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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工资的那天,景阳的腰挺得比停车场的起落杆还要直,他用自己的第一桶金打包了份一鸭三吃带回家去。在晚餐时赵心平欣慰到情绪失控,边吃边感叹多年的不易,泪眼婆娑感动涕零,好几次甚至忘了放肉,荷叶饼卷着空气就塞进了嘴里。
而景阳依然记着那天晚上给魏海瑶夸下的海口,他大手一挥,从网上买回一堆小苏打,杏仁粉,乳酪和人造奶油,只要有空就在家里提升厨艺。
但甜点哪有那么容易无师自通,对于只做过鸡蛋布丁的他来说,碰上了马卡龙和戚风蛋糕,成功率立马跌破六分之一。看着垃圾桶里越堆越高的失败品,节约惯了的赵心平心疼不已,暗示儿子天分不足不必死磕到底,但景阳则认为自己潜力巨大,难以下咽完全是材料太差的原因。
不过这观点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当投诉电话拨过去后,那家网店不仅没有道歉,反倒指桑骂槐讽刺景阳的烹饪流程不够卫生。
“……天天说解决,我八月底定的货,现在都九月了……再开十包也一样,你们家的抹茶粉的确有股馊味……你有种再说一遍!什么叫我该把手洗干净!”
景阳本想再吵两句,但对方占便宜后就挂了电话,他只能重重的坐回吧台前,用屁股向椅子撒气。
大雨已经下了一整天,还没有力竭的意思。酒吧的温度终于降到了值得穿外衣的地步,好处就是少了很多抱怨,没人再吐槽大厅里为了复古而放弃空调的偏执狂设计。
还留在店里的客人,多半没带雨具,他们点了平日里根本瞧都不瞧的温牛奶,不过依然不喝,只是懒洋洋的捧在手心里,祈祷窗外的水帘洞早点消停。
“处理好了?那继续吧。”看见景阳坐了回来,吧台里的韩良鸣又摆出了授课的姿势。
这位帅气的酒保享有定制的主题服装,一条宽宽的子弹带斜挎在身,里面是简约但实用的棕黄色夹克,但腰间的左轮手枪与角色有些违和,过度追求潇洒,使得他相比海盗看起来更像牛仔。
景阳点点头,握起雪克壶在一堆瓶瓶罐罐中做选择题。
“刚才到……伏特加了,一盎司对不对?”
“少了。”
韩良鸣的评判轻描淡写,但被指导的人却焦躁不安,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才慢吞吞的又往量酒器里倒了一点。
“金酒该是一盎司吧,这个我怎么也不会记错。”
“嗯,继续。”
“接下来是橘橙酒……”景阳抓起一个烫着火漆的酒瓶往里猛灌。
“过了,别倒那么多!你不能把自己的喜好强加给顾客。”
“我知道,我知道,手抖了而已……好,终于完工了!”
景阳如释重负,迫不及待的扣上了壶盖,但还没等他摇动起来,雪克壶就被一只大手按回了桌上。
“又怎么了?”他满是不解的望着那手的主人,按捺着想要上嘴咬开的冲动。
“东西都加齐了?”
“齐了,齐了,这次没有把柠檬汁忘掉!”景阳的耐心已经跌破了水平面,他直接把那烦人的大手拨开,疯狂的的摇晃着壶身。
韩良鸣抿了抿嘴唇,看着他发泄了一会,才颇为无奈的补了一句。
“其他东西倒是够了,但糖浆没放吧。”
学徒的手在空中顿住了,看了眼黏糊糊的棕色小罐子,一阵短暂的回忆之后大声的嚎叫起来,还把雪克壶重重的砸回到桌子上。
“靠!不学了!这长岛冰茶太难了。”
“那更简单的,咱们酒吧也没有啊……”韩良鸣笑的疲态尽显,要不是靠双手撑着,可能会一脑袋磕在实木吧台上。
“休息一会吧,我累了。”景阳像个丢了玩具的小孩一样耍着性子,思想又飘到了别的地方,“对了,那瓶酒怎么卖的?”他指了指魏海瑶的最爱。
“你说那瓶单一麦芽威士忌?”
“单什么?我听不懂,”景阳指着耳朵,示意那小孔不欢迎专业词语来串门,“你说价格就好。”
“大概是你……四个月的工资。”韩良鸣本来伸出五个手指,但似乎是怕伤了大男孩的自尊,又把大拇指窝了回去。
“怎么这么贵!!”
“又不让你买,激动什么?这可是新配节的限量供应版。”他把酒从架子上取下来,就像照顾孩子一样,忍不住擦拭着瓶身,手指还不敢过于用力,仿佛握住的不是玻璃而是婴儿身上不忍触碰的薄皮。
一阵汹涌的烦躁涌上了景阳的心头,没想到自己之前的阔气,这么快就沦为了一个飞上天的牛皮。
“太晚了,我要回家了。”他一把拽起椅子上的外套。
“景阳,我去休婚假的时候,调酒的活必须有人干,这是个机会,吧台里的技术不是谁都可以学的。”韩良鸣把身体使劲的前倾,急得整个人差点就翻了出来。
“可咱两都很清楚,”不过景阳已经披上了外套,“我是在散台出错太多,才被调岗试一试的。”
“用点心,把你躲仓库里追剧的精神拿出一半就行。”为了不让关门大弟子就此流失,韩良鸣甚至口不择言,哪怕那是个不该放上台面来讲的灰溜溜的小秘密。
“再用心,也背不完这么多啊。”景阳边说边往门口走去,令别人生畏的大雨正是焦躁的他此时所需。
“但你只记了三种啊……”
酒吧的大门被拉开了,韩良鸣无奈的嗓音瞬间就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这天晚上,景阳被买不起的酒折磨得噩梦连连。
恍惚中,他在一片雨林中奔跑,溃烂的树根织成棕绿色的蛛网,每片腐臭的水洼中都有不知名的骸骨,身后的阴影里,一条墨齿白龙不怀好意的紧追不舍。
又一个恍惚,他被扑倒在地,眼瞧着那巨齿迎面而来,吓得他立马护住了脖子。
但片刻之后却没等到骇人的齿锋,睁眼一看才发现,那哪里是龙?一条望不见头的账单而已,紧紧缠绕在身边,类型写着酒水,单价已经超过了数学课上能讲到的范围。
惊醒了之后,景阳一整天都没有缓过神来,上班的时候就像个提线木偶,灵魂错位肉体也极其呆板。
“你是不是不舒服?”猫眼看出了他魂不守舍的样子。
“……没事……我就是在想,这怎么越擦越黏。”景阳正用抹布不停擦拭厨房的门框,尽管那里越擦越没有光。
“因为你中午刚打过蜡。”猫眼关切的盯着自己最新的员工,眼神就像在看傻子一样。
“呃……我忘了。”景阳停下了拙劣的表演,用手揉了揉肿胀的双眼。
“你还能继续干活吗?”
“可以。”
“那我出去一下,帮忙留着中间那张桌子,晚上我要请人吃饭。”
景阳默默的点了点头,猫眼刚一出门,他转身去仓库里取了个‘已被预订’的牌子,放在了中间的长条桌上。
可还没从桌边走开,就被人搭住了肩膀。
“你怎么来了?”他回过头去,看了一张咧着大嘴的熟面孔。
“今天发薪,同事请客吃饭。”阿尔邦指了指背后的一男一女,顺手抽出一张木椅。
“这里不行。”
景阳又把椅子塞了回去,在另一张闲置的桌上安排他们坐下。
“香辣炸鸡柳来四份,”毕竟不是自己掏钱,阿尔邦阔气的就像地主家的傻儿子,“两盘意面,三杯水果宾治,六串腌鱼圈,一份……不,两份洋葱角,我把你的也点了一起吃。”
“别,我还在上班。”景阳委婉的拒绝了,主要是他今天实在没有心情,只想找个角落补一觉,最好能在醒来时发现账户上多出一长串9。
但只是一个点餐的功夫,等他全部记下来回头向厨房走去,却看见最中间的长条桌不知在何时已经坐上了人。桌上那人宽厚臃肿的背影总感觉似曾相识,可景阳又觉得自己没有这种肥头大耳又看不懂告示牌的文盲朋友。
“这桌有人了。”
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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