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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家麒道:“大师兄快走,由我接他一招。”腾身而起,一招“横江截斗”劈出一刀。
但闻一声金铁大震,两把百练精钢的兵刃硬碰一起,夜暗中闪起了一溜溜火光。
两人悬空接了一招,各自倒退数尺,落着实地。
谭家麒只觉对方刀上劲力甚猛,震的右手一麻,单刀几乎脱手。不禁吃了一惊,暗道:果然是一位劲敌。
那黑衣蒙面大汉,也被谭家麒一刀挡住了冲奔之势,心中亦自震骇不已,忖道:陈道隆几个弟子,竟有此等功力,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了。
陆小珞、郭文章却借师兄阻敌之势,同时飞跃而起,跃出一道墙壁。
葛元宏高声说道:“师弟不可恋战。”
谭家麒暗里一咬牙,挥刀又攻出一招“铁树开花”攻向拦在身前的黑衣人。
原来,那当先大汉,一人向屋下飞跃奔冲,身旁四个黑衣人,也同时跃下屋面。
几个人的动作,无不快如流星,方位拿捏得十分准确,脚落实地,已布成合围之势。
但谭家麒发动极快,那拦路人脚步还未站稳,谭家麒刀风已至。
黑衣人手中握着一对判官笔,却来不及举起封挡,被迫的向旁侧一闪。
谭家麒就在那一闪的空隙之间,飞身而起,跃落墙外。
那手执判官笔的大汉,觉着颜面有损,怒喝一声,不及转身回头,一个仰面倒飞,双笔疾点过去。
两人相距,也就不过是尺许左右,但谭家麒却未料到,对方竟然不及转身,就攻出双笔,几乎被对方笔尖刺中。
幸好那一堵围墙,阻住了那执笔人的去路、攻势。
就在那执笔大汉,一击未中,将要撞上墙壁的当儿,突见他右手一沉,一笔刺入了砖墙之中,借势一个大车轮般的反身,人也向墙外落去。
就这一眨眼间,已然不见葛元宏等几人。
需知葛元宏地形熟悉,借夜色掩护,沿着墙壁,向后面花园中行去。
那用刀的黑衣大汉,急急叫道:“老二,是怎么样了?”
那手执判官笔的大汉叫道:“大哥,今晚天色黑的邪气,五六尺外就瞧不见什么东西。”
执刀大汉道:“怎么?走失了!”
随着那问话之声,跃过了围墙。
紧接着三条人影,也越墙而至。
手执判官笔的大汉,一欠身道:“老大,今晚云气特别重,咱们脸上又带着这劳什子的蒙脸黑布,看得更是模糊。”
一个手执厚背鬼头刀的黑衣大汉,接道:“大哥,二哥说的也是,小弟的记忆之中,从未遇见过这样黑的天气,隔着脸上这一层黑布,影响了不少视力,我瞧取下脸上蒙的这一块黑纱算了。”
那被称老大轻轻咳了一声,道:“不行,咱们不能取下面纱,老四、老五,亮起孔明灯。”
另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应了一声,随手晃燃了火折子,一面从怀中摸出一团折叠之物,随手一抖,顿成一个半尺宽,一尺长的灯笼。
那矮子火折子向内一伸,点起灯信,立时亮起一盏明灯。
天色太暗,这盏灯光,也显得特别的明亮,照得数丈内景物可见。
那矮子举起手中的灯笼,四下照射了一阵,仍然不见葛元宏的行踪。
这五个人穿着一般的黑色劲装,脸上又蒙着黑色的面钞,除了那手执一对判官笔的黑衣人之外,四个人又都用着一样的厚背鬼头刀,乍眼看去,很难分辨。
五个人,十对眼睛,四下扫掠了一阵之后,那位身材高大,被尊作老大的汉子,突然一顿手中的鬼头刀,道:“向后面追查。”
当先向前行去。
手执判官笔的大汉,急上一步,走在那高大汉子的身侧,低声说道:“大哥,除了咱们这一批人手之外,还有几批人手同来?”
高大汉子摇摇头,道:“除了咱们之外,总还有个四五批人手,详细的情形,我也不很清楚。”
那手执判官笔的汉子,嗯了一声,未再多问,抢在那高大汉子身前而行。
且说葛元宏带着三位师弟,藉夜色掩护,顺着壁角暗影,一阵急行,进入了后花园中。
沿途之上,数度遇到了飞跃的人影,但均为葛元宏机警地让避开去。
夜袭忠义侠府的人,显然,有着很周密的计划,每一个方向,都有人堵截。
但特别黑暗的夜色,和葛元宏的应变措施,大大出了他们的意料之外。
原来,葛元宏早已暗中下令,使得埋伏在四周的人,自行设法离开,停止向来人的攻袭行动。
这一来,反而使得进入陈府中夜行人,有如盲人骑瞎马,找不到门道了。
在他们的想象之中,陈府之中,定然会有着很激烈的抗拒。陈道隆虽然不在,但他四个弟子,都已得师父十之六七的真传,想他们年少气盛,自然是宁为玉碎,不求瓦全。夜袭陈府,必将有一番激烈绝伦的恶战。
那知,只有初进陈府中时,有几支冷箭射来之外,竟然再无抗拒行动。
忠义侠的威名,在江湖上十分响亮,使得夜袭陈府的人,都有着很深的戒惧,只恐陈府中设有恶毒埋伏,才这般纵敌深入。
来人心存疑念,不敢轻敌躁进,才留给了葛元宏等可乘之机。
直待进攻正面的阎家五鬼,燃起了孔明灯,分由四面进袭陈府的群凶,才分别向正厅集中。
这时,葛元宏已带着三位师弟和周福,进入了后花园中的假山之旁。
周福低声问道:“大相公,小主人现在何处?”
葛元宏道:“就在这假山旁的水帘洞中。”
周福一竖大拇指道:“大相公,有你的。”
葛元宏道:“师父临去之时,再三交代,要我妥为保护小师弟,在下不能负了师父的嘱托。”
原来,陈府假山之上,开了一个山洞,引水由假山之顶,泻入荷池。
这时,阎家五鬼的孔明灯不停的照射之下,引起了四面攻入群凶的效尤之心,夜中火光连闪片刻之间,燃起了四五处灯光。
葛元宏闪身入洞,抱出小师弟,陈府前后左右,已经是***处处了。
周福四顾了一眼,低声说道:“四位相公,看样子今夜中他们来人不少,四面八方,都已被堵了起来。”
葛元宏苦笑一下,道:“周福,敌人似是有很完善的计划,铁桶似的,四方合围过来,我原想给他们个措手不及,趁空儿,溜出他们的包围,但我没有想到他们来了这样多的人,只怕免不了一场恶斗。”
周福道:“大相公说的是,只看趟入府中的人手之众,想来,在府外,定然还埋伏有不少的人手。动员了这多武林人物,夜袭咱们陈府,定有着一网打尽的准备,如不是大相公的明智决断,咱们早已分头和来人动上了手,此刻,定已分别陷入了包围之中,看来人的声势,就算老主人在府中,也是不易应付”
谭家麒流目四顾,只见四面***点点,不下十四五处之多,灯光下只见人影闪动,往来穿梭,不禁一皱眉头,接道:“果然是来人众多。”
葛元宏解开腰间的丝带,又从身上取过两块铁片,把小师弟背在身上,用铁片护起要害,才缓缓说道:“我已点了小师弟的睡穴,咱们往外闯时,难免和人动手,小师弟清醒之时,呼叫喝闹,易招凶险。”
陆小珞道:“大师兄,这石洞之中,只有小师弟一个人么?”
葛元宏道:“还有乳娘秋兰,强敌夜袭,志在小师弟和我们几个,对于仆妇下人,也许能网开一面。”
这当儿,正有两支火把,带着大片的光亮,向花园中行来。
郭文章道:“大师兄,咱们该走了,敌人众多,只要他们发现了咱们行踪,呼喝之下,群匪必将汹涌而至,难免要陷入重围。”
葛元宏点点头,道:“这是咱们四兄弟学艺十年来的第一次单独对敌,也是生死存亡的一战,三位师弟且记着小兄一句话,咱们目的是夺路而逃,保护小师弟的安全。”
谭家麒道:“我们都已体会出了大师兄的苦心。”
葛元宏打开手中一个黑布包袱,取出一把形式古朴单刀,道:“这就是御赐师父的**宝刀,今夜中形势逼人,如有需要,小兄只好仗凭宝刀退敌了。”
这把一度威震江湖的宝刃,已然数十年未在江湖出现,但威名犹传,谭家麒等都不禁多瞧了两跟。
葛元宏手握宝刀,肃然说道:“二弟和周福开道,三弟、四弟断后,向西北方闯。”
谭家麒、周福遵命微—欠身,飞跃而起,奔向西北方位。
葛元宏紧随着飞身追去。
陆小珞、郭文章紧随在葛元宏的身后。
五个人分成三拨,彼此保持五尺左右的距离。
这时,分由四面攻打忠义侠府的人手都已经进入了府中,但因陈府中无人抗拒,使他们原有的计划,大受影响,因而章法大乱,再加上这些人,都是脸上蒙着黑色面纱,彼此都无法瞧出对方的身份,往来之间,都难免有些疑惧,彼此暗作戒备。
这就形成了合击之势中一个很大的漏洞。
葛元宏等熟悉地形,再加上这周福丰富的江湖经验,五个人竟然避开搜寻的群凶,离开了忠义侠府。
在周福带路之下,几人一口气奔出了十余里路,到了一座荒凉的小庙之中,停了下来。
这当儿,天色虽不过四更左右,但那暗阴的云气,却消退了不少,虽然说天上仍然是无星无月,但以几人的目力,却已可见四周的景物。
葛元宏四顾了一眼,道:“这是什么所在?”
周福道:“襄阳城南,属下不知大相公的行向何处?只好先带诸位到此,这地方很荒僻,对方大约不至在这里埋有伏兵。”
郭文章道:“大师兄,师父、师母行踪不明,咱们到哪里去呢?”
葛元宏略一沉吟,道:“九华山。”
周福道:“到九华山做什么?”
葛元宏道:“师父早有准备,临去之时,交代过我,到九华山去等他。”
小心谨慎,不愿说的太过详细,深恐言语不慎,行藏泄漏。
须知最好的保密之法,就是深藏于胸,不说出口。
周福道:“既是老主人早有交代,自然是错不了啦,但不知大相公准备如何一个走法?”
葛元宏道:“江湖中事,咱们缺少历练,还得周兄拿个主意?”
周福沉吟了片刻,道:“有两条可行之路,一条是由汉水乘船而下,转入长江,进入安徽境内,在安庆登陆,直奔九华,但这可能费时稍久,第二条路是夜行昼宿,凭借脚程,抄行捷径,此行快速一些,可以早到数日。”
葛元宏道:“哪一种走法安全?”
周福长吁一口气,道:“大相公,这个,属下就难以断言了,今夜中袭击我忠义侠府的人,来路有些奇怪!”
葛元宏虽然聪慧过人,但他究竟是毫无江湖经验,听得有些不解,问道:“他们早有合谋,先把师父、师母引离府上,然后倾巢来犯,企图一网打尽,有什么奇怪之处?”
周福道:“大相公,今宵来犯之人,声势十分浩大。就属下观察所得,趟入府中的十几拨人手,大都是江湖中当得高手之称的人物,就属下所知,江湖上除了少林、武当、丐帮等几个大派大帮之外,很少有能力动员了这么多高手,赶来襄阳。”
葛元宏点点头,道:“有道理,但少林、武当和丐帮,都是武林中正大门户,对师父向来敬重,决然不会暗袭咱们。”
周福道:“大相公果然英明,一点就透,但最重要的他们都带着蒙面黑纱,固然是不愿咱们瞧出他们真正的面目,但他们动员了这多高手合手而来,老实说,如非大相公明智决断,避而不战,今宵里咱们很难生离府第,对咱们掩去真面目用心,并非主要原因”
葛元宏接道:“我明白了,他们彼此之间,也要掩饰,不愿以真正面目相见。”
周福道:“属下也是这等想法,而且他们兵刃杂乱,身法不同,显然不是同出一门。”
葛元宏道:“他们是来自不同门派的江湖人物,彼此既不愿暴露真正身份,而且也似乎是互有戒惧”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彼此既非同门派,怎又会合手夜袭咱们。”
周福道:“他们有着很精密的计划,每个方位都有拦截咱们的人,但因他们的配合不好,所以才给了咱们轻易过关的机会。”
葛元宏道:“周兄常随师父走动,足迹遍及大江南北,可知什么人有此本领、手段,能调动不同门派的高手为他们效命?”
周福道:“这个属下想不起来,但大相公已经了然今宵的疑点,日后,追查起来,也方便不少,你见着老主人时,也许能问出一点眉目。”
葛元宏道:“怎么?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了。”
周福道:“我要留下来,摸摸今夜来人的底子,再说,总要留下一个人收拾残局。”
谭家麒道:“对方人多势众,你一个人留下来,岂不是太危险么?”
周福笑一笑,道:“二相公放心,我不会和他照面,我要改扮易容,在暗中查访,想今宵来人的浩大声势,很难隐密行藏,属下相信不难摸出一点底子来”轻轻咳了一声,接道:“我如是一切顺利,一月之内自会赶上九华山,如是不幸被他们看出来,自当以死报答老主人相救之恩,决不会留给他们一言半语。”
葛元宏道:“周福,你”周福摇摇手阻上葛元宏说下去,接道:“大相公,你不用劝说我了,我心意已决,事实上,府中大变之后,也必需有人料理。”
葛元宏道:“好吧!你既然一定要留下,我也不再劝了,你多多珍重”
放低了声音,接道:“你如找上九华山,请找玉虚观主,问我们的下落。”
周福点点头,道:“属下记下了,大相公是否已决定了?”
葛元宏道:“决定什么?”
周福道:“走旱路,还是水道?”
葛元宏沉吟了一阵,道:“走水路,带着小师弟,乘船而行,可使他少吃点苦,船中隐身,也较方便。”
周福叹息一声,道:“其实水道、旱路,都是一样,对方既能动员这多人手,水旱都会有眼线追兵,你们行动,要小心一些才好”仰天一叹,道:“不过,我也不太担心你们,看今宵三更前后,那一阵出奇的黑暗,分明是上天有意帮助小主人逃脱此危,老实说,我走了几十年江湖,月黑风高的黑夜,见过不少,像刚才那一阵云气迷蒙的黑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葛元宏接道:“那是一阵大雾”
周福接道:“那该不是雾,雾散不了这样快,而且也不会那样黑,那该是一股低沉的云气,是雾气,也该是稀有的黑雾,不管怎么说,这是天助好人,才逼的他们亮起火把灯光,那无疑是告诉咱们逃避的路线,这些年来,我追随老主人行道江湖,看到那种仁侠的气度,实在是叫人佩服,数不清他做了多少好事,非不得已,决不肯妄伤一人,就算是十恶不赦的凶徒,至多也是废了他的武功,赠以银两,让他有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如若是天不佑他,那就是皇天无眼”
话到此处,忽生警觉,口气一变,道:“走,我送四位相公和小主人上船,如是赶上一阵顺风,天亮之前,可行出襄阳水面,也许就避过了他的眼线追踪。”
葛元宏道:“周兄说的是。”
周福说走就走,举步向外行去。
他熟悉地形,带几人单走捷径,不过顿饭工夫,已到湘江岸畔。
这正是秋汛之期,江水高涨,甚是湍急。
四更已过,云气消散大半,借水面反光,一眼间不见舟船。
周福低声说道:“几位相公在这里养养神,我去找船。”
任是葛元宏聪明绝世,但遇上了此等情形,也只有望着那滔滔江流发愁的份儿,一眼间,不见行船,此地又非码头,不知那周福到何处找船。
但江湖上事,有时间,阅历尤胜才智,周福去不过盏茶工夫匆匆行了过来,道:“走!大相公,快上船去。”
葛元宏等追在周福身后,沿岸下行百丈,果见一艘单桅帆船,泊在江岸。
周福道:“我已和船家谈好了,大相公一上船,他们就立时起锚行舟。”
葛元宏道:“周兄,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船?”
周福道:“再下百丈,有一处客货码头,如是属下没有几分把握,怎会带几位到此地来搭船?”
葛元宏道:“惭愧的很,我早该想到才是。”
周福低声说道:“这条船,常走汉水,是一艘以载人为主的客船,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这几种人最势利,也最会见风转舷,多给他们一点银钱,减去不少麻烦,但不能叫他们摸清楚底子,说话留心一些”
语声顿了一顿,道:“大相公才慧过人,用心想一想,不难明白江湖风险,小的不再多说了。”
葛元宏一抱拳,道:“你也多小心,我们在山上等你。”
周福道:“大相公沿途珍重,小的如能去,自会尽早赶去,快上船去吧!叫他们早些开船。”
抬头望望天色,转身疾奔而去。
葛元宏心中明白,周福要趁天色未亮之前,赶到陈府左近,便于改装隐藏,心中虽还有几句要说之言,却强自忍下。
这时,船舱中已然点起***,一个四旬左右的大汉子行了出来,打量了四人一眼,道:“只有四位么?”
葛元宏已解下背上的小师弟,抱在手中,道:“不错,只我们四个。”
船家抓抓头皮,道:“我们这艘客船,有六个水手,一向是坐足二十四个客人”
葛元宏一挥手,道:“我明白,船家,我们包了这艘船,不用等客人了,立时起碇上路。”
船家笑一笑道:“六个水手,吃的喝的,还要养家糊口”
葛元宏取出三片金叶子递了过去,道:“价钱好谈,这些先给你,不够了,可以再补。我们要清静,不许再搭别的客人。”
那船家黑眼珠子,看到了黄澄澄的金叶子,立时赔上了一副笑脸,道:“大爷你别见怪,话不说不明,小的么
不能不先说清楚”
提高了声音,接道:“伙计们起碇开船了。”
后舱中又奔出四个卷着裤管的大汉,两个起锚,两个执篙,帆舟渐移江心。
葛元宏把手中抱着的小师弟,交给了谭家麒,道:“你们到舱中去。”
谭家麒接过小师弟,带着陆小珞、郭文章,直行入舱。
葛元宏虽然是名动天下的忠义侠陈道隆首座弟子,但他深居简出,襄阳府地面上人,大都不认识他。
这时,天色已然将亮,景物隐约可见。
葛元宏回目打量船家一眼,只见他年约四十多岁,大鼻子、小眼睛,阔口薄唇,带着一脸世故的笑容,稍一用心,就可以瞧出来是一位跑马头,善应酬的人物。
他打量船家,那船家也打量他,两人目光相触,那船家讪讪一笑,道:“大爷贵姓啊?”
葛元宏道:“在下姓葛,你可是船东主?”
船家道:“小生意,带着兄弟们混口饭吃,葛爷这一次到安庆?”
葛元宏道:“是的,在下有一位远兄,在安庆巡抚府中任事。”
船家一听巡抚府中人,立时堆上一脸笑容,抱拳打躬的说道:“失敬,失敬,看葛爷这份气度,就非普通人物,小的崔三,在汉水道上,行了十几年船,葛爷乘小的这艘帆舟,别的说不上,安全方面,您葛爷尽可放心。”
葛元宏笑一笑道:“船东主”
崔三接道:“葛爷,叫我崔三。”
葛元宏笑道:“崔兄,在下想早点到安庆。”
崔三道:“成!我叫他们赶下水加快橹,如再能上顺风,十天之内可到安庆。”
葛元宏心中暗暗忖道:“如是他们要追,也就在百里水道之内。”
心中念转,口里说道:“现在不能挂帆么?”
这时船已行至江心,顺流而下。
崔三四顾了一眼,摇摇头,道:“葛爷,此刻的风向不对。”
葛元宏道:“好吧!风向一转,就挂帆赶路。”
崔三道:“葛爷放心,小的记下了。”
葛元宏转身入舱,随手掩上舱门,目光扫掠了谭家麒等一眼,道:“昨夜中,咱们得天之助,侥幸逃脱围困,但强敌大举来犯,志在必得。三位师弟别以为上了船,咱们就可以安全无事了,从此刻起,咱们要加倍小心。”
谭家麒、陆小珞、郭文章齐齐欠身受教,连连应是。葛元宏望望甜睡在床上的小师弟,随手一掌,拍活了他的穴道。
陈公子睁开了一对圆圆的大眼睛,望了葛元宏一眼,道:“大师哥,这是什么地方?我妈呢?”
葛元宏笑道:“咱们现在就是去找师父、师母,不过要坐几天船,你要乖乖的,不要哭。”
陈公子眨动着大眼睛,强忍着含蕴在双目中的泪水,道:“我不哭,我不哭。”
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道:“秋兰呢?”
葛元宏突觉心头一阵黯然,强作欢颜,笑道:“秋兰没有来,在家里等咱们。”
陈公子幼小的心灵中,似是也有着不幸的感受,眨动了一下眼睛,两行热泪夺眶而下。但他还是强自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这是一幅凄然的画面,如若那陈公子放声大哭,也许不会有这等无声的低泣,动人心弦,葛元宏也不禁流下泪来,轻轻拍拍小师弟的肩头,低声说道:“师弟,不要难过,咱们这就去找师父,四个师哥,都会永远的陪着你。”
五六岁的孩子,说他不懂事,似乎又知晓一些事情,他举手拭去脸上的泪痕,点点头道:“我不难过,妈对我说过,要我学着忍受苦难,学着独立生活。”
他口里说着不哭,眼中的泪珠儿,却直向下滴。
谭家麒掏出一块绢帕,拭去小师弟脸上的泪水,道:“师弟,大师兄说的不错,你四个师哥,都不会离开你,要吃苦、要受难,咱们都在一起。你哭了,我们心里都会很难过。”
严格的说起来,除了葛元宏年纪稍长之外,谭家麒、陆小珞、郭文章,都还是不足二十岁的大孩子,葛元宏年纪稍大一些,也不过二十二岁。
骤然间的大变,使得一直生长在幸福欢乐中的陈公子,开始体会到凄凉和痛苦,也使他开始用心去思索事物。
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来,对着四个师兄,一个长揖,跪了下去。
葛元宏屈下一膝,扶住陈公子,道:“小师弟,你这是干什么?”
陈公子圆大的眼睛中,又滚下两行泪水,道:“妈妈对我说过,四位师哥,都是可信可托的人,我”
葛元宏抱起了陈公子,接道:“小师弟,有什么话坐着说,也是一样”
语声顿了一顿,道:“小师弟,师母似乎是和你谈了不少的事?”
陈公子道:“妈妈把我留在房里,和我谈了很多的事”
突然闭上双目,接道:“她告诉我,我们家里可能发生什么大变,要我乖乖的听大师兄的话。”
葛元宏哦了一声,心头却暗暗的震动,忖道:这些变故,似乎早已在师母的预料之中了。
低头看去,只见陈公子双眉紧紧的皱在一起,似乎是极用力的闭着眼睛。
那是一种坚毅的忍耐,不愿使泪水再流出来。
葛元宏伸出手去,握住了陈公子的小手,只觉他紧握着小拳,似乎是心中充满着一种忿恨之气,心中又是一动,暗中微微加力,但感小师弟那紧握的拳头,坚硬异常,不禁大奇,忖道:平常之日,并未见小师弟练习武功,但他这紧握的拳头,坚硬有力,似有相当的内功基础。
心中念转,口中却未拆穿,轻轻叹息一声,道:“小师弟,师父、师母,待我们恩深如海,虽是亲生子女,也不过如此而已。不论此后有何变化,我们都会全心全力的保护你,甘苦与共,福祸共担,你心中有什么事,尽管对我们说,就像和过去一样。”
陈公子睁开双目,道:“谢谢几位师兄,妈说过,什么事,都要我尽量忍耐,不要替师兄们多添麻烦。”
葛元宏笑一笑,道:“咱们像兄弟一样,有什么话,只管对我们说就是。”
陈公子点点头,欲言又止。
葛元宏也不愿一下子问的太多,但他已发觉了,师母归来之后,在小师弟身上费了不少的心血,教导他适应大变,当下改变话题,道:“小师弟,你饿么?”
陈公子摇摇头,道:“不饿。”
葛元宏道:“师母要你忍受苦难,但也要你爱惜身体,我去叫船大做饭,咱们都要吃一些。”
缓步行去舱外,但见旭日初升,金黄色的阳光,照着滔滔江流,波光闪动,幻起了万道金蛇。
帆舟如箭顺流而下。
一个船伙计,站在船尾,双手撑舵,船东主崔三,站在甲板上,手罩额前,搭个凉篷,极目远眺,不知在瞧些什么。
葛元宏轻轻咳了一声,道:“船东主。”
崔三放下罩在额前的右手,回头说道:“葛爷,你没休息?”
葛元宏道:“船上可有吃喝之物?”
崔三道:“有!我这就吩咐给葛爷准备。”
唤过一个船伙计,接道:“给客人准备早饭,要丰富一点。”
那船伙计应了一声,行入后舱。
葛元宏道:“船东主,你刚才瞧什么?”
崔三道:“一条船。”
葛元宏心中一动,道:“一条船,怎么样?”
崔三道:“是一艘梭形快舟,这些船通常不走远程,但这一大早,却鼓浪而来。”
葛元宏道:“可是追咱们来的。”
崔三道:“有些像”
他似是言未尽意,但却突然住口不言。
两道目光却盯注在葛元宏身上打量。
葛元宏轻轻咳了一声,道:“你看什么?”
崔三道:“葛爷可知道追来的是些什么人?”
葛元宏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崔三道:“葛爷如是不想和他们照面,那就请到舱中躲一躲。”
葛元宏略一沉吟,抱拳说道:“崔兄,不管来的是什么人,在下等都不愿见他们,请崔兄设法能应付过去那是最好不过,万一应付不下来,由我姓葛的接着,决不拖累到你船东主。”
一面从怀中摸出一块金锭递了过去。
崔三道:“葛爷,小的在水面走了几十年船,眼睛里”
突然,目光触到了葛元宏手中的金锭,顿住话锋一转,接道:“好!你葛爷怎么吩咐,小的怎么办。”
接过金锭子,在手中掂了一掂,又道:“葛爷请回舱中休息吧!”
葛元宏道:“万事拜托了。”转身行入舱中。
谭家麒道:“大师兄,有人追来了。”
葛元宏笑一笑,道:“湘水道上,船只往来极多,不一定就是追咱们的,但咱们不能不准备应付一下”
目光转到陈公子脸上,接道:“小师弟,听小兄一句话好么?”
陈公子点点头,回道:“大师兄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葛元宏道:“后面的船,可能是追咱们而来,等一会,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惊慌,守在舱里别出去。”
陈公子点点头道:“那些人可是爹爹的仇人么?”
葛元宏道:“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和你几个师兄,都可应付,只要你乖乖的坐在舱中别出去。”
陈公子道:“我记下大师兄的话就是。”
这时,一个船伙计启帘而入,手中瑞着一个大木盒,盒中一大盘煎鱼,一盘煎蛋,一盘红烧肉,一盘豆腐,和一叠油炸馒头,笑道:“船上师傅粗手粗菜,诸位爷将就充饥。”
葛元宏摸出一把铜钱,道:“这个给你。”
船伙计打个千,道:“多谢葛爷。”接过赏钱,转身而去。
葛元宏道:“几位师弟请用。”
数日劳累,一宵惊魂,几人腹中都有一些饥饿,立时举筷大吃起来。
一餐刚刚吃完,突觉船身一个旋转,耳际间响起那崔三的声音,道:“朋友,水面这样宽,你怎么硬往船上撞。”
但闻一个粗豪的声音吼道:“快些下锚停船。”
谭家麒、陆小珞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伸手抓起单刀。
葛元宏摇摇手,低声说道:“停下来,咱们一出手,就暴露了行踪,能忍耐就忍下去。”
只听崔三说道:“诸位是干什么的,我崔某可是安善良民,襄阳水道船只往来如梭,诸位难道要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行劫不成。”
但闻叭嗒一声,似乎是—件物品,落在帆舟甲板之上。
紧接着响起了一个尖细的嗓门,道:“船伙计,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没有三丈三,怎敢上梁山,你小子眼睛长在肋骨上么,你认为不停船,太爷就过不来了,是么?”
声音愈来愈近,说完最后一句话,人已到甲板上。
葛元宏道:“二师弟,你负责保护师弟,三弟,四弟,也暂请留在舱中,未动手之前,你们不要出去。”
揭开舱帘,步上甲板。
只见一个身着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纱的大汉,已站在甲板上。
一枚五爪烂银飞抓,钉在甲板上,后面系着一条白色丝绳。
两丈外,一艘梭形快舟,紧迫在帆船之后。
显然,对方先用飞抓,钉在甲板,施展劲功,跃上帆船。
这时,船主崔三,手中提着木桨,正向那黑衣大汉行去,口里说道:“船上是官眷,诸位闹出了事,大家都不好下台。”
那黑衣大汉粗豪地说道:“别说是官府眷属,就是皇亲国戚,老子也一样要瞧个明白,你小子给脸不给脸,诚心找苦头吃了。”
崔三见识广博,一瞧那大汉飞上甲板的身子,已知道麻烦大了,不敢再向前逼进,停下脚步,道:“近山的吃山,靠水的吃水,兄弟在汉水走船,可是按道上的规矩行礼。一年三节,没有少过道上朋友们一个铜板,有道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但见人影一闪,一个细长汉子,飞上了甲板,尖细嗓门,高了半个音,说道:“你小子瞎了眼,大爷们不是汉水道上的。”
崔三怔了一怔,道:“行有行规,诸位这等捞过界的手法”
那细长汉子,也穿着一身黑衣,脸上也蒙着黑纱,举步一跨,人已欺到崔三身前,冷冷接道:“你小子话太多了。”
左手一挥,崔三顿觉一股暗劲,逼了过来,身不由已地向后栽去。
葛元宏正好举步行了过来,右手一抬,扶住了崔三的身子,冷冷说道:“两位要找什么人?用不着和船家怄气。”
崔三被那人一掌,震的血气翻腾,虽被葛元宏一把扶住,没有摔在地上,但也是半天缓不过气,心知遇上了要命的人物,那里还敢多口。
那细长条的汉子,两道凌厉的目光,由蒙面黑纱中透了出来,打量了葛元宏两眼,道:“阁下是陈大侠的什么人?”
葛元宏目光转动,只见那梭形快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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