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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出了上林苑是要去未央宫的清凉殿询问浮阳王的病况,结果没头没脑地转了许久,竟在未央宫的御苑中迷了路。到了清凉殿,已有了好些时候。
清凉殿原本是未央宫**皇帝避暑消夏的居所,院中是六棵硕大如华盖的梧桐树,玉阶石栏上,皆雕鸾凤,以求凤栖梧之意。如今正值春日,梧桐叶还未完全舒展开来,阳光的余晖满过枝叶,稀稀疏疏洒了一地斑斓。空旷如许的院落在这斑斓之下,安静而祥和,又有箫声袅袅飘来,一曲《洞庭烟雨》犹如天籁。
我一时贪看院中美景,竟没留意眼前何时站了一个年轻男子。他一身碧蓝色流云百福的深衣,紫纱银冠,以一支白玉簪子束起,腰间系一支蓝田玉九节箫,长身玉立,轩轩如朝霞举。我脸上一热,退了半步,屈膝行了个半礼:“在下长乐宫女侍中陆昭,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那人皱了皱眉头,却似乎并不在意一样,只是从头到脚将我打量个遍,过了许久,方才道:“我是浮阳王太傅。”
我心中已有疑云,诸侯王太傅如此年轻,实在罕见。他似乎看出我已觉不妥,便道:“贾谊十八有才名,二十为博士,二十三为长沙王太傅。可见能否当的了太傅与年龄无关。”
我微微一笑:“元洸乃保太后所爱而非长沙王,足下爱丝竹且无心俗务,也非贾生。”
“无心俗务?”
我臻首轻抬,道:“历来各诸侯王回朝,其封国的太傅、相国,莫不借此机会呈上表奏,言各国之政事,以表对朝廷的忠心。太傅在此吹一曲《洞庭烟雨》,飘逸浩渺,颇有归隐洞庭云水间之意。”
他微微一怔,复又不羁一笑:“只是适才想起张孝祥的一阕《念奴娇·过洞庭》来。‘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怡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我含笑对答。
“你颇通诗书?”他意兴盎然地问。
我欠一欠身:“钟嵘曾在《诗品序》中赞梁武帝萧衍,体沉郁之幽思,文丽日月,赏究天人。张孝祥这阙《念奴娇》,颇有慷慨悲凉、抑塞磊落之气,力透纸背,亦堪当此赞,陆昭也格外喜欢。只是郭沔此曲意在泛舟五湖,而张孝祥之词虽感慨仕途,却无归隐之意,太傅如何因张之《念奴娇》而思至郭之《洞庭烟雨》?”
他负手而立,徐徐道:“国势危如累卵,九嶷山为潇湘水云所蔽,当时的郭沔未必没有时事凋零之感慨。”
“如今大魏盛世,太傅何出此言?”
他略略一笑:“如今大魏三面环敌,居关中,持传国玉玺,无异于泽中麋鹿披着昂贵的虎皮,人人欲攻之,裂魏地而肥其国,夺玉玺而尊其位,可不是危如累卵么。就好比当年的吴国,鱼米之乡的富庶自不必说,再加上江东诸多才俊,怎么说都算是强国了,但那传国玉玺还不是惹得各国纷纷群起而攻,我大魏也不过是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经年往事骤然被提起,我感慨之余亦对这位太傅另眼相看,这些是我不曾想到的,他却似一旁观者一一道来,不偏不倚,直击要害。我也甚是惊讶,魏国虽不乏好武将,但是文臣却低楚国一筹,有这等眼界者,更是闻所未闻。
我心中叹服:“陆昭受教了。”欠了欠身,闲篇说的太多,我也不妨说起正事来,“保太后命我来问问浮阳王的病况。”
“哦。”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浮阳王如今已经歇下了,侍医说是偶感风寒,无甚大碍。”
听他如此说,我也不好再去看,只是谢过:“陆昭回去复命,太傅请自便。”
他也颔首一笑,独自往南边的飞倾阁去了。
因着宣曲殿一事,保太后找了借口放了我几天的假,只让我在归鸿馆中歇着候命。我倒也乐得清闲,遣了云岫回府中问候家里人。
用罢午饭,秦姚与薛无鸢出乎意料地来到了我的归鸿馆,原也没有预备什么,只命规月捡了上好的猴魁奉上。秦姚一身玫瑰紫妆缎的百褶裙,梳了个俏丽的双刀髻,才坐下便喊渴。我略知她脾性,怕她喝急了烫嘴,赶忙让人换了冰镇过的酸梅汤端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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