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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蓝不说话,从书包里掏出一盘家用录像带,走到电视机旁,把楚天舒办公室dvd的视频音频连接线换成录像机的,然后把带子塞进去,快速找到兽皮男人的镜头。这一版录像男人脸上没有做任何技术处理,楚天舒一眼认出,正是a省的一名姓张的副省长。
天蓝啪的一声关上录像。看向楚天舒。楚天舒想想问道:“还有谁看到过这盘带子?”
天蓝道:“没有。”
楚天舒不信道:“你们不审片的吗?”
天蓝道:“让他们看到怎么可能播呢?我自己先做的技术处理,然后才正式编辑的。”
楚天舒问:“你那个一直关注贝克斯的同事呢?”
天蓝道:“我没告诉她。”
楚天舒道:“你怕出事连累他?”
天蓝脸红。
楚天舒点头道:“天蓝是个讲义气的孩子,对不对?”
天蓝喜心翻倒,连连点头。
楚天舒又道:“好,那我们今天的谈话你不要跟任何人讲,做得到吗?”
天蓝不说话,只是看他。
楚天舒明白天蓝的意思,想想道:“请你信任我。”
天蓝展颜一笑,告辞离开。
天蓝走后,楚天舒想起肖越的威胁,贝克斯开了这么长时间,像天蓝手中的这种录像带,肖越一定也有,而且不只一人不只一盘,难怪肖越口气如此之大,气焰如此嚣张,他们手中赚着一大把缰绳,可以左右无数人前程命运的缰绳。这些人里面,难免不会有可以左右自己命运的人物。这件事情必须处理好了,楚天舒不知道肖越他们公司的真正业务在哪里,如果像天蓝所说得像“红楼”一样,岂是自己能够做主的。楚天舒越想越是烦躁,不禁暗暗怪责天蓝。
楚天舒坐到办公桌边,抽出一张白纸,在左上角写一个“压”字,右上角写一个“报”字,如果此事压而不报,肖越他们始终会觉得不知道自己掌握了多少内幕,这种情况之下,一是会收买拉拢自己,另一种做法则是想方设法除掉自己。自己当然是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这样就等于在身边埋下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永远不会知道它什么时候爆炸,也不知道它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爆炸,更不知道它的威力会是怎么样。
如果上报,那么报到哪一级,报给谁呢?楚天舒想了想,给何伟拨了个电话。何伟接到电话后匆匆赶到,楚天舒省略了录像带中的具体人物,把情况说了。何伟皱起眉头,半晌道:“两条路。”
“一是直接把录像带拿给那个片子里出现的人,让他去处理贝克斯的事情。”楚天舒连连摇头,道:“这成什么事了?主动向这种人去卖人情?再说了,即使替他盖住这一回,他这种人迟早有一天会出事,到那时我们的原则在哪里,党性在哪里?”何伟笑笑:“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还有第二条路,您把这盘带子交到任书记那里”楚天舒一愣,立刻明白了何伟的意思,既然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就不要留在手中,把难题交给任远重。楚天舒犹豫道:“这不太合适吧?”
何伟奇道:“不合适?向党委汇报情况有什么不合适?”楚天舒看着何伟,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楚天舒踟蹰再三,还是敲响了任远重的门,进去后看到任远重正在打电话,任远重见楚天舒进来,匆匆说道:“行了我知道了,我这还有事,回来再说!”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笑着向楚天舒示意让座。
寒暄了几句,楚天舒下决心道:“任书记,您可能已经知道昨晚贝克斯的事情,我想向您汇报一下情况。”
任远重道:“我听说了,政府行动很迅速,反应也很好吗。”
楚天舒道:“还有一点,电视台那个记者”
办公室电话铃突然响起,任远重示意楚天舒先停一下,接起电话道:“我有事,回头给你打过去。”说完挂断。任远重道:“你接着说。”顺手把电话线拔了。
楚天舒接着道:“电视台的记者在现场还拍到了一些特殊情况,我把带子拿来了,想请您”任远重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任远重笑道:“一天净是电话。”直接把来电挂掉,问道:“你说,什么情况?”
楚天舒道:“我想请您看一看这盘带子。”
任远重看住楚天舒,点点头道:“好的。”
楚天舒来到任远重的电视机前,却见电视机和自己的一样,也是接的dvd的线,旁边倒是有录像机,可是自己从来没有接过线,笑道:“我给他们打电话,来换一下线。”任远重道:“好。”
话音未落,手机又响起来。任远重笑道:“成电话的奴隶了。”接通道:“你好!”这回离的近,楚天舒清楚地听到电话那边是个女声,大声答道:“我不好!”楚天舒立刻猜到几分,忙走开几步,给办公室打电话让他们来人换线。打完电话,再看任远重,任远重还在讲电话,见楚天舒看他,匆匆挂断。
楚天舒刚要说话,任远重电话又响。楚天舒心知定然还是刚刚同一个人,不想让任远重感觉自己对他的电话有兴趣,同时也有些回避当面和他一起看那个未经马赛克处理的镜头,便道:“任书记,带子我放在您这里,你抓紧时间看一遍,我还有点事,回头再过来汇报情况。”
任远重点头道:“好的,看完我给你打电话。”
楚天舒一出门,任远重便接通了崔燕的电话,怒道:“你再这样打电话,我永远不接你电话。”
崔燕道:“你不是已经这么做了?”
任远重停顿一下,问道:“昨晚那个电话是你打的?用的谁的手机?”
崔燕冷笑:“借的别担心,打完我就把你的号码删掉了。”
任远重道:“你知道吗?刚才楚市长在我这里,他那么聪明的人,还不一下就明白是什么电话。”
崔燕道:“楚天舒贝克斯的事还忙不过来,哪儿有心情管我们的事。”
任远重想起那盘带子,问道:“你一直在跟我说贝克斯的报道是你策划的,他们到底有什么内幕?”
崔燕道:“报的那些还不够吗?他自己引进的项目砸了他自己的脚,你放心,我们做新闻最讲究用事实说话,不会有麻烦。”
任远重“唔”了一声,道:“我真有事,你以后千万不要这样闹脾气了,我太累心。”
刚刚放下电话,办公室的人敲门进来把录像机的线换好,任远重待他出去,拉上窗帘,把录像带插进机器,按下play键。
几乎就在张副省长的那张面孔出现的第一时间,任远重就明白了楚天舒向自己“汇报”这件事的真正目的所在。任远重关掉录像,沉思良久,自言自语道:“好一个光明磊落的楚天舒。”
想想,还是先给崔燕拨了个电话:“燕子吗?你马上帮我做件事情,想办法销毁电视台所有关于贝克斯的录像带。”
崔燕一口应承,马上又道:“资料可以想办法,播出带不行,已经入库了,台长都没有权利销毁播出带。”
任远重皱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忙问道:“问你一个技术问题,播出的节目上如果做了技术处理,像那种把人的面部遮掉的那种处理,能不能还原?”
崔燕肯定地:“播出带吗?那是合成之后的,绝对不可能还原。”
任远重道:“好,那你不用管播出带了,去吧。”
台里规定,资料带由采访的记者自己保留使用,崔燕放下电话,马上来到十楼天蓝的办公室。天蓝见崔燕上来,笑问:“酒醒了?”
崔燕伸指压住太阳穴,皱眉道:“头特疼。”
天蓝劝道:“长点儿记性,每次吵架就是一哭二醉三摔电话,有用吗?”
崔燕道:“你昨天也看到了他有多气人。”
天蓝道:“你逼得他太紧了,没看过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吗?这样逼他,他就会逃避。”
崔燕想起来意,便道:“管他的,逃就逃吧借几本带子用。”
天蓝把资料柜钥匙扔给她,道:“逃没影了别到我这哭啊,不信你真有那骨渣子!”
崔燕打开资料柜,见所有带子都分类放好,写明标签,随口赞道:“这么整齐?不像你啊。”
天蓝笑道:“你这是夸我吗?”
崔燕把标有贝克斯字样的带子全部取走,柜子锁上。钥匙扔还天蓝,道:“转身就还你。不给你打借条了。”
天蓝忙道:“几盘啊?”
崔燕道:“四盘,少不了你的。”
崔燕回到制作间,找一间空编辑机房,迅速把四盘带子的内容全部抹去,想想又怕天蓝看出,找几盘正在剪辑的别的内容复了上去。刚刚复完,天蓝跑进机房,顾不上问崔燕,拿起资料带就放进机器里看,一盘接一盘,汗都冒了出来。崔燕心虚道:“怎么了天蓝?”
天蓝跌坐在椅子上道:“你拿的是我要保留的带子。”
崔燕佯做着急状:“那怎么办?什么时候用?”
天蓝道:“暂时倒是不用,可是算了,都怪我没跟你说。”
崔燕忙道:“对不起对不起,你手头只有这一版吗?别人那里有没有?”
天蓝没好气的:“我自己的资料别人怎么会有?又不是成片,资料还有几版?!”
崔燕放下心来,见天蓝着急,心里略有些愧疚:“我错了我错了,我请你吃饭。”
天蓝叹道:“该轮到我借酒浇愁了。”
楚天舒把录像带交给任远重之后就一直在等他的电话,楚天舒知道,任远重定然会看出自己的用意,但是楚天舒转念一想,如果是按照正当的途径,自己这么做是没有任何错误的,那么何必为此而不安。尽管如此,楚天舒还是有些忐忑,毕竟是一件大事,他甚至希望任远重能有比他和何伟更成熟的主意,楚天舒对自己前日交出录像带后的隔岸观火的心理突然感到深深的自责,这原本是自己引进的项目,责任还是应该由自己担起来的。楚天舒拨通了任远重的电话:“任书记,我是天舒。”
任远重笑道:“天舒你好。”
楚天舒见任远重并不提此事,主动问道:“任书记看过那盘带子了吗?”
任远重忙道:“哦我正要找你,那天你是把带子放在我办公桌上了吗?”
楚天舒奇道:“没有,我已经把它放进录像机了,就是没换线才没看成的。”
任远重道:“那就奇怪了,我怎么找不到那盘带子了?你跟我说说吧,到底什么事?”
楚天舒心里觉着蹊跷,道:“电话里不好说,我去找您吧。”放下电话直奔任远重办公室,将事情前因后果一一说了。
任远重的脸色沉重起来,道:“天舒啊,这事可得查实了,要按你的说法,往小了说是一名省级领导的腐化堕落,往大了说可能是一件惊天大案啊。这样,你马上再去电视台找一份那天的资料,我们看过以后一起到省里去汇报。”
楚天舒应了一声,马上给天蓝拨电话:“立刻把那天的录像带再复一盘送到市委任书记办公室,我也在。”
天蓝轻呼一声:“天哪!”
楚天舒立即问:“什么?”
天蓝急道:“楚市长,我的资料带已经洗了,只有您手上那一版,要不我去拿您那版再来复制?”
楚天舒心一沉,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又不敢确认。他道:“不用了。”合上手机,对任远重道:“电视台的资料没有保存。”
任远重皱眉道:“这事怎么办呢?这是重要的证据吗,我再找找吧,能放哪里呢?”
楚天舒伫立片刻,告辞离开。
任远重扬声道:“给我放洗澡水。”
崔燕应了一声,打开水龙头,试试温度。然后点上玫瑰香薰。
任远重在客厅道:“别给我点那些香喷喷的东西,不好。”
崔燕灭掉火苗,出来笑道:“越来越神了你。”
任远重笑道:“别人我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
崔燕想起来道:“那天你让我抹带子什么意思啊?天蓝都快哭了,我怪不落忍的。”
任远重道:“你这个人就是太天真,还说贝克斯的采访是你策划的,那个天蓝调查到什么程度根本就没告诉你。”
崔燕不信道:“怎么会?天蓝不是那种人。贝克斯到底有什么事?”
任远重道:“我知道怎么处理,你就不要知道得太多了,对你不好。”
崔燕点点头。
任远重奇道:“今天怎么这么乖?”
崔燕笑道:“不喜欢是吧?不喜欢再吵一架。”
任远重摇手:“算了算了。你这姑奶奶脾气还是改改吧。”
崔燕到浴室看了一眼,道:“水好了,请老爷沐浴更衣。”
任远重整个人深深沉到水底,良久,露出头来换气,任远重抹去脸上的水珠,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好一个心底无私的楚天舒我不怕你跟我玩儿,就怕你不跟我玩儿!”
匿名信风波和贝克斯风波很快就平息下去。楚天舒庆幸这两件事情发生的时间恰好就在元旦和春节之间,三江人对于政治的热情虽然很高,但还没有高过过年。那个肖越倒是再没有什么动静,难道任远重私底下做了什么工作?倒是雷耀邦亲自飞了一趟三江,两人谁也没有再提洪荒之梦的事情,楚天舒用三江最高的规格接待了他,雷耀邦像有许多的难言之隐,却只是叙了叙旧。随后贝克斯交齐了各部门的罚金,停业整顿了一个星期又重新开业,那间人工洪荒时代被改作高档室内攀岩室。洪荒之梦真的就像三江人集体做的一个梦一样,好像存在过,好像发生过,好像有过那么强烈的震撼,但是梦就是梦,就算记得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梦,却和每个人的现实生活又毫无关系。春节该到还是到了。
这天,检查完节前市场供应,刚回到政府,宗圣荣就跟进了办公室。楚天舒跟他开玩笑:“怎么?来给我送年货了?”宗圣荣苦笑一下,这几乎成了这两年最令他头疼的一件事情,他已经逐渐把生意的重点从省城转向了三江,这两年,三江的重点工程他几乎拿到一半以上,谁都知道现在工程招标的黑幕重重,每走一步就要金钱开道,但是在楚天舒这里,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楚天舒曾经跟他说,在工程面前落马的官员成千上万,他没有兴趣成为其中之一。更不希望看到因为资金变成了买路钱而使三江的路铺上劣质的沥青、使三江的建筑变成豆腐渣。宗圣荣相信楚天舒不是跟他故作姿态,没有人可以把姿态贯彻始终,但是他还是希望能为楚天舒做些什么,哪怕搞搞室内装修也好,这种心情已经不是起初的抱棵大树好乘凉,而是开始心疼这棵风吹雨淋,日晒雹击的大树。大树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我不抽烟,就拎两瓶酒吗,或者搬两盆花,对了,过春节养水仙最应景了,我也挺喜欢的。”楚天舒说完才想起来这是麦微以前说过的话,不由得想,麦微父母早已赴加拿大定居,这些年,她过年都是怎么过的呢?
宗圣荣忽然想起来意,忙说:“天舒市长,我来跟您汇报一个好消息。我的全国政协委员资格已经批下来了。”楚天舒伸出手,连声道:“祝贺你!”宗声荣趁机道:“这个春节我想好好庆祝一下,没有外人,就咱们两家。”楚天舒马上同意:“好啊,这是好事,我们一定参加。”宗圣荣说道:“我想趁着春节难得有长假,到香港玩一圈。”楚天舒一怔,马上明白,宗圣荣是想请他一家到香港旅游购物,于是笑道:“那就等你们回来再办吧,反正这顿酒你是跑不了的。”见宗圣荣实在为难的样子,正色道:“小宗,我真的谢谢你,这二年对我的工作给了很大的帮助,还一直惦记着我的事情。有句老话说得好,来日方长,我们都是干大事的人,不要斤斤计较这些蜗角虚名,蝇头小利。我春节已经有安排了,你就不要费心了,高高兴兴玩你的去吧,明年开春我们一起去北京开两会。”
楚天舒没有骗宗圣荣,今年过节他的确另有安排。三夏的时候,他下乡看麦子,兴头上答应了一户老乡,过年的时候到他家里去过。前两天,老乡特地打来电话告诉他家里都准备好了,要他不要忘记这事。办公室的人接的电话,不知道怎么答复,来问楚天舒,楚天舒有点惭愧,要是没有这个电话,他还真就忘了。楚天舒亲自给老乡回了电话,答应他保证会去。
说起到乡下过节,楚天舒觉得最高兴的应该是女儿楚歌。他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每年寒暑假就回到老家奶奶那里去过。平时在城市里,一向都是老师同学眼里的好学生,不管是在课堂上,还是课外活动小组,还是学雷锋小分队中,他都是最优秀的。但是一到乡下,这种种优越感就都找不回来了,乡下的孩子会爬树捉知了,会用两个指头一弹就挑出一只又沙又甜的大西瓜,敢到村东头的大水洼的泥塘里游泳,敢到地里偷出几穗老苞米埋到地下生火烤着吃,那股香气啊,几天几夜都在手指头上散也散不去。楚天舒还想起那回跟小朋友逞能,偷了奶奶的大烟袋锅子出来,和大家伙儿一人一口轮着吸完了整整一大锅,那烟叶子那个呛啊,他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回的家了,只记得当时几个小朋友都东倒西歪像喝醉了酒一样。后来大人们发现了,抄起扫帚疙瘩就是一顿臭揍,自此再也不想吸烟,倒不是被揍老实了,实在是一闻到烟味就还是像当年那样烦恶欲吐的感觉,大人说那叫晕烟,比醉酒还厉害得多,不知道那几个一起偷奶奶烟抽的小伙伴现在是否和自己一样还是不能吸烟。
楚天舒觉得和自己这一代相比,楚歌她们真的是少了许多乐趣。快要高考了,过了这个年,楚歌也没有什么时间玩了,这回一定让女儿好好高兴高兴。
果然同楚歌一说,楚歌就叫了起来:“老爸,你真牛啊!每年都是我和妈妈在家里看春节晚会,一点创意都没有。对了爸爸,今年你不用年三十儿去慰问了吧?”楚天舒猛然想起,每年三十晚上,市领导是要分头去慰问坚守在岗位上的工作人员的,但也不是死规定,这回破个例,就算慰问一把农民伯伯了。楚天舒发现自己最近多了个毛病,什么事都爱找个所谓的正当理由做借口,否则就好像交待不过去似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向谁交待什么,年纪越大,活的倒越累了。他大声道:“不去了。让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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