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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皇宫承光殿的晚宴上,司马睿漫不经心的斟满酒杯里的酒,平静的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宴会即将结束,东海世子司马毗突然起身说话:“皇上,五哥已经在宫内停留数日,如今要商议的事情已有了结果,按规矩不应在宫中逗留。”

    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司马炽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琅邪王,“朕原本也想着各位大臣都可以回去了,但朝堂之中尚有很多事拿捏不准,东海王尚未回宫,不如就请琅邪王暂留宫中辅佐朕,不知琅邪王可愿意?”

    司马睿尚未开口,司马毗道:“回皇上,如今匈奴汉国对我大晋虎视眈眈,五哥万不可一直留宫,恐生事端。”

    司马炽点了点头,“所言甚是,如今边境的防守不够完善,正因如此朕才需要琅邪王出谋划策,朕认为防守是远远不够的,不知琅邪王可愿意帮朕?”

    司马睿这才起身开了口:“为皇上效力是臣的本分,岂有愿不愿意之说。”

    “如此甚好。”

    极其安静的房间,浅淡的风信子花香萦绕鼻尖,悠悠的睁开沉重的眼睛,只看到华丽的珠帘。似是察觉她醒了,一阵悠扬的箫声缓缓吹起,箫音凄清,宛如夹杂着众多莫名的情绪,急剧婉转的倾述,像是随时会激烈的迸发。

    她有些迷茫,一只手拨开细碎的珠帘,这屋内的摆设奢华至极,梳妆台上铺满了蓝色的风信子,清风从窗前拂过,清香弥漫,亦是吹得层层的帘布轻舞飞扬。箫声久久萦绕,她眼中的迷茫更深了,一步步迟疑的走了过去。如梦如幻的场景,宛若轻烟的帘布飘起的瞬间,远远的看到一抹褐色的身影,很快又被飘落的帘布遮住。

    “雁字回首烟雨泪,梦里繁华花落尽,红尘纷扰相思苦染,世事荏苒我心依旧。

    云之涯,海之角,山外山,天外山,碧落黄泉,誓死不休。”

    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声,心中仿佛有百万的积石轰然倒塌,她的脸上是深深的震惊,双脚停驻,仅仅一帘之隔,她却不敢再上前一步,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呼吸也呆滞了。

    “孟央,你还好吗?”

    垂下的眼睫微微颤抖,连带着声音也有些轻颤:“即是故人,何不出来相见。”

    短暂的沉默,一阵沉闷的车轮转动之声引得她脸色更加苍白,等待的每一分钟都煎熬无比。终于,帘布被人轻轻撩起,面前的男子容貌俊朗,扬起嘴角温润的笑意,“多年未见,你还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一点未变。”

    眼眶有些湿润,艰难的开了口却说不出一句话,男子的双手随意的搭在轮椅的扶手上,“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将你带来,我想过千万种再见你的情景,并且一直为之努力,真的到了这一天竟有些不敢相信,孟央,当年在泸水村我无力护你周全,今日我终于有了保护你的能力。”

    回过神来,她才想起自己是被迷晕后带来的,当下心里微凉,“是许大哥带走了沅儿,这里是什么地方?”

    男子正是许至士,很多年过去,他笑起来依旧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但眼神里的沧桑和阴柔是掩盖不住的,而她也只能透过其中告诉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是从前的许志士了。

    “孟央,我不愿骗你,这里是皇宫,我如今的身份是大晋的太常卿,抓走那个孩子是皇上的意思,他说只有这样你才会出现。”

    心中逐渐明了,于是开始疼痛起来,司马景文,我果真还是拖累了你。

    “自你离开泸水村,我努力的强大自己,为的就是这一天,我现在有了足够的能力,皇上很重用我,只要帮助他铲除琅邪王你就自由了,孟央,我要带你离开琅邪国,我要弥补当年的一切。”

    “都过去了。”她平静的望着他,“前尘往事我已全部忘记,孟央已嫁为人妻,更是心甘情愿的留在王爷身边,如果许大哥是因为我而针对于他,孟央恳求你放手。”

    许至士一愣,随即又扬起嘴角的笑意,“你本来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这些年我弄丢了你,现在当然要寻回,你与琅邪王算不得婚娶,因为你是孟央不是琅邪王妃。”

    她的脸色微微惨白,低声道:“在我心底他就是我的相公,此情此意苍天为证。”

    许至士沉默良久,望向她的眼神有些疼痛,“司马睿能做的我一样可以给你,我一直都是爱你的。”

    别过脸不去看他,她的声音有些决绝,“你若爱我就不要为难于他,我欠你的太多,愿来生做牛做马偿还。”

    “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房门猛地被人推开,进来的正是将她迷昏的圆脸书生,话语尖酸,“姑娘是糊涂了吧,你可是被我们抓来的,如何自身难保了还要求我们不要为难于他。”

    许至士的脸色沉了下来,“语臣,不要胡来。”

    圆脸书生撇了撇嘴,竟是极其委屈的样子,“我又没说要对她怎样,你就这么紧张她,人家心心念念的可是司马睿!”

    像是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许至士厉声打断他的话,“不要再说了。”

    “你为她受尽磨难,一直把她当做未过门的妻子,结果她的眼中只有什么琅邪王,这等薄情寡义的女子,她就是贪恋着琅邪王妃的身份地位,随便你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如今也只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瘸子,如何比得上琅邪王!”

    尖锐刺耳的话语,引得孟央一阵刺痛,她一再忽视许至士坐着的轮椅,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的亏欠,这一双腿,她如何还得清。那个叫语臣的男子越说越气愤,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猝不及防的架在她的脖子上,“这样贪慕虚荣的女子,死了有什么可惜!”

    “住手!”许至士大惊失色,想也不想的就要起身去阻止,结果整个人跌倒在地,却仍是不管不顾的爬上前,“你若杀她就是要了我的命。”

    语臣的手顿了顿,表情惊痛,望向孟央的眼神更加凶狠,“我不杀你,但你这一生都别想离开他,否则他的残缺就是你的残缺!”

    午后的灵昆苑静谧极了,百花争相斗艳,五彩的蝴蝶翩翩起舞在花丛。东海裴妃心情甚好的欣赏着满园春色,眼看娇艳欲滴的牡丹高贵华丽,忍不住就想神兽去摘一朵,正要伸出手去,就听身后有宫人来报,“裴妃娘娘,琅邪王到了。”

    眼中闪过喜色,慌忙的用手理了理云髻,转身正色道:“请王爷过来吧。”

    不一会,就见司马睿上前,恭敬的行了礼,“参见裴妃娘娘。”

    裴妃双眸含笑道:“都是自家人,王爷不必拘礼。”

    他却并不逾越,不着痕迹的退至一旁,“不知裴妃娘娘要臣前来所为何事?”

    裴妃精心装扮的面容上有一丝黯然,声音也冷了下来,“我与毗儿先一步来到洛阳,东海王率领甲士三千人赴后,龙骧将军李恽奉他之命率四万甲士赶赴洛阳,王爷既然不愿意主动相见,我只好摆出东海王妃的架子请你前来了,不为别的,只为咱们是旧相识。”

    她似是故意这么一说,并不顾及在场的宫人,司马睿嘴角勾起笑意,“裴妃抬举臣了,您贵为臣的叔婶,臣不敢逾越。”

    裴妃气的说不出话,转身将气撒在伺候的宫女身上,“都是瞎的吗!王爷来了也不知斟茶,要你们何用?统统滚下去!”

    宫人们惶恐的退了下去,司马睿冷笑一声,上前坐在石桌前,桌上摆着下了一半的棋子,黑白子布列清晰,胜负已见分晓。裴妃含笑坐在他对面,“这盘棋胜负已分,黑子必败,王爷可是明白人呢。”

    “哦?”

    她笑的更加灿烂,“王爷不知道吗,听闻琅邪王妃与人私奔出走了呢,这消息可是传遍了整个西宫。”

    司马睿并不震惊,反而心情甚好的笑出声:“哦?所以呢?”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夹起一枚黑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一处,“王爷你看。”

    原本必败的黑子在加了一颗后化险为夷,她的脸上满是笑意,“虽说多加一子不合规矩,但只要能反败为胜这又算得了什么,王爷你说呢?”

    司马睿不动声色的望着她,她定了定,继续道:“王爷,我就是你手中不合规矩的棋子,皇上留你在宫中这么久,司马越不久率兵而来,你肯定知道其中的阴险,听闻皇帝身边有高人相助,这次恐怕你很难脱险。”

    “裴妃的意思是你可以帮本王活着离开?”

    “当然,这三年来司马越养病在许昌,王爷难道猜不出原因?如果不是我暗中帮你,司马越恢复的绝对比你想象中要快,只要王爷答应不再躲着我,我愿意倾尽全力帮你。”

    司马睿像是听到笑话一般大笑起来,“帮我?本王的女人只能用来暖床而已,你认为你和她们有何不同呢?这盘棋有人想玩,可本王不见得有空陪他。”

    这才是真正的琅邪王司马睿,桀骜到极点,狂妄到极点,她却偏偏沉迷于他无法自拔,柔柔弱弱的挤出几滴眼泪,“王爷当真对我一点感情也不留吗?”

    笑着凑上前,他的一只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邪魅道:“你当本王是笨蛋吗?司马越与皇帝联手,妄想置本王于死地,敢从琅邪王府带走一个孩子,设计将王妃劫走,你想必也出了不少力吧?所以才敢这样来威胁本王。”

    裴妃一愣,接着道:“王爷,我并非要害你,那个女人在你身边才会害了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捏住她下巴的手逐渐收紧,他的眼中满是杀意,坊间都在传闻琅邪王妃与人私奔的消息,他不怕被人耻笑,心里满满的全是对她的担忧,绿秀说她被人劫走,可知那些人会不会伤害她?贵如琅邪王,他却一次又一次的让她受伤害,深深的挫败感快要了他的命:“你想帮本王?那就最好祈祷她平安无事,否则本王会要你陪葬。”

    起身离开灵昆苑,他在路上与司马毗偶遇,司马毗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极是欣喜的上前道:“五哥,你怎么在这儿?。”

    司马睿含笑望着他,为他整了整身上的戎装,赞许道:“毗儿如今已是镇军将军了,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听他这样说,司马毗极是高兴的样子,端俊的面上是灿烂的笑,“我从小就喜欢五哥夸我,父王常说我若有五哥四分的雄才伟略,加上琅邪大将王敦三分的桀骜,再加上自己三分的担当,必成大器。”

    司马睿忍不住笑道:“你如今已经是有担当的男子汉了,否则你父王麾下的四万甲士也不会顺从由你担任镇军将军。”

    “五哥真的这样认为?”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接着道:“我幼时常到琅邪王府缠着五哥教我骑马,如今做了镇军将军,反倒抽不出时间去五哥府上。”

    “五哥也很久不见你了,如今朝堂无事,你也可随五哥返回健康城,去琅邪王府长住,如何?”

    司马毗想了想,禁不住叹息一声,“这次父王要李恽率四万甲士返回洛阳,说要征讨胡人,我大概没有时间去五哥府上了。”

    “哦?”他故作沉吟,随口道:“五哥听闻皇上已经下旨要东平郡公率兵讨伐胡人,叔叔是要与苟晞手下的甲士联手吗?”

    “五哥所说当真?”他果然脸色微变。

    东平郡公苟晞曾是司马越麾下的前锋,更是他的结拜兄弟,曾任兖州刺史。兖州向来是军事要地,司马越听信心腹潘涛的建议,生怕苟晞怀有二心,于是将其遣往青州任职,苟晞自此心生不满,二人关系恶化,直到彻底决裂。

    这在大晋是众人皆知的,司马毗更是知道苟晞一直与父王不和,此次怎会联手对付外敌?恐怕其中必有蹊跷。他仔细的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五哥,你说这会不会是皇上的计谋,他要借苟晞之手除去父王?”

    司马睿沉思片刻,“这事可说不准,他先前将你父王赶去许昌,如今又昭回洛阳,偏偏苟晞也率兵前来,皇上的心思难以捉摸。”

    听他这样说,他更加认定皇上想要加害父王,于是道:“父王是不可能跟苟晞化干戈为玉帛的,此事定有阴谋,要么是皇上想要借苟晞之手除去父王,要么是要借父王之手除去苟晞,五哥,若真的是这样,父王岂不是很危险,不行,我要想办法阻止父王返回洛阳。”

    很久未见得司马炽,他真的不再是那个躲在乔木丛中不安的豫章王,当年那个惶恐的豫章王殿下眼中已经全是老成的干练,这样的发现使得她突然难过起来。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良久,方听司马炽说道:“朕总是这样不得已的算计着你。”

    她一愣,淡淡的回答:“皇权相争向来不择手段,你没有错,是司马睿太过光明磊落。”

    话语间的讽刺太过明显,司马炽的脸色有些苍白,突然走上前触摸她的脸,“你在怨朕,可觊觎皇位的明明是琅邪王。”

    孟央有些惊吓的躲开他的手,“这是你们之间的争斗,为何要扯上两个孩子。”

    “你放心,琅邪王一死,朕会立刻放了司马裒,并封他为琅邪世子。”

    她有些紧张,“什么意思?”

    司马炽深深的望着她,“朕真的不想再利用你,但东海王迟迟未到,朕不能功亏一篑,我发誓真的是最后一次,琅邪王死后我会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带你离开。”来不及了吧,默默地坐在铜镜前,任由身后的两个宫女为自己梳妆打扮。镜中的女子仍旧是多年前熟悉的样子,时光流转并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依旧是倾城的容貌,轻轻勾起嘴角的笑,温婉的眼眸如明月一般澄澈。

    司马景文,现在我愿意向命运认输,一切可还来得及。如果可以不再连累你,我认输,愿赌服输。发髻间冰冷华丽的珠翠衬托着她皎洁如玉的容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趁着宫女不备,她悄悄将梳妆盒里一只银钗藏入衣袖。

    皇宫的家宴上,丝竹声不绝于耳,司马炽与皇后梁楚儿高高坐在正位上,下面每个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几位王孙大臣交头接耳间,忽听司马炽开口道:“连日来琅邪王辛苦,朕深感其衷心,如今朝中已无大事,琅邪王也可早日回府与虞妃团聚了。”

    司马睿起身谢恩,“谢皇上。”

    司马炽的面上满是笑意,“琅邪王为朕辛苦,朕必须赏赐你美酒一壶,来人,端上外藩进贡的好酒来。”

    一袭华丽的轻纱,绝美的面容掩在面纱之下,孟央端着盘中的酒壶站了许久,在宫人的催促下终于颤抖着脚踏入殿内。司马睿并未抬头看她,她的眼眶却湿润了,一步步艰难的走上前,盈盈的跪在他面前,双手颤抖着倒满了他的酒杯。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她颤抖的手上,接着终于对上她含泪的双眸,却开口戏谑道:“你抖什么,瞧这美酒都洒了出来。”

    高高在上的梁楚儿轻声一笑,“想是王爷气宇不凡,连宫女都羞赫了,还不退下。”

    她却并未退下,双手紧紧握住酒壶,眼泪打湿了面纱,只是静静的望着他。梁楚儿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宫女,那宫女立刻走了过去,谁知还未走到她面前,司马睿突然拉过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这宫内的女子越来越水灵了,连面纱都带上了,皇上可是怕臣看上了要了去。”

    司马炽不露声色,“琅邪王说笑,琅邪王府美人众多,你怎会看上这宫内女子。”

    趁他们说笑,孟央伸出手就要去拿那杯斟好的酒,刚刚端起就要喝下,司马睿突然握住她的手,不露声色的接过,同时在她耳边轻笑道:“别怕,这可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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