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谭央的心越发的不着底了。
    点亮书桌上的煤油灯,蓝芯黄焰的火,火苗噌的窜起,却被玻璃灯罩挡在了里面,无可奈何的黯了下来。
    谭央伸出手去摸灯罩,热得发烫,指尖的触感让她回忆起最后的那次见面,他手掌给她的暖。
    他来了,便是铺天盖地;他离开,总是悄无声息。
    是不是,他们的世界本就隔着山高水远,交汇的牵强,所以每次的分离才会那样的彻彻底底呢。
    她想起了那些有关新女性的摩登思潮,从前总觉得花哨而夸张。
    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是一定要上进的,只有将自己的眼界变宽,世界变大,他和她才会有更大的交集。
    否则,要他去俯就自己的短浅渺小,抑或是成为他的世界的附属,无论哪样都是不稳妥、不长久的。
    隔壁的邻居家,笨重陈旧的座钟敲了十一下,谭央在门旁边的凳子上坐着,煤油灯已经不太能照到这里了,她将自己藏在黑漆漆的角落里,忐忑的心也开始倦怠了。
    这时候,院中的拍门声,轻轻重重,没有规律。
    谭央一个激灵,贴着门缝听着院里的动静。
    吴妈口里喊着,等一等,从耳房里趿着鞋,踢踢踏踏的去开门。
    接着,就听吴妈大惊小怪的喊着,“咿呀,表老爷,你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了?”
    冯康对吴妈不理不睬,短着舌头,不知哼的是什么曲子。
    “吴妈,辛苦你给表叔熬汤醒醒酒!”
    听见谭央的话,吴妈便应道,“好,小姐,等我把表老爷扶进屋里去再!”
    “丫头,你,你要是,要是真孝心你叔,就和那小兔崽子断了,断了!”
    闻言,谭央心中一沉,也没接话,冯康继续磕磕绊绊的说,“那狗娘养的,真他娘的不是个,不是个东西啊!
    他拿,拿死了的人来说事儿!”
    “表老爷,进屋去吧!”
    冯康进屋前一刻,忽然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嚎着,“菡卉,菡卉,不是我不想啊,不是我不想……”
    谭央蹙着眉,有气无力的倚在门上,满心期待后的失望与这些日被关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了上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
    “少爷该回去了,在这儿耗了一整天了。”
    虽然在二楼的雅间,可大烟馆嘈杂吵闹的声音还是从下面传了上来。
    毕庆堂一声不吭的抽着烟,陈叔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毕庆堂忽然开口说,“陈叔,你帮我想个主意!”
    陈叔很为难,“今天在这儿咱们不是都试了吗?冯康他是软的硬的都不吃,真没想到,他这大烟鬼这几年,自己过得窝囊糊涂,可一牵扯到谭爷的千金,居然硬气明白起来了!”
    毕庆堂面色更沉了,陈叔犹犹豫豫的说,“一个老头子罢了,少爷派几个手下的人去,直接把谭小姐给救出来不就得了。”
    毕庆堂冷哼一声,“要是能,我不就早都救了?把冯老头惹火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和谭央乱说一通,那我就彻底没戏了!”
    毕庆堂又拿出一根烟,点起来接着抽。
    “少爷,整个上海滩的大烟都攥在你手上,一个大烟鬼,你不给他鸦片,他还能狂的起来?”
    “让谭央眼睁睁的看着她表叔为了她受罪,她会心有不忍,更会因此而觉得,我很卑劣。
    我不是不想卑劣啊,可我卑劣起来,她不喜欢,我有什么办法?”
    说罢,毕庆堂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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