,一个人来到窗棂前。

    赵启英一脸窘迫,想要置辩,一时却说不出话来,他突然发现当下的杨真,与他初识的那个杨真,已经有了微妙的不同。

    “你认为在下能威胁到贵派的大局?”杨真望着天上的皎月,低沉的声音有些缥缈。

    “天妄师伯和此行许多修真界名士,都一致看好杨兄。”赵启英来到杨真身后,神色有些微苦。

    “若赵兄能击败天佛寺的灵宝,大汉国教兴许还是你太一的囊中之物。”杨真转身,直视赵启英。

    “这么说”

    “别高兴太早,我直觉天佛寺方面有十足十信心,他们放弃宇文族,但同时博得了令尊的好感,你太一门恐怕再难一家独大。”杨真当头泼了赵启英一瓢冷水。

    赵启英脸色登时变得无比难看,如今他正夹在师门和至亲之间左右为难,杨真的话恰好撞在了他心头。

    “多谢杨兄指教,不管如何赵某都会竭尽全力,拿回本属师门的东西。”

    “夜深了,赵兄请回吧。”杨真下了逐客令。

    赵启英抬头看了一下月色,愕然,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两人间不断加深的隔阂。

    “卢兄所求的金丹,启英不敢打包票,但此次事了,杨兄但有所求,家师必定看在我两门千古之谊分上,加以应允”

    “够了!”杨真神色不耐地打断了赵启英的话,断然道:“杨某想要的东西,自然会有办法得到,绝不会跟贵派做什么狗屁交易。”

    “杨兄你”赵启英想不到杨真说翻脸就翻脸。

    “魔焰冲天,妖孽横行,中土有道之士,还有心为凡尘一点俗利斗个你死我活。”杨真一脸讥诮地说。

    赵启英怔忪良久,叹息一声告辞离去。

    小厅内两盏风灯霎时熄灭,厅内陷入黑暗之中,只能借着月光看到那条挺秀的身形,和那双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瞳孔。

    “那小子不会是要我们故意输给他吧,真是够无耻的,呸,想不到堂堂太一门也耍这等手段。”卢麒一个翻身从窗口跃了进来,一脸不忿。

    “虽不中,也不远。”杨真深吸了一口庭院中吹来的湿冷空气。

    “要不是杨兄弟,我才懒得参加这劳什子大会,谁稀罕那什么破国教。”卢麒抱臂倚在窗前,大是无趣道。

    “你不仅要赢下去,而且要赢的漂亮风光,要让太一门看到你的价值。”杨真幽幽道。

    卢麒正了身形,沉默了一阵,对杨真信誓旦旦道:“就听杨兄弟的,为了师父,就算是豁去一身性命都在所不惜。”

    杨真拍了拍他肩膀,没有说话。

    回到厢房后,他沉思良久,抛却一身烦恼继续行功,今日大会上,他全然没有想过用昆仑派以外的法门,在蚩越施展降神术后,却身不由己的暴露了身负的天巫术,幸好巫门心法擅隐匿气息,一时倒也无人能识得他异常。

    相比巫门的奇怪举动,他更担心体内深藏的危机,究竟是什么力量在那时刻操纵了自己?

    那力量仅仅是一道纯粹的念力,却无可抗拒,简直太可怕了。

    若不能解决这潜在的危险,那后果无法想象。

    尤其在京师暗流涌动的比试之中,若再出现这样的状况,一个不好就是生死攸关之局。

    背负着昆仑派上京城使命的他,无论如何不能放弃比试,更甚的是无人能帮助他解决这个潜在危险,只能默默担负一切。

    练无邪那倔强的身影,忽然又浮掠过他脑际,数日过去,尽管有巫门一力追查,却依旧没有太大进展,那莫名的担忧与日俱深。

    翌日,皇城的大会顺次进行,除了首场轮空的天佛寺灵宝和尚如常过关外,其它场次并无亮色,许多小门派纷纷落马,强弱格局分明,形势明朗了下来。

    午后新一轮开战前,在招待大会宾客的大厅楼堂内,数十名老老少少修真界各道会聚一堂,三五成群的谈笑,好不热闹。

    当中除了南海小寰天碧婴仙子为核心的年轻修士群,就以五老峰神鸦上人周围最为热闹,众多散修和小宗门一来凭此难得的机会,与修真界豪门大派联络感情,另则这些修士当中,也不乏有抱着傍棵大树好乘凉心思的人。

    “下一届修真界百年华会为期不远,诸道不知多少英雄豪杰从此一飞冲天,众位少年英杰要多多努力了,兴许到时就有一展身手的机会。”神鸦上人轻抚颔须,笑呵呵地对围在周围的众多修士激励道。

    一干年轻修士纷纷露出向往的神色,一人却不合时宜地冷声道:“区区小辈何足成事,昆仑三圣、通天阁掌教、神鸦上人,如此多修真界绝顶高手若肯放下脸子出手,上届仙会哪里轮得到萧云忘小儿逞能。”

    说话之人正是崂山剑派掌门六阳真人。

    “六阳掌门过誉。”神鸦上人一张慈和老脸舒展开来,摆手道:“老夫苦修数百年,倒有自知之明,比起一元道兄,还是差上一筹,就是那萧云忘,我看如今只怕也不在老夫之下啰。”

    “上人谦虚了。”众人纷纷应和道。

    神鸦上人苦笑摇头,不语。

    “蓬莱通天阁积蕴千载,有海外双仙坐镇,实力不在昆仑之下,他们身为东道,只怕是势在必得。”崂山剑派的掌门六阳真人又道。

    “海外双仙哪里是海真一能够驱使的。”太一门天妄真人领着赵启英插入这一群人当中。

    “太一门若能在此京师小比胜出,想必下届的蓬莱盛会,也定能一举夺魁。”崂山剑派六阳真人冷笑着道。

    “我太一镇守中原地界千载,任它朝代更替,乾坤不倒,如今老夫怎敢有负魏掌门重托。”天妄真人扫了诸人一眼,托手向东道。

    众人心下各自一沉,相互传递着眼色,连神鸦上人也是神情微妙。

    “紫桑道友为何不在,莫非正在给那杨真小子暗授机宜,好一举拿下京师小比?”崂山剑派掌门似乎跟天妄真人卯上了。

    “说起这昆仑派,真是人杰辈出,去年昆仑峰会,那杨真不过是入了前八,其它几人又不知是如何光景,老夫好生羡慕啊。”天妄真人拂尘一摆,若有所指地扫了身侧的赵启英一眼。

    诸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纷纷颔首称是,神情却是各异。

    见天妄真人不应,崂山剑派掌门微哼了一声,领着几名弟子,转身往另一簇散修聚集群落而去。

    “唔,对了,昨日巫门那场比试,有些古怪,老夫几番询问紫桑道友,他都含糊以对,诸位不知有何见解?”神鸦上人环顾诸人,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那巫门自绝云梦数千年,最近屡屡兴风作浪,不算什么好路数。”一名散修冷哼道。

    “不然,巫门法门虽然走奇,却不失正大,那神降术虽是邪门了点,但威力无穷,昆仑杨真反败为胜也是侥幸。”天妄真人摇了摇头,表示疑惑。

    “老夫也有一疑问,那杨真师承萧云忘座下,按说所修法门当是昆仑浩然之气,为何老夫总觉得这少年琢磨不透,难道萧云忘这小辈这些年进展如斯,到了开宗立派的新天地?”神鸦上人也若有所指道。

    “何必多加猜疑,等下一轮比试,我等详加观摩,自可知晓。”天妄真人见在场诸人茫然,便笑呵呵道。

    众人当即点头称是,于是另开话题,点评起了早间的比试。

    有形无形当中,诸人都避开了天佛寺,没有提及。

    而此刻楼阁上一间小厅内,席前对坐的昆仑派紫桑真人,却和杨真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师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交代清楚跟巫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否则老夫唯有将你羁押回昆仑,交由掌律堂处置。”

    “子虚乌有之事,师伯让弟子如何交代?”杨真仍旧是不死不活的表情。

    “放肆!”紫桑真人一掌拍在案上,腾地站了起来,指着杨真脸面,哆嗦着嘴皮子道:“你给老夫背背我昆仑戒律第三条,莫非真打算再回双子峰面壁不成?”

    “昆仑戒律条条弟子铭记在心,不敢或忘,若是师伯因为年纪大,不记得了,弟子可以背给您听。”杨真听到面壁旧事重提,前仇旧恨狂涌心头,脸色森寒一片,跟着起身。

    “反了反了你。”紫桑真人做梦也想不到此子竟敢当面忤逆于他“啪!”他冲着杨真脸面就是一巴掌。

    “师伯,莫要动气,小心走火入魔。”杨真兀立不动,一脸冷邪笑意,对那一巴掌似乎毫无所觉。

    “你”紫桑真人一巴掌打消了积郁数日的恶气,也清醒了几分,这小子虽是这般油盐不进,却苦于眼下大会须得他出战,无法拿其如何。

    两人枯立当场,一时落针可闻。

    这时,金钟敲响,下午的比试开场了。

    “若师伯无事,弟子先告退了。”

    紫桑真人眼睁睁看着杨真推门而出,他胸中郁结那口气终是没有再次吐出。

    杨真来到楼阁走廊上,他轻抹了一下脸颊,掌心落下时,那淡淡的红印已经消失无踪,事实上,紫桑真人饱含真力的一掌在落实一刹那,就给他化解的一干二净。

    广场上空,一层无色透明结界在轻薄的白雾中升起,荡了一荡,隐入空气之中。

    新一轮对阵结果很快出来了,卢麒的对手是南海小寰天碧婴仙子,而杨真的对手则是此次大会惹眼人物大梵教尊者刚加。

    “干什么愁眉苦脸的?该你下场了。”杨真发现了角落里站立不安的卢麒。

    “我可不可以放弃比试?”卢麒一脸扭捏。

    杨真一头雾水,这时开场金钟敲响,一名碧裳玉带的女子,冉冉从对面楼台飘落广场,他见卢麒仍旧兀立不动,一把将其推送下楼去。

    “下场,无论如何你都必须胜。”一道声音传入杨真耳中,他转头一望,主席台上,神鸦上人附近紫桑真人正收回望着他这边的视线。

    “你放心,老夫暂且不向门中禀告你的事。”临了,那声音又补充一句。

    这老东西!杨真在心底咒骂了一声。

    “卢道友,南海小寰天碧婴有礼了。”见卢麒迟迟不肯出手,碧婴仙子秀眉微蹙,轻捻兰花指微作了个起手势,表示承让。

    “承让,承让。”卢麒有些结巴地拱手回道。

    “快打呀。”

    “仙子快打扁那野小子!”

    两人迟迟不动手,观战的一些年轻修士沉不住气了,开始起哄。

    卢麒生平没有与女子打过交道,何况与一个娇滴滴的美貌女子比试,心下有些别扭,众人一起哄,不觉脸红耳热起来。

    这时他耳边接到传音:“你吃错药了,赶快出手,你要想丢你后羿一族的脸尽管丢,这女子你未必打得过呢。”

    年轻气盛的卢麒,登时给杨真激起了血勇之气,掌心虚空一抓,射日神弓已经来到手上。

    碧婴仙子神色凝重,双手掐诀,一双流云飞袖随之飞舞,一片片水雾转眼凝结在身前,形成重重阻碍,面对传说中的神弓,法度从容,没有半分怯意。

    卢麒遥遥看去,彷佛水波雾岚之中,一位凌波仙子凝眸遥望着他,心儿猛跳,想起杨真的警告,赶忙收敛心神,一道锐利的白色气箭凝聚在张尽的弓弦上。

    飕!

    箭芒瞬间破开十丈许距离,穿刺进了雾障。

    彷佛一个重锤击打棉团之上,炸开厚厚的水气,罡风迸射。见势不妙,碧婴仙子娇叱一声,手上法诀连出,连打出三重碧浪青光,才抵住这一箭之势,一刹那交击她已然身形微荡,玄步错乱。

    看台上一片惊呼,待看到那一箭消融无形,这才平息下来。

    “这小寰天的碧澜万千诀,柔中带刚,玄清微妙,果是不凡。”看台上神鸦上人颔首轻声点评,左右闻言,无不点头称是。

    “碧婴小姐,我,我怕伤了你,你还是认输吧。”在碧婴仙子严阵以待的时候,卢麒却突然收了神弓。

    碧婴仙子错愕之下,身前水雾劈波斩浪一般中分而开,与卢麒直视,半晌娇笑道:“若是卢师兄怕了,也大可以认输,格格”

    说罢笑开了,水雾随她笑声颤动着重新凝聚过来,掩住了她水灵狡黠的笑容。

    卢麒见对手法诀玄妙,本有几分怜惜之意,闻言陡然心头火起,手上法力凝聚,脚下步伐变幻,飕飕飕!连珠三箭,从不同角度射出。

    碧婴仙子一个轻盈地旋身,如乳鸽掠波,双手连招,扬空抛出七面小旗,一团团碧色水汽在周遭炸开,顷刻之后,一片清蒙蒙当中,只剩下无数条清影在随波舞动,让人无法捕捉哪条是真身。

    看台上霎时一阵喝彩声雷动,几乎都是为那碧婴仙子加油助威的吶喊声。

    “这是分光玉影阵。”这次天妄真人当先叫出了名堂。

    神鸦上人抚须含笑应道:“小寰天道法别出枢机,不可小视,琅琊夫妇教导了个好弟子。”

    崂山剑派掌门六阳真人从旁冷笑道:“那山里来的野小子仗着一件神弓,自以为天下无敌,殊不知乃一介井底之蛙,依老道看,他就过不了这女娃娃一关。”他见左右无人反对,面上不禁浮上一丝笑意。

    冷不丁的,忽有声音嘲讽道:“罗浮山无心真人真是时运不济,弟子头一场就败走,这不,脸上挂不住,昨儿就不辞而别,连后面好戏都不看了。”

    这般讽刺再明显不过,崂山剑派同时头一场就是败走,且是败在六阳真人口中的野小子手上。

    众人目光落在一直冷冰冰的昆仑紫桑真人面上,却见他面含戏谑,各自都暗叫奇怪,这传言中八面玲珑的老道怎么换了个性子,近日一改初到京师之状,对人不冷不热,整日心事重重的样子。

    六阳真人气得脸色发青变紫,却发作不得,只能权当未闻。

    看台上热闹,场中却是另一番情景。

    原本神念紧锁那曼妙身影的卢麒,突然觉得神念产生了错觉,彷佛有数十个碧婴仙子,心神激荡不已。

    他急转师门心法,很快平静了下来,一双虎目精芒电闪,四肢筋肉松紧颤动,如同一头豹子蓄力待发。

    片刻后,他面上绽出一丝笑容,手上瞬间凝聚出一支强劲的气箭。

    弓开,箭出。

    气箭破开阵雾命中了其中一道人影,却见那人影奇怪的扭曲了一下,气箭冲了过去,最后出阵撞在广场的禁制上消解散掉。

    微一发愣后,卢麒手上连珠箭化作一道道电光,闪击出去,道道箭光直指阵中踩着奇妙步伐的碧婴仙子无数分光化影。

    分光玉影阵彷佛一面水镜一般,箭光总能轻易刺入,却每每落空,击碎的彷佛是一个个水中影子。

    看台上的杨真也是一阵吃惊,连他都未曾想过用这样的阵法破解掉神弓的攻击,心下多少为卢麒捏了一把汗。

    阵中一阵清脆的娇笑声传来,彷佛在嘲笑卢麒的无能。

    这时,脸容渐渐坚凝的卢麒,突然之间大喝一声,踏步腾空而起,手上凝聚一道粗大的赤色箭光,飕然射出,速度出奇的慢,说是慢,也仅仅是相比之前道道电光一般的气箭。

    赤红气箭破开分光玉影阵后,彷佛活物一般,陡然转折,绕着一道弧线,接连追击了数道水影,最后命中了当中一道,巨响一声,罡风炸开,水影激荡,整个阵势彷佛搅混的浊水,让人看不透彻。

    紧跟着,卢麒依法施为,又是十数箭射出。在一阵频密的罡风爆炸后,分光玉影阵恢复了平静,卢麒也收弓落地,没有再出手。

    一个微带喘息的娇弱女子声音恨声道:“小女子认输。”

    跟着,漫天缥缈水雾消逝而去,露出了碧婴仙子的曼妙身形“卢师兄出手真是够凶的,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小女子实在支持不住了,就这么回去,想来师父她老人家也不会怪罪。”

    望着女子娇中带媚的清丽容颜,卢麒抓着长弓有些发傻,嘿嘿傻笑。

    当!

    金钟敲响,胜负判决即出。

    两人就要分别退场,碧婴仙子忽然回首,一脸凶巴巴道:“小子,你给本姑娘记着,本姑娘下次一定会打败你!”

    卢麒兀自发愣,那女子已经飘然退场,空气中隐约飘逝着一缕残香。

    第二章抉择

    “小僧远自西天婆罗圣地大梵教尊者是也,久闻昆仑道法如神,小僧心动久矣,此番东来,正合与诸道印证一番,以求早日通达梵我如一之境”

    “废话少说。”杨真心中一阵莫名烦躁,打断了刚加绵延不绝的话。

    “请赐教。”刚加双手合十,瘦黑的脸孔上毫无喜怒。

    杨真脚下步罡虚踏,浮空而起,手上剑诀捏定,一阵蓬勃如月华的泓光从体内破出,渐渐化作无数精芒,凝成一柄插天阔剑,整个人被包裹上了一层流金光华,彷佛一团陨星光云喷薄待发。

    刚加仍旧如枯木一般,低眉合十在原地,入定一般。

    “紫桑道友,可识得这是何门剑诀,这是此子第二次施展,老夫分析并非道宗剑诀。”神鸦上人道出了在场诸人的疑问。

    一直在出神的紫桑真人闻言脸色微变,奇异地笑道:“此子下山后似乎别有遇合,修了旁门奇术也未可。”

    太一门天妄真人偏头怪道:“老夫怎么听说,萧云忘新近创了一门名为九曜飞仙诀的不世剑诀,在去年的昆仑峰会他门下就试过身手,只是在这小子手上与传闻中有些不同。”

    紫桑真人吶然一笑,没有接话。

    就在这时,杨真身剑合一,那道巨剑如同金阳般光芒四射,无数道重迭剑芒呈扇形展开,迅即又合并为一,倏然间冲天而起,拖过一条长长的弧光跨越长空,俯冲向了广场地面的刚加。

    刚加身形如无骨鳝鱼一般扭动了一下,直直仰倒,在贴地瞬间,陡然弹了个笔直,以足跟为轴心旋转了一周,数十根绿色的粗大原木从广场地面破石而出,冲上空射向了杨真化身的飞仙剑光。

    冒险主动出击的杨真,并未达到自己的初衷。

    他试图激发那道隐藏的念力,却没有发现任何动静,气机牵引下,他知道下方这个对手并不好对付。

    一声长啸起,一剑如光轮展开,彗星炸射,瞬间将包围他的原木力柱击了个粉碎,炸出漫天的绿色青木精华。

    就在他继续扑击的刹那,那些散掉的青木精华,在下方一阵声调怪异的咒语中,化成铺天盖地的漆黑荆藤,如毒蛇狂舞一般疯狂滋长,缠射向剑光。

    转眼一个巨大的墨绿色藤球就在当空生成,冲腾旋转不休,内中不时放射利剑一般的光芒。

    刚加此时盘膝在地,嘴皮子不住颤抖,念着短促的梵咒。

    被包裹起来的杨真,此时异常难受。

    四周八方五行元气平衡被青木元气破坏,换作旁人倒是无碍,偏偏他转修天巫术后,体内五行化了阴阳,阴阳化了混沌,心法玄微掌握大有不足的境况下,面对这种从未遇到的状况反受其害。

    “这梵教番僧果然有备而来。”看台上天妄真人惊叹道。

    “西陲外道,何足挂齿。”一声佛号后,一直孤立角落的天佛寺灵智和尚开口了,嘴角挂着一丝轻蔑。

    “大师所言不差,要知道老道那师侄早把这次大会魁首视作囊中之物。”紫桑真人说着看了众人表情,火上浇油道:“道宗一意孤行,老道也莫可奈何呀。

    “想那萧云忘是何等骄傲之人,老道徒儿虽比不上这杨真,但也不会差上多少上峰有命,不得不从。”说罢意味深长地叹息了一声。

    一直老实站在后面的陆乾坤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低着眉眼不敢吭声。

    “紫桑道友所言可是句句属实?”天妄真人脸色阴云密布,无比阴沉,彷佛七月天急风暴雨来临。

    “无量天尊,老道什么也没有说过。”紫桑真人一摆拂尘,继续观战。

    看台上一群修士纷纷闭口不言,涉及修真界两大领袖宗门,谁也不敢轻易蹚这浑水。

    事实上,此次应邀参加诸教会试的大多宗门,多是抱着陪太子读书的心态,真别有所图的,也就区区三两个门派。

    昆仑派、太一门、天佛寺,两道一佛,天佛寺挑战昆仑派在中原的地位,已经板上钉钉的事,但却任谁也没有想到昆仑派也另有打算。

    混沌化阴阳,阴阳气转太白金精,霎时,一阵金白光华冲破了青木精华构成的结界。

    在危急之下,杨真逆转心诀,成功突破了刚加的青木法力界。

    盘坐在地的刚加,浑身一颤,金刚怒目,梵唱一声,猛一抖玄色袈裟翻身腾空,那袈裟翻滚着黑色火焰,彷佛一张黑色天幕一般卷向杨真。

    转眼杨真四周尽是袈裟卷荡的涅盘真火激荡,耳际风声呜咽,彷佛地狱勾魂之音,杀机四伏。

    在空气中未散的青木精华下,巨幅的火焰随着袈裟舞荡招展,几欲吞噬一切,一道黑色影子倏隐倏现地出现,随时发出致命一击。

    刚加神出鬼没的遁术,让天诛无法发挥作用,毒火临身,杨真只得准备与这番僧肉搏,意动之下,周身刮起一阵罡风,将不住吞吐的涅盘真火排斥开去。

    涅盘真火乃佛门心火,不伤有形之物,专克元神,但杨真已是惊弓之鸟,体内问题没有解决,哪敢沾惹分毫,再冒风险。

    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杨真四周闪电飞窜,幻作无数影子,在袈裟结界的掩护下,让杨真难以反击。

    倏然间,一片激荡的黑幕如墙壁一般压下,杨真疾速闪退,背后杀机凛然,他一个移形换位,避开了刚加的暗袭。

    顾不得许多了,杨真提聚全身功力,身形一阵模糊,以远胜过刚加的身法在极小的空间内闪躲,同时他口中一道短促的咒念吐出。

    瞬息之间,方圆十丈内,连带刚加铺天盖地的袈裟和人一并凝固了身形,极动到极静转换之间,杨真已经趁机扑出,一记诛神印轰出。

    金光闪耀的法印,正轰在刚摆脱定身咒的刚加胸前,他只来得及抬臂招架。

    胜负即分,四面楼阁看台上沉寂了片刻,喝彩声才爆起。

    紫桑真人阴沉的脸上笑容陡然扩大,各扫了左右太一门天妄真人和天佛寺灵智和尚一眼,笑着拂袖转身离去,陆乾坤紧随其后,留下一干尚在回味刚才奇诀妙法的众人。

    太一门天妄真人怒哼一声,也随之拂袖而去,大会主持人神鸦上人总揽大局,不由叹息,思忖着该做点什么。

    在广场上,呆若木鸡的刚加压根没想到,施出压箱底秘术仍旧惨遭落败,此行种种策划一朝落,胸中伤势压制不住,喉咙一热,一口热血喷出,洒了一地。

    一阵怪笑响彻长空“昆仑派,我大梵教记住了。”说罢,刚加晃了晃身子,袈裟一卷,腾空鼓荡远扬而去。

    杨真惊怔于那无比阴毒仇怨的眼神,心底叹息一声,又胜了一场,他心中却无半分快意,心腹大患未去,恐怕又招惹了一个敌人,他准备退场离去,这时,一个声音响在耳际,改变了他的步伐方向。

    “不知道前辈宠召,有何指教?”在小厅中,神鸦上人招呼杨真落坐,他却规矩地站在前面。

    “当年老夫在太一仙会见过令师一面,去年昆仑峰会,老夫因故未能应约前去观礼,倒是好生遗憾,如今见到你,倒是看到了令师当年的几分风采。”神鸦上人挥退送茶的道童,挥手招了一个蒲团落到杨真脚下。

    杨真也不再客气,恭敬地落坐,仔细地打量这个老道,峨冠博带,颧高脸瘦,面色温润如玉,一举一动让人如沐春风,席地端坐却宛若一枝孤云青松,忘忧无尘。

    “你可知老夫为何单独邀你谈话?”

    神鸦上人挥手连施法诀,在房中下了禁制,这才继续开口,神色也多了几分凝重。

    “请前辈明示。”杨真心念电转,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如此,老夫就直言了。”神鸦上人顿了一顿,目光紧盯杨真“听紫桑说,昆仑派打算在本次大会一力争胜,借机进军中原,可有这回事?”

    杨真怔了一下,当即摇头道:“在汉廷宣召举办诸教会试前,晚辈就身在上京,并未跟师门有过联络。

    “此次大会是听从紫桑师伯的口谕行事,所以若有疑问,前辈还是直接找紫桑师伯得好。”

    “若非你在撒谎,就是紫桑骗了老夫。”神鸦上人神色一肃,八字长眉皱到一起,不怒自威。

    “不管前辈是否信得过小子,事实就是如此。”杨真神色大变,站了起来。

    “小家伙脾气不小呢。”神鸦上人伸手示意杨真稍安勿躁“老夫问你,若你夺得此次会试第一,你如何自处,莫非昆仑派真有心与太一门对立?”

    “晚辈只是领命行事,何况本次会试强中自有强中手,哪轮得到晚辈出头。”杨真暗暗揣摩这老道召见他的意图,不动声色。

    “老夫尽管年老昏花,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除了天佛寺那小和尚、你,还有那后羿族人,大概无人能对太一门构成威胁。”神鸦上人步步进逼。

    “这不正是当今大汉新君所乐意见到的么?”杨真冷笑着反问。

    神鸦上人微怔,旋即抚掌大笑道:“看来小家伙很清醒,此次大会本就是大汉新君利用契机,摆脱太一门长期把持大汉道庭的一场闹剧,天佛寺和一些邪门歪道趁机动了心思,老夫也不认为昆仑派会趁火打劫,只是”

    “只是我那师伯口上无德,意图挑起太一门对昆仑道宗的不满?”杨真脑海内灵光一闪,前因后果已经明了。

    “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神鸦上人一脸欣慰地长身而起。

    出乎神鸦上人意料,杨真摇头道:“晚辈胡涂,还请前辈赐教。”

    神鸦上人挥手解除了内厅禁制,推门徐步而出,身形不停“九州岛风云变,正道是沧桑年轻人,不要执于眼前。”

    杨真神思转动,并没有急着回答,沉吟片刻后,转身目光追着神鸦上人背影,欲言又止,终是一揖“杨真多谢前辈指教。”

    接下来的比试,太一门赵启英不出意料再下一城再次过关,胜得干净利落,彷佛争锋一般,紧跟着天佛寺灵宝半炷香工夫不到,也轻松击败对手。

    如此一来,第三日关键对决形势昭然若揭。

    太一门、昆仑派、天佛寺、后羿族,四方代表将一决雌雄。

    杨真提前退场,待寻到卢麒时,发现他竟跟一个美丽女子单独在一起,不由莞尔一笑,独自下了观战楼台,打算离开皇城,却在回廊遇上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人。

    “杨小友,请随老道走一趟。”天妄真人只留给杨真一个背影,瞬即腾空远去。

    杨真不及多想,直追了上去,出了上京,祭剑长空,直奔东方,中南山遥遥在望。

    忽然之间,他明白了天妄真人带路的目的地。

    太一洞府。

    “我说小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跟只猴子一般在杨真左右晃来晃去的天狗老道,终于失去了耐性。

    杨真停驻在半山飞岩上的凉亭内,一抹飞云掠过崖顶,他转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来,喝口老儿好不容易跟海真一讨来的蓬莱仙酿。”天狗老道蹲在栏杆上,抓起酒葫芦细细吸了一口,扔给了杨真。

    “海真一,听说来了中原?”杨真心中一动,问道。

    “是啊,这老东西而今还在太一洞府做客呢。”天狗老道摸了摸鼻子,见杨真抓着酒葫芦没有动作,伸手就抢。

    杨真身形一晃,躲开了天狗的手爪,仰头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满齿流香,芬芳弥漫,一阵畅美无比的滋味翻涌肺腑。

    “暴殄天物!”天狗老道劈手就抢回了酒葫芦,直摇头叹息“这酒采那海岛百花精气酿造,哪是你这等牛饮鲸吞。”

    “太一门有大事发生了?”杨真试探道。

    “大事?”天狗老道小小啐了一口,摇头晃脑道:“修真界无大事,除了成仙合道,还有什么放在吾辈身上。”

    “口不对心。”杨真嘴角噙着一丝嘲意。

    “罢了,罢了,什么都让你看出来了,老道我是藏不住的人。”天狗老道一窒,半晌颓然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摆手道:“老道我说不出口,你还是去见魏元君好了。”

    再次来到太乙大殿,天狗老道将杨真引入殿内,拍拍屁股就径自离去,而等候杨真的正是太一门掌门真人魏元君,还有将其领入山中的天妄真人。

    双方一番寒暄后,陷入了沉默。

    “杨师侄,恕老夫直言,听紫桑道友所言,昆仑派对本次京师会试势在必得?”魏元君的面上失去了往日含蓄的笑意,一旁的天妄真人也是目光炯炯。

    一瞬间,太一门的意图,杨真已经明白了个十之**,郁郁道:“魏师伯应该明白,很多事晚辈做不了主,但此次紫桑师伯委实有些古怪”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毕竟并不好在外人面前留下不尊长辈的举动。

    魏元君与天妄真人交换了个眼色,前者道:“如此说来,参与大会并非师侄本意?”

    杨真笑了笑,道:“要按晚辈的想法,昆仑派根本就不该搅入这浑水。”

    “杨小友果是聪明人,不过你为何比试中不遗余力,过关斩将,咄咄相逼,莫非你昆仑道宗真以为我太一门可欺?”天妄真人声音有些严厉。

    杨真气闷道:“莫不是要晚辈公然违抗师门之命?”

    天妄真人有些恼羞成怒,却给魏元君伸手按住了话头,他道:“修真界多事之秋,不是师伯自私,只是为了中土平定,不能给妖魔两道可乘之机。大汉道统之争,实是妖魔两道的阴谋,想必师侄也能体会一二。”

    “晚辈自有分寸,前辈不必担忧,只是”

    在脑子里诸般念头一阵激烈的交锋后,杨真有了大胆决定,但他并不想放弃可以争取的东西。

    “只是什么?”天妄真人微露喜色,抢着问道。

    “听说太一洞府新近出了一炉九转金丹”杨真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天妄真人和太一掌门魏元君,同时在心底倒抽了一口凉气,暗惊这小子胃口不小,早知一些内情的天妄真人,更是恨不得一脚将眼前这可恨的小子踢出中南山外,只是想归想,他还是不敢在这当头得罪此子。

    魏元君沉吟片刻,一脸为难道:“师侄与我太一有过大功,奉送一粒神丹是本应之事,但此前门中告急,诸位长老炼丹未尽全功,此次一炉金丹不过区区三粒之数,且都各有其主”

    “并非晚辈自私,此乃救命之用,请魏师伯再考虑一二。”杨真心中凉了大半,纵然如此,他还是要为卢麒争取一番。

    “小子,实话告诉你,我门中两位长老功力大损,已用去两粒,剩下一粒也是早有东主,纵是你师父萧云忘亲自来求,也是没有。”天妄真人冷冷道。

    “师兄”

    魏元君神色微寒,他内心也矛盾非常,怎奈师门始终是要放置在首位,何况金丹的去向并非他一人可决。

    “掌门,不必跟这小子客气,启英现在法力修为远在他之上,又有我太一顶尖法器,细数年轻一辈,谁能争锋?若非时间仓促,功力炼化尚且不足,又何须忌惮他昆仑。”天妄真人意气之下,彻底抛出了底牌。

    “可是,卢麒的师尊乃后羿一族,前辈多少应该”杨真强撑着最后一丝坚持。

    “后羿一族又如何?若是修真界有人因此上门,我太一就要奉送金丹,本门早该关了山门了事。”天妄真人不无嘲笑道。

    话已至此,杨真哪还能站得住,闷不吭声地向魏元君揖了一礼,径直转身出殿而去。

    “师侄,你莫要误会”后面传来魏元君的传音,然而人已经去远。

    太乙殿内,两名道人沉默良久,天妄真人眉目阴沉道:“这杨真心机深沉,跟他师父行事手段迥然有异。

    “他虽对我太一有传讯之德、助阵之功,但难保他不是别有心计,掌门万不可掉以轻心,一切当以师门为重。”

    魏元君沉默片刻后,对天妄真人道:“师兄,你且回京,小心行事,无论如何不能失去我太一千百年的传道根基。”

    “谨遵掌门令谕。”天妄真人领命飘然而去。

    魏元君回首负手仰望巨大的太上道尊金身塑像,叹息自语道:“云忘啊,昆仑派真的有心取我太一而代之?”然而蓬莱通天阁掌门海真一的话犹在他脑海回荡,那分疑惑始终凝聚不散。

    西出中南山,杨真驾着飞剑如无头苍蝇一般一路风驰电掣,一股屈辱始终激荡在心间,驱之不散。

    他原本以为,凭借太一所欠他的人情,求一粒金丹想来不会有太大周折,结果却是如此让人难堪,突然之间,他觉得之前拼命付出的一切,完全化作乌有,他是如此的天真和愚蠢。

    修真界果然是那样一般冷漠无情。为何经历了两世,仍旧看不透,看不穿?杨真在心底深深地问着自己。

    在黑色的夜幕下,他迷失了方向。

    心神迷乱之中,前方突然出现一团强大的气息逼近,心火上冲,他本能地打出了一个掌心雷,雷光电闪,罡风呼啸,大片云团给炸了开去。

    “大巫,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紧跟着,一个有些狼狈的斗篷男子出现在杨真前方。

    本要继续攻击的杨真,猛然间恢复了神智,他很有些为自己不问青红皂白的行为脸红,收剑飘浮在云海上。

    “你来做什么?”

    听到杨真语气不善,蚩越小心翼翼地接近少许道:“练姑娘失踪的事,有线索了。”

    “说。”杨真说完,不自觉地发现自己姿态发生了变化,彷佛又是自然而然,难道自己真心认可这个大巫的身分?

    “大巫可知阴山玄阴门?”擅长察言观色的蚩越,私下为杨真的变化窃喜,但又有些失落,连但他也无法解释自己的心态。

    “练姑娘的失踪跟阴山的魔头有关?”杨真声音发寒,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属下是亲自从血妖多弥罗处得来的线索。”蚩越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实情。

    “你跟那妖人有来往?”杨真剑眉一掀。

    “不瞒大巫,本门自古跟魔道都是非敌非友,那多弥罗跟我巫门血巫一脉有点瓜葛,所以”

    “好了,我对你们跟魔道的关系没兴趣。”杨真不耐地打断“这么说,练姑娘落在玄阴门手上?”

    “属下的人还在做进一步追踪查探,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蚩越并不十分有把握。

    “是吗?”杨真对蚩越并未完全信任,尤其听到他消息来自魔道,更添了几分诡谲“对了,九玄仙子可有下落?”

    蚩越面色有些尴尬道:“九玄仙子离京有数日,没有动向消息。”

    “她们师徒的消息继续追查。”杨真仰望中天的弦月,下定了决心。“我要连夜赶路,若明日我未能赶回来参加比试,你就替我散布一个消息。”

    “遵命,大巫。”蚩越没有犹豫,在听到杨真传音后不住点头。

    “另外,我想我该跟你说明白一件事。”杨真神色郑重起来,沉吟了一下,道:“不管你们是何理由要奉我为大巫,我都不会接受”

    “可是”蚩越不解昨日比试结束后,杨真亲口应诺了身分,怎么突地出尔反尔?尽管并未传檄修真界。

    “没有什么可是。”杨真并不打算作什么解释“只不过,看在你帮我大忙的分上,我可以有选择的给一些你们想要的东西。”

    “大巫”一直微微垂首的蚩越神色激动地抬头。

    “记住,我是昆仑派的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说话间,杨真已经祭出了天诛,排云远扬而去,只剩下滚滚雷动风鸣声回荡。

    蚩越只能遥望剑光消逝在深黑的天际。

    第三章昆仑

    一路追风逐月,杨真首次不遗余力地驾剑飞行,连夜西行数千里,在东方启明星升起前,进入了巍峨的昆仑山。

    在山门不远一块山崖上,杨真迎风伫立,逆转心法,将体内混沌元气转化为昆仑心法的浩然之气,炷香工夫,七成法力已经转换成功,余者尽然收敛到紫府元婴之中。

    掐动熟悉的法诀,山门禁制启动,洞开了一扇天门,杨真从两片青山之间虚空穿越了进去。

    出示身分令牌,打发了山门守护真人,他顺利深入昆仑仙府,遥望夜空下无数插云仙峰,扑面而来的浑厚灵气令他身心俱妙,通身尘垢洗去一空,犹豫片刻后,他驾着剑光直趋王母峰。

    越接近西面那座山峰,他心中也益发莫名悸动起来,浑身都在发颤。

    在王母峰山外,他再次停驻身形,再次犹豫了。萧清儿,她可还在王母峰修行之中?她再次见到自己会是怎样的情形?

    不死树依旧那般生机勃勃,直耸云天,在黎明的星光下充斥着神秘和生命的光辉。

    千百个念头激荡在杨真心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一头掠进了不死树中。

    水云烟桥横溪,四周桃林芬芳,绿地成茵,小兽出没,舒缓如流水的美妙琴声,流淌在秘境之中,仙家胜境也不外如是。

    杨真轻车熟路入了灵境后,找到了正在木桥上抚琴的圣宗之尊姬香,他站在桃林间,远远望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冲击着肺腑。

    “你回来了。”姬香一双纤美的手指加快了拨动,琴声一转,欢快而欣悦,似乎在表示对杨真到来的欢欣。

    “回来了。”

    杨真心灵突然无比的静谧和安宁,姬香仙子和这里的一切,给了他一种跨越千山万水后游子归来的心情。

    “比姐姐预料的要好。”姬香纤指一掠,琴音悠然而逝,她抬头认真地打量起杨真。

    “脱了几层皮,侥幸保住了一条小命。”杨真心神前所未有的放松,脚下无声,飘然掠动,生怕惊了这里的安宁,他盘膝坐在了姬香身侧。

    姬香搁下古琴,素手把住杨真腕脉,片刻后,蹙眉嗔道:“你修了一门炼体奇术,五行、阴阳、混沌于一炉,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坏孩子。”

    “坏孩子。”杨真在心中念了一句,有些发傻地笑了笑。

    “清儿她前些日子下山了。”姬香放下杨真的手,神情舒畅了一些。

    师姐她下山了杨真如坠悬崖,浑身空空落落一片,待到千回百转,他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见杨真神情落寞,姬香若有所思,便打趣道:“你这小师姐倒对你用心得很,在姐姐这里清修不到半年,姐姐见她心神不宁,索性让她下山了,这一去多半是寻你而去,可惜”

    “我是自作自受,哪里值得师姐她挂怀。”杨真苦涩地强笑了笑。

    姬香若有所指道:“清儿虽是姐姐的嫡传弟子,若她放不下俗念,姐姐倒不会勉强于她。”

    杨真听后沉默半晌,面无表情道:“师姐她一生平安,于愿足矣。”

    “跟个小老头似的。”姬香见杨真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噗哧一声,忍不住掩口笑了出来。

    “我这次回来是有要事的,跟昆仑派有关。”杨真不理姬香的调笑,翻彻前世的记忆,他对姬香的心态已经有了截然不同。

    “昆仑派的事,姐姐可不管。”姬香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美好的身段显露无遗,一副大梦方醒的娇俏模样。

    “若仙子姐姐不管,谁管?”杨真嗅着秘境中独有的芬芳,还有近在咫尺的女子幽香,有了几分狂意。

    “什么仙子姐姐,讨打!”姬香还真的嗔笑着敲打了杨真额头一下。

    “也难怪,上次我让青鸟送信求救,来的可不是姬仙子。”杨真故作不满道。

    “姐姐一向喜欢清静,斗法之事自然有你的剑仙师父出手,何况你身为我圣宗护法,莫要颠倒了职责。”姬香没好气地白了杨真一眼,让杨真整个心儿不禁一阵酥麻乱跳。“是了,你说昆仑派的事,莫非有难决的大事?”

    “仙子姐姐不是说不关心么?”杨真心中一片宁静,忘忧去尘。

    “昆仑派自由道法两宗作主,不过你既然找了姐姐,姐姐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好歹圣宗也是寄名在昆仑派名下。”

    姬香嫣然一笑,托琴起身,长裙曳地,一头青丝洒然垂落,她将古琴交到迎上来的一名女童手上,转身和杨真并肩屹立木桥上“你大闹云梦大泽的事我都知晓了,但姐姐有很多不解的地方,想听你说说。”

    “姬姐姐一直在留意我的去向?”杨真凝视那张艳绝人寰的娇靥,心血沸腾。

    “姐姐虽长居山中,但耳目也算灵通,你在云梦大泽都闹翻天了,连水族都出现了,姐姐能不知道?”姬香若无其事道。

    杨真回想过去大半年的经历,不禁感慨万分,几次险死还生,真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厄运缠身,当下他细细将下山以来所经历的事一一道来,姬香细心倾听,不时提问一二。

    差不多在蟠桃林中漫步了一圈,杨真才说到了他目前的困境。

    “你说你那件轮回印给天魔宗长老抢去了?”重回巢居附近,姬香蛾眉微蹙。

    “那东西落到魔道手中,恐怕也没有多大作用吧?”杨真虽然继承了上一世部分记忆,但毕竟还有很多东西残缺不全。

    “事到如今,也可以告诉你了。”姬香神情变得无限幽远,彷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丹唇轻启“在圣宗的经典记载中,远古神话传说时代,一场惊天动地的神魔大战后,九州岛山河破碎,万物凋零。

    “为了防止上界妖魔在凡间再掀风浪,诸神达成协议,共同封印了这个世界,于是天界与下界之间只剩下了不周山一条通道,由玄宗看守通道,自此仙凡共居时代结束”

    杨真大惑不解道:“既然有通道存在,有玄宗看守又有何用,难道他们抵挡得住上界的人?”

    “这些传说,在修真界历史悠久的宗门内,都多少有一些记载,若说对上古了解最多的,我圣宗当仁不让,但对此依旧只能通过残缺的片断信息判断。

    “封印的存在,或许是为保护九州岛的生灵,还有一个可能是,封印这块大地上远古存在的一些可怕妖魔,众说纷纭,姐姐也不能给你一个确定的答案。”

    杨真点头道:“不周山那通道毁灭后,各道修士都只有成功渡过四九天劫,才能突破封印,飞升天界?”

    姬香轻点螓首,叹息道:“不想三千多年前那场妖族与人族决战后,连不周山都毁灭了,由此彻底绝了上古炼气士直达天界的通途。

    “数千年来,修真界不论正魔两道,都从未放弃过重新修复那条通道的可能,须知修真界能渡过天劫者百中难求其一。”

    杨真恍然大悟道:“那封印跟乾坤印,还有那轮回印有着密切关联,甚至是修复那条通道的关键?”

    “你知道?”姬香极是惊讶,半晌才垂首自顾黯然道:“是莫大哥告诉你的。”

    杨真不敢在这问题上跟姬香深谈,赶紧岔开道:“我总觉得魔道最近有什么大动作。”

    姬香微微一笑,道:“姐姐也隐隐测算到了,修真界有一个巨大的危机来临,却无法窥得天机,只能静观其变。

    “不说其它了,那轮回印也算是物归原主,天魔宗拿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圣宗记载中,除了你所有的乾坤印和那轮回印,还有一件神器,传说三件神器合一,可重新打开远古那封印。”

    “三件神器合一?”

    “乾坤印和轮回印在昆仑派内有近千年时光,姐姐和先辈耗尽无数光阴,都无法破解其秘,只能一代代尽力为乾坤印寻找主人。

    “单件神器若是未认主,威力连一些仙器都不如,与鸡肋无异,所以轮回印丢失,对你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那还有一件神器是什么,又在谁手里?”杨真在乾坤印认主后,知道其神奇之处,所以对其他两件远古神器同样好奇无比。

    “余下那件神器早就失落不知去向,但据说那件神器很可能在龙族手中,想从他们手中拿到那件法宝,只怕尽启修真界的力量也无法办到。

    “何况传说终究是传说,谁会冒那天大的风险去得罪龙族?”姬香对杨真是知无不言。

    “我明白了。”杨真心中并未搁下这个长久的疑窦,他隐隐觉得,那东西会在不久的将来引出新的天大祸端。

    姬香沉吟了片刻,道:“上京那场闹剧,太一门恐怕也是身在局中胡涂了。你一元师祖峰会结束后不久,就闭关准备应劫,代掌门紫霆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件事不宜闹大,你自行做主就可。”

    “自行做主?”杨真听了险些没有下巴坠地。

    “你不是自有主张么?”姬香眸子里闪烁戏谑的光芒。

    杨真摸了摸头皮,明白了姬香在调侃他,避而不答道:“我总觉得紫桑这个老道有些问题,莫不成道宗跟法宗又生龌龊了?”

    姬香叹息一声,摇头道:“这些事轮不到你管,你自己努力修行就是,门内有姐姐和你师父撑腰,怕什么?”

    “姐姐,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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