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道:“你就这般笃定?”
    林楠不置可否。
    冯紫英道:“那姓鲍的在太医院人缘甚好,他找了以院判为首的数名太医做仲裁,便是这些人和他没有私交,只因不小心开错方子便翻脸告状,实在犯了太医院的众怒……你找的讼师便是舌绽莲花,只怕也比不上他们一句话来的有分量,我怎么看都看不到你有任何胜算。”
    林楠淡淡一笑,道:“这个道理,我自然知道,我要的便是他们说话。”
    冯紫英皱眉:“我不懂。”
    林楠道:“我花了数个晚上,翻遍了医书,将所有能指出那方子谬误之处的地方都找了出来……我寻的那个讼师口才极好,尤其善于煽动人心,我让他令所有人都认为,这些东西,便是初学医的人都应该知道,应该是每个大夫出师之前,师傅都会反复叮嘱的忌讳之处……”
    冯紫英渐渐明白过来,林楠继续道:“我只教他说了两句话,其中一句便是:原来,连这个都不懂,就可以当太医的麽?”
    下巴一扬,点一点楼下的人群,道:“你看,很多人都听着呢!”
    很多人都听着呢!
    是?
    还是不是?
    不是的话,鲍太医故意害人的罪名就成了定案。
    是的话,天下杏林的泰山北斗——太医院的地位将一落千丈,医术最高、身份最高,天下大夫都为之仰望的太医,将一钱不值……
    大堂上,须发皆白的院判胡子都在颤抖,周围一片寂静,包括高踞堂上的顺天府尹,以及皇上派来听审的官员都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院判抖了抖唇,闭上了眼,有点不敢看鲍太医,他原是为鲍太医平冤而来,现在却……
    颤颤道:“当然不是。”
    鲍太医身子一下瘫软下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他说,当然不是。
    当然不是,那就是说,这些忌讳鲍太医是清楚的,那就是故意害人了?
    周围一片哗然。
    冯紫英笑道:“若是他找个口才好的讼师来,今日胜负难料,偏偏自作聪明的找了院判来,笨嘴拙舌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一个区区太医和整个太医院相比,他们会保谁可想而知?太医可是要给皇上娘娘们诊脉的,他若是真的说一句‘是’,只怕皇上第一个要来治他们的罪。”
    林楠道:“太医院到底是出了一个人品不正的恶医,还是出了一院子的庸医,怎么选还用想麽?”
    冯紫英点头,又道:“那些人心存内疚之下,只怕会用别的法子为他开脱,医术上的事,我们不懂,那个讼师也不懂,只怕……”
    话尤未完,便听到下面一声大哭,嗓门之大别说门外听审的人,就连茶楼上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大老爷啊……强盗拿刀杀人有罪,难道大夫用药杀人就不是杀人吗?院判老爷都说了,他人是故意毒害人命……”
    院判苍老的声音惊慌道:“等等,我……”
    “呜啊!”
    一声更大的悲哭将他的声音压了下去:“大夫杀人不用刀啊!
    大老爷明鉴,事实就在面前,若是大夫杀人无罪,我们所有人,岂不是生死都在他们一念之间……大夫,本该是救命的人啊!
    大老爷,他可是太医啊,给皇上娘娘治病的太医啊!”
    冯紫英笑道:“这便是你教他的第二句话?”
    林楠淡淡道:“那院判就是有一肚子的学问,可以证明鲍太医用虎狼之药是有原由的又有什么用,要他有机会说出来才成。”
    又道:“你看看下面那些人,激愤成这个样子,现在不管他说什么,都只会是狡砌之词,何况,他敢说麽?”
    太医,那可是给皇上娘娘治病的人,皇上和娘娘的性命在太医的一念之间?你说一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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