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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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多年前。他是名副其实的少爷，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也是名副其实的老爷。不像现在，司机老黄叫他老爷也是偷偷摸摸，只允许在家里，不过，他很喜欢这个称谓。也很享受有人这么叫他。因为，他只当过少爷，没做过老爷，很想过过瘾。不像白有田，老爷没做成，哼，想过瘾，也没那个命。

    那时，整个牛角镇一半以上都是他家的佃户。他家的土地有好几百亩，一眼望不到边。牛角镇一条街半条街都是他家的。什么茶庄，布店，粮油，杂货，等等反正都姓牛。爷爷常年在外，见多识广，为人老道，他既是精明的商人，也是开明的绅士，又是远近闻名的大地主。不过爷爷的口碑极佳。所有的佃户都对他恭恭敬敬，一口一个老爷的叫着，那亲热劲比亲孙子还亲。不像龟孙子老黄，口里叫着，心里骂着，敷衍了事。父亲那时二十郎当岁，风华正茂，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据说追他的姑娘一大堆。娶过母亲之后，贼心不死，抓耳挠腮的还想纳妾，幸好世道变了，父亲的纳妾计划胎死腹中，化作了一片青云，变成空中楼阁。这事成了父亲一生的痛，到死都耿耿于怀。后来听奶奶说，那姑娘比杨贵妃还美。是她偷走了父亲的魂。

    有一年，爷爷从外地回来，心急火燎的变卖田产。变卖的价格，比别人几乎低了三成。镇上有钱的几户人家，好似拣了宝贝似的大块买进。这时，镇上谣言四起，说什么爷爷在外赌博欠了债，迫不得已才低价出卖。也有的说别看牛老爷表面上正正经经一副君子做派，其实呢！是青楼的的常客，淮河岸边妓院多少他都数的过来。染上这些恶习，败光家产，不足为奇。听到这些，爷爷只是笑笑。从那之后，爷爷变成了人们口中的败家子。那些从爷爷手里得到好处的人，背地里却朝爷爷吐口水，叮嘱自己的子孙莫学这种吃喝嫖赌败家的人。从前的佃户摇头叹息，失去了一位好东家，以后遇着难事，在得不到他的接济。

    这样的好消息自然传进白有田爷爷的耳朵里。他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低于三成的价格，可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事。这些年省吃俭用，有了一点积蓄，他早就寻摸购着买一块地，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现成的肥肉送上门来。他岂有拒之门外之理。终于有一天，他拿出所有的家底，从牛老爷那里买回二十亩大地，和原来自家的地连成了一片。那一刻，望着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又唱又跳，整整疯了三天。虽然与牛老爷那几百亩相比还相差甚远，这也等于插上了起飞的翅膀。虽然还不能在同一片天空下翱翔。起码他可以仰望天空，有一天由麻雀变成雄鹰。从那以后，白有田的爷爷不愿离开自家的地半步，干脆在地头搭起了窝棚。他要看着，更要守着。这可是白家全部的家当。看着它心里舒服，守着它心里踏实。春天一粒粒种子播下去，几天之后破土而出，那翠绿的嫩芽，在风中摇摇摆摆，模样是那样可爱。一到夏天，绿油油一片，希望的田野，如绿色的海洋一般，波涛翻滚，花枝招展，让人爱不释手，沁人心脾，令人心醉。此时此景，他会眯缝起眼睛，点上一袋烟，合计着明年在扩展一块。

    与此同时，牛家也干着一件大事，不同的是，牛家把田地变成了银子。白家却把银子变成了梦寐以求的土地。随着一块地一块地的出去，一堆一堆银子进来。牛老爷偷偷买回几只大水缸，几只大水缸都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然后一家人悄悄的埋在了院子的墙根底下。这一些安排停当不久，他们这里解放了。

    这一年，牛鸿发三岁。白有田和弟弟牛鸿财刚刚出生。

    白有田的爷爷根本不知道解放是怎么一回事，还在他窝棚里做着如何再扩展田地的美梦的时候，他被人从窝棚里揪了出来。接着，窝棚拆了，地也分了，从此他成了富农，与从前的那些大地主成了一类人。分他的土地的时候，他哭着喊着，那可是一家人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换来的啊。他的哭喊没有人听，也没有人劝，也不起任何作用了，他的过激行为反而招来了更多的批判之声。他们对此严重警告，如果在执迷不悟继续与人民为敌，会得到更严厉的惩罚。期间，几个罪大恶极的人不思悔改被枪决。白有田的爷爷噤若寒蝉，在人民政府的批评教育下，终于认清了自己的罪行。不再喊屈叫冤。这事虽然与其他几个地主老爷们相比，心里切实憋屈，他还没来得及享受一天他们那样的待遇！就美梦破碎。仿佛一只刚刚踏入门槛的狗，被人一脚踹了回来。窝囊极了。但是这又怪谁呢！那段时间，白有田的爷爷怎么也想不通，夜里偷偷跑到田里，大哭一场。

    此时，牛鸿发的爷爷成了最大赢家。那些朝他吐口水，骂他败家子的人，不是被枪毙，就是被游街，批斗，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牛老爷子却是官运亨通大红大紫。早年闻名乡里威震八方的大财主，人人口中的牛老爷。三年不到由于不务正业败得一无所有一贫如洗。仿佛一夜之间，成为苗红根正的贫农。这一切来得之快，令人眼花缭乱，惊得是瞠目结舌。牛老爷的华丽转身，惊艳了许多人。他仿佛是一位高明的魔术师一样，在别人还蒙在鼓里的时候，大功告成。获得鲜花与掌声。尤其是那些以为占了便宜从他手中买地的人，身陷囹圄才幡然醒悟。他们口中的败家子原来是未卜先知的神人。早知如此就是白送也不要啊，就因为沾了那点便宜，罪责不知多了多少倍，真是得不偿失后悔莫及啊！怪不得天上不会掉馅饼，掉下来也是一大坑啊！但是这一切都晚了，世界不会因他们的后悔而改变。就如月亮永远成不了太阳一样。人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才想起这是命，人的命天注定，一辈子吃多少苦，遭多少罪，那是一生下来就规划好的。就是天王老子也改变不了的。但是，他们永远不明白，世道变了，人民获得了幸福和自由。而此时，春风得意的牛老爷由于见多识广能力超凡，又能说会道，深得工作组信任。加上原先的那些佃户现在翻身做主人的贫农的大力支持。从此走上了仕途。

    白有田爷爷的一念之差，害苦了一家人。

    而牛鸿发一家却梅开二度，枯树发新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