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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左到右,这些依次是于深捡到你的时间、你被孤儿院正式登记的时间,和离开这里的时间。”
“如果以2122年出生来推算,你今年本该是26岁,但在摆渡车遇袭后,大脑对你做过全面检测,你的生理年龄确实只有18岁左右。也就是说,当你和于深的时间同时加速,他的身体衰老,而你却没受到任何影响,仍然是刚出生的婴儿。”
笔尖在纸上停顿,他意味深长道:“根据经验,不受异能影响的人,往往是能力的发起者。”
安隅正笨拙地用电脑搜索其他孩子的档案,轻问道:“所以您是想说,当年是我推动了自己和于深的时间加速?可当年我只是个婴儿,为什么会突然发动异能?”
“没有人能彻底揭开过往。”秦知律走到半敞开的门旁,看着外面的风雪低声道:“不久前,你在摆渡车上因为突然遭受基因感染而触发了空间能力。2122是大灾厄的第一年,也许婴儿时期的你也在承受着某种痛苦或恐惧,被动地触发了时间加速,带你迅速逃离那段难捱的时光。”
安隅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左手背的伤口。
镜裂嘈杂之时,他感受到莫名而深重的痛苦,而也在那一刻,伤口止血的速度错觉般地加快了。
秦知律忽然问道:“你新觉醒的第二个能力,和时间加速有关吗?”
安隅顿了顿,“无关。”
真要说,那倒更像是刚好反过来——诗人说过,记忆回溯是推动其他人的时间倒流,只不过是精神层面。
秦知律思忖道:“其实世上本来没有时间。人们发现细胞会老去,花朵会枯萎,食物会腐败,放在一起的两种物质会逐渐融合,任何规整有序的事物都在向混乱发展,也就是所谓的熵增。人们便创造了时间这个概念,用它记录熵增的过程。理论上,如果没有外力干扰,熵增不可逆转,因此时间也不会倒流。可是,你的基因熵曾经从0.2衰减回0。”
安隅抬眸,“您究竟想说什么?”
秦知律凝视着他,“如果你真的有操控时间的能力,那或许不仅仅是加速,也许有一天,你能让时间倒退,也能让混乱逆行。”
安隅立即道:“这不可能。”
“对普通人而言确实不可能。时间是一条单向流淌的河流,常人投身其中,只能任其冲淌。但你不同——也许,你从未踏入那条河流。”
似曾相识的比喻……
安隅愣了愣,“您认识诗人吗?”
“诗人?”秦知律思考了一会儿,“你是说教堂的眼吗?他似乎不太喜欢我。”
安隅有些惊讶,“为什么?”
秦知律摇了下头,“他天然地能够亲和所有人,但唯独回避我。不知道原因,也没必要深究。”
“诗人总是很神秘。”安隅输入最后一串ID,看着屏幕上弹出的记录说道:“果然,孤儿院已经十年没有新入院记录了。今天我们在食堂遇到的所有人都是在2139年之前来的,从外观上看,他们的年龄似乎也都停在了2139年之前。”
“时空停滞不算罕见的失序现象。”秦知律点头,又问道:“最后一条入院记录是什么时候?”
安隅无声地叹了口气。
“2138年12月22日,就是我办出院手续那天刚好在办入院的那个孩子,他是最后一个。”
“也就是说,在你离开后,这里立即陷入了异常。”
安隅很不想承认,但他只能点头。
秦知律问,“既然如此,这里的孩子应该都和你在孤儿院期间有时间重叠,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人?”
安隅摇头,“我没关注过别人。”
“那有没有人频繁向你提起一些名字?”秦知律循循善诱,“总有一些人的存在感比别人强吧。”
“长官。”安隅小声说,“根本就不会有人频繁和我说话。”
“……”
“从小到大,只有凌秋总是主动来找我聊天。”安隅平静地回忆道:“他常说,认识他是我三生有幸。”
秦知律点头,“确实。”
耳机里突然响起提示音,帕特上线说道:“各位,我发现了空气墙。”
频道里传来轻轻敲击玻璃的声音,帕特一边摸索着一边说道:“我们在孤儿院最外圈的四个角上,似乎只能沿着外圈行动,如果试图向里走就会遇到空气墙。视觉上看不到,但如果触碰就能感知到它的质地,像一块玻璃。”
风间天宇立即问道:“最外圈的可活动区域有多宽?”
“天上的镜子监控被分割成了小格子,外圈可活动的,就是一个小格子的宽度。”
安隅轻声说,“我记得镜子监控是七排七列。”
“是的,所以推测孤儿院可以分成四个圈子,逐渐向内缩小,第四圈只有中心的一格。”帕特停顿了下,“多年的任务直觉告诉我,超畸体就藏在最中心的那一格。”
*
天已经黑了。
夜晚的风雪更加喧嚣,纷纷扬扬的雪沙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安隅身上那件破布袋子灌满了风,他冻得直哆嗦,埋头抱紧了自己,在风雪中艰难地迈步。
两只漆黑光亮的触手忽然从一旁搭过来,揽在他的肩膀上缠了一圈,又向下一圈接一圈地绕,一直到小腹,把他上半身完全包裹起来。
那些触手收紧,底下很快就蓄起体温,也隔绝了冰冷的风雪。
秦知律在风雪中的步伐仍然很稳,“比利没有让你买一件高分子材质的衣服吗?可以伪装成低保服的款式,又能同时抵御极端天气。”
“我在商店见到过,好贵,要十万块。”安隅说着,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环绕着他的触手收得更紧了一点。
他一边努力维持平衡一边瞟着长官。
秦知律表达了53区章鱼的基因。考虑到孤儿院的孩子都比较矮小,基因熵也低,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强大,他保留人类的手脚,只随意地长出十几根触手意思了一下。
那些用来意思意思的触手是从风衣下摆钻出来的。不知是否安隅错觉,他觉得这种半畸变形态的长官有点像那个贵得离谱的玩偶。
秦知律手上戴着一副白色手套,是档案室储物柜里找到的,脏旧的棉布料和他的气质格格不入。
他问道:“去哪里?”
安隅道:“活动室,应该离这里不远。”
高畸变风险孤儿院食物供给很匮乏,也没学校可上,但是设有几间小小的阅读室和活动室,给久居于此的孩子们提供了一些看书娱乐的空间。
阅读室会不定时更新一些报刊,这里的孩子都渴望着外面的世界,因此经常泡在那里。但一墙之隔的活动室却很少有人使用——饭都吃不饱的人不会想着运动,更别提摆弄那些高雅而无用的乐器了。
但在安隅少有的清醒时间里,他最喜欢去活动室。
孤儿院的日子其实很让人紧张,每次沉睡醒来,刚混脸熟的孤儿就已经被放出去了,连收保护粮的霸凌者都换过人。安隅每次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搞清楚新的生存规则和惹不起的人。这样的生存压力让他从小就很焦虑,管理老师希望他多出去走走,因此他常到活动室找个墙角一猫,这个没人的黑暗角落给了他无穷的安全感。
活动室似乎比记忆中小了一些。这里的灯依旧年久失修,木地板踏上去会发出陈旧的嘎吱声。
从窗外透进来的昏暗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源,照着堆在墙角的几个脏皮球和一把木吉他。
秦知律的触手从安隅身上撤退,随手捡起那把木吉他,“明早再去食堂碰一次陈念。”
安隅点头,“嗯。”
隔壁传来孩子的说话声,他顺着窗口往外看,窗外的雪地上投着一道明亮的灯光。
一墙之隔,一边是孤儿院最温暖热闹的地方,一边是被遗忘的昏暗角落,这样的对比几乎贯穿了安隅对孤儿院的全部记忆。
秦知律收起触手,随性地坐在地上。木吉他搭着他的腿,他的左手隔着手套虚攥着那弦板。
“很多年没见过木吉他了。”他轻声道。
昏暗的光线让他的神情很难被捕捉,只是那个淡淡的口吻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有些缥缈。
安隅回头看去——古朴的木质乐器本应和长官格格不入,但或许是房间太昏暗的缘故,他竟觉得眼前的画面出乎意料地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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