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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嵌在群山之间,满山都是枇杷树,差不多到了枇杷花期,但山上的枇杷树还在偷懒。
等人来处理这车红冰的时候,隋弘面山靠树而坐,眺望远方青山,忽地就想起了跟池晋同在山里训练的那段日子。
就在穆昆再次出现之前,一众年轻的蓝狐队员被他们的队长带入深山,照例进行了为期半个月的封闭式训练。
所谓冬练三久,夏练三伏,一切依老规矩行事,不准带任何通讯或者娱乐工具,反正山里也没信号。一群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冒着酷暑八月的毒辣热气,就这么被关在深山里苦练了十来天。
封闭式训练的倒数第二天,眼见训练成果喜人,省里的领导犒赏蓝狐全队,特意运了大量的啤酒与白酒过来。
一场不醉不尽兴的大联欢,大家都喝高了。
只有隋弘始终清醒,他本就烟酒不沾,何况从警十来年多次负伤,身体一直不太好。他也不喜太过欢闹的场面,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独自坐在了一棵山槐树下。
夜很快深了,凌云一个人闹不够,还拉扯着池晋过来向队长敬酒。隋弘反正不喝酒,他自己喝了杯底朝天,然后又嘻嘻哈哈地被人招呼走了。
留下个眼眶微微泛红的池晋,束手束脚站在隋弘面前,手里抓握着一只大茶缸。茶缸里的半酒喝了只剩一半,他看上去也已经半醉了。
隋弘笑着喊他一声:“杵在那儿干什么?过来坐吧。”
池晋当真听话地坐在了他的身边,但不说话,只喝酒。两个人有阵子没这般单独相处了。尽管人前看似与往常全无异样,然而那夜之后,到底有些东西变了味。
隋弘也不说话,望着不远处那群咋咋呼呼、东倒西歪的年轻人,面噙淡淡笑意。
不知这么静默坐了多久,所有的队员都被酒精撂倒了,隋弘一回头,发现池晋也已经靠着树干睡着了。他的脸颊微红,呼吸饶有节奏,睫毛一颤一颤,这般无害的模样像极了当年那个少年。山里调皮的飞虫绕着他飞,有这么一两只停在了他的眼皮上。
隋弘靠过去,借着月光看了看池晋的脸,看他纤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然后抬手轻挥,替睡着的年轻人将飞虫赶走。
没想到这么小小一个动作竟将对方惊醒了,池晋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但眼睛仍紧闭着,好似只是梦中自然的身体反应。
隋弘没把手抽开,任由对方将他的手掌贴于脸颊之上,缱绻轻蹭。
池晋梦呓般反复说着,我很想你。
夜雾慢慢降了下来,山间的湿气将人浸淫其中,隋弘只当他是想他未婚妻了,咳了一声说:“再熬一天,回去就能见着了。”
池晋没睁眼,借醉撒疯将错就错,一遍遍吮|吻隋弘的手指,一滴眼泪从眼角淌落下来。
他含着、吻着他的手指,似乎断断续续又含含糊糊地说了声,我们打个赌,等到白日焰火能永恒,你就准许我爱你,好不好。
隋弘生着病,体温常年偏低,手指被湿润温暖的口腔包裹,连带腔膛里的心也跟着热了起来。他中蛊般俯下身去,想用自己的唇去抚慰他的少年。
凌云被蚊虫叮醒,抬头看见远处一丛黑影,像是两个无尽缠绵的人,便揉了揉眼睛,喊道:“队长?”
四唇相距不过毫厘,一声惊醒了梦中人。隋弘为自己的失态、更为池晋的未婚妻感到抱歉。他再次轻咳两声,把手从池晋指间抽离,起身离开。
后来在池晋的葬礼上,隋弘才知道,从来就没有什么未婚妻。
他见到了那个高鼻梁小虎牙的漂亮女孩,从对方口中得知,她是池晋的堂妹,许是那夜之后池晋怕两人见面太尴尬,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一阵冬日里的山风猛烈袭来,微感寒意的隋弘从树下站起身。当地公安来得很快,红冰既然找到了,他也可以离开了。
老农迎面而来,见他要走,忽地两眼放光地望向他的身后,高兴地喊起来:“隋队长,你来得可巧,枇杷花全开了呀!”
隋弘应声回头,恰是花开最盛时候。
估摸是被方才的寒风一激,满山的枇杷树居然同一时间开了花,花瓣雪白,花托赭红,花蕊金黄,密匝匝地似要把树顶压弯。
面对这自然界壮丽的美景,隋弘久久怔立不动。
一片片,一簇簇,一团团,枇杷花尽情绽放,将整座青山装点得极尽绚烂,好似连白日长天都被映照得更为瑰丽亮堂。
此时此地,他清楚感受到了,感受到他的少年从身后拥住了他,嘴唇轻轻贴在了他的耳边。
久违了的如此真实的触碰,隋弘手先发颤,接着全身都跟着战栗不止,他试着笑一下,可最后只是垂下眼睛,一颗眼泪悄然滑落。
他听见那个少年说,队长,你看这满山的枇杷花,像不像白日里永恒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