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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如跳跃的音符,组成静谧、安宁而温馨的乐章,又如天上飘落的星星。泰山的夜晚是妩媚的,夜晚的泰山如娇艳的新娘。大家交口称赞,贪婪欣赏,心儿荡漾,悠悠飞向繁灯似锦的山巅。
第二天,大家早早起了床,到雷锋广场吃早饭。山东煎饼闻名天下,不可不尝,妇女们把一块饼切成八小块,洪卫问每一大块多少钱,一个妇女回答三毛。大家喝着稀饭,吃着煎饼,谈笑风生。一结账,洪卫怒火万丈,妇女按每小块三毛,每大块二元四毛收费。
“说好一大块三毛,怎么出尔反尔!你们山东人一向行侠仗义,刚正耿直,丢山东人的脸呢。即使每小块三毛你也该说清楚啊……”大家围着妇女狂轰滥炸。她却稳如泰山,边做生意边应付自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洪卫冷静下来,劝慰大家,反正只吃了四块,不过十元钱的事,不必大惊小怪,败坏了旅游兴致。莫怀文捣着拐杖,双目喷火:“泱泱大国,礼仪之邦,伟大的文明全被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人破坏!”
“鼠目也好,人目也好,没钱发什么光?”妇女对他翻了翻白眼。
大家付了账,拖了气鼓鼓的莫怀文就走。一行十二人由岱宗坊上山,顺着大道向上爬。泰山没有黄山美丽,却也险峰林立,峻峭巍峨,山路蹒跚,溪流涓涓。他们速度不快,一路欣赏沿途秀丽风光。方静倒是矫健,其他三名女教师却步履沉缓,走走歇歇。洪卫明确分工,自己负责照顾莫怀文老师,他不仅年岁已高,而且素不出门,所以对他寸步不离。全彪、丁得平负责照顾其他七名中青年教师,方静充当联络员,有事及时沟通。两个小时后,他们到达泰山山腰中天门。
中天门地势开阔,突兀而出,成宽广平面,把泰山景点一分为二。极目远眺,登山览胜,林幽壑美,峰势险峻,树木葱郁。抬头仰望,十八盘如狭长搓衣板历历在目,北边山顶,南天门隐约可见,泰山的壮丽扑面而来,真的如泰山压顶。大家休息调整,莫怀文坐在路边石阶上,额头汗珠滚滚而下,短袖白衬衫前后湿透,左手握杖,右手“叭叭”扇着刚买的纸扇,喘着粗气摇头叹息:“年岁不饶人啊。”
洪卫突然看到穿空而过的缆车,眼睛一亮:“莫老师,你乘不乘缆车上去?”
莫怀文点头称好。
洪卫又征求大家意见,大家都要爬上去:“一辈子只怕就爬这一回泰山,我们也想领略陡峭十八盘的意境呢。”
休息一会,全彪、丁得平带大家先向山顶攀登,洪卫与方静送莫怀文乘索道。索道口位于中天门西北角,几根缆绳凌空冲刺,犹如空中铁轨,两只缆车往返穿梭,忙忙碌碌,一趟十多人,每人三十元。莫怀文便去排队,洪卫跟他反复强调:“到了山上,就在索道口等我们,不见不散。”
一对中年男人抬着残疾车站在队伍外,车上是一位眉目慈善的老太太。莫怀文由衷伸出大拇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好啊,孝敬老人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老母亲今年八十二了,常年丢给泰安的妹妹照顾。我们兄弟俩都在济南工作,平时忙,没机会孝敬老人。她最喜欢泰山,每年夏天我们弟兄都要请假回家,抬老人上山看看风光,每年
一次,整整十年啦。唉,老母亲风烛残年,我们做儿子的有愧啊。”长子摇头。
大家敬佩的目光“唰”地射向他们,赞不绝口。老母亲坐在车内,精神抖擞,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一辆缆车疾驶而来,队伍向前移动,莫怀文跨上缆车。一会儿,工作人员拦住大家,让两弟兄把母亲抬上去。残疾车抬进后,缆车只够再上一人,工作人员便与长子商量:“要不,请你们下去乘下一趟吧。”
“好吧。”长子无奈应允,准备抬下老母亲。
“弟兄俩孝心可敬可佩!回一趟家乡不容易,我下去,让两位兄弟上来吧。”莫怀文突然笑盈盈开口。
大家互相礼让一番,莫怀文还是下去。“谢谢你。”工作人员和两个中年男人连声感谢。洪卫和方静遗憾地看着缆车徐徐滑向空中。
“你们去玩吧,我到山顶只要五分钟。”莫怀文挥挥手。
“我们等你上了缆车再走。”洪卫仍然坚持。
“对我还不放心?再说,社会主义朗朗乾坤,一小撮阶级敌人已经被消灭,天下太平,不会有事。上山吧,别耽误了你们青年人的雅兴,浪费大好时光。”莫怀文推他们。
洪卫抬头,一辆缆车滑行而下。他想想也有道理,缆车几分钟就到山顶,爬山却需要两小时,便点点头,和方静转身离开。洪卫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回头连续叮嘱几遍:“在山上索道口等我们呀。”
一股山风吹过来,洪卫和方静感到阵阵凉快。他们撒开两腿,奋力攀登,没半小时就追上队伍。他们上了十八盘,路窄阶陡,惊心动魄,一级级石阶人工凿成,地势险峻,有些坡度接近垂直。大家同心协力,相互搀扶,手脚并用,一鼓作气,两个小时终于爬上南天门。他们终于体会到了高处不胜寒的意境,浮云蔽日,愁云惨雾,好似隆冬腊月,寒气袭骨。正是中午,俯瞰山下,雾气蒙蒙,深不可测,如坠仙境。先上山的游客大多裹着大衣,是从山顶租来的。洪卫与大家商量,遇到莫怀文就近租大衣吃饭,下午在山顶游玩,晚上住宿,明天凌晨到光明顶观日出,《泰山观日出》的文章曾让洪卫神思遐想。他让大家在路边等候,叫上全彪到索道口等莫怀文,却失望而归。他们回到原地,发动丁得平、方静四处搜寻,一无所获,莫怀文无影无踪。十二人倾巢出动,山顶面积很小,找遍饭店、旅馆和各个角落,莫怀文仍杳无音讯。洪卫内心如焚,浑身冰凉,暗自责备自己办事毛糙,当初应该把他送上缆车才对。他知道莫怀文胆小,绝不会乱跑,一个事实确信无疑:他肯定没上山。大家沉默寡语,不免垂头丧气,只能取消观日出的计划,下山寻找莫怀文。
“唉,上哪儿去了呢,让人担惊受怕的。”大家心情沉重,兴致全无,高一脚低一脚顺山而下。洪卫思绪迷离,心潮如涌,后悔不迭。登泰山并不是学校领导的旅游计划,而是自己私作主张,虽说大家同意,但他是领队,出了事自然负全责。他不是怕承担责任,而是觉得自己把莫怀文弄丢了,对不起殷校长,对不起莫老师爱人,她亲口拜托自己的呀。到中天门,他们又细细寻个遍,大失所望。他们决定兵分两路,大队人马原路下山,洪卫和方静绕道下山,洪卫左顾右盼,希望出现奇迹。到了山脚便是冯玉祥将军的墓,墓碑耸立,古柏参天,微风乍起,松柏哗哗作响,一如洪卫凌乱的心,他也没有闲情逸致凭吊追古了。
莫怀文没有回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夜幕降临,大家焦灼不安,胡乱吃点东西,心事重重洗完澡,商量怎么办。洪卫让大家休息,带着全彪、丁得平和方静漫无目的在街上寻找,遇派出所就报案,一连进了四个派出所,还打了110报警,110也备了案。四人有气无力在街上溜达,希望冷不丁从乌黑的巷里窜出莫怀文。夜深人静,喧闹的泰安渐渐安静,他们的内心却波澜跌宕。回到雷锋广场,举目眺望泰山,山顶五彩缤纷:红如玛瑙,黄如琉璃,绿如碧玉,蓝如湛海,亮如水晶……大家猜测莫怀文肯定在山上,洪卫希望这是事实。莫怀文只穿了衬衫、西装短裤和球鞋,赤手空拳,不知道身上有无零花钱。有教师建议打电话给殷校长报告实情。洪卫沉默片刻,轻轻叹口气:“明天再找找……”
长夜难眠。天刚放亮,大家翻身起床,都为莫怀文捏把汗。洪卫叫了丁得平,两人直奔泰山,在山脚下巧遇巡逻的警花,骑着高头大马,英姿飒爽。从报上得知,这可是全国第一支上街巡逻的警花,英气逼人。洪卫急切地拦住警花报了警,她们轻盈跳下来,美丽地绽放笑容,安慰了他,认真记录。他们又火急火燎掏出票根,跟泰山工作人员说明情况,检票员通情达理放行。两人成了两只猎犬,埋头向前奔纵,只一小时就冲上中天门。他们首先到中天门派出所报了案,然后马不停蹄跑到中天门索道口,掏出一张张裁好的白纸条,写上相同内容,四处分发。游客们好奇地接过纸条,原来是寻人启事:“莫某,中学教师,男,57岁,身高1.68米,不胖不瘦,身穿短袖白衬衫,西装短裤,脚穿球鞋,手持拐杖,于昨天上午在中天门走失。望知情者转告速回火车站,同事焦急等候。”
他们分发着纸条,谦恭地拜托着上山的人们,喋喋不休如老太婆。大多数游客热心接过纸条,表示尽心尽力,见到合适对象一定带信,也有少数女游客并不情愿,不想节外生枝,扰乱旅游兴致。二十多张纸条很快分发完毕,他们又继续奔向南天门。两人一蹦一跳,像澳洲袋鼠,脸上渗满汗珠,汗水甩在路上,无声无息。
“小洪,小丁。”一阵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两人惊奇地停下来,抬起头,是莫怀文,他乐呵呵冲下来,“你们搞什么鬼?弄那么多寻人启事,我成了泰山名人了。”
“老莫?老莫!”洪卫惊喜地冲上去。
“莫老师,你昨天上哪儿了?急死我们了!”丁得平抢在洪卫前面,一把抱起莫怀文,快乐地甩起来。
“放开我,下面是悬崖峭壁。救命——”莫怀文身体悬空,急得双脚乱蹬。
“你也知道害怕呀?昨天你可没少吓我们!”三人笑闹一会便下山,洪卫一路问清原委。原来,昨天缆车过来时突然刮起大风,莫怀文见缆车在空中飘摇,心生怯意,回身追大家,却人老体衰,心有余而力不足。洪卫和同事在山上找不着他便下山,本来中天门与南天门只一条道,谁料阴阳差错,莫怀文在五老松处上了趟厕所,双方擦肩而过。
“昨天找不到你们,不敢瞎跑,只能住在山上,可看了西洋景!游客多,山上旅馆爆满,我刚住了下床,上床就来了一对新婚小夫妻。妈妈的,山东大汉,欺我人老面生,不把我放在眼里,把床抖了一夜,野牛似的,害我一夜没睡……”
“你哪来的钱住旅馆?”丁得平刨根究底。
“藏在三角裤兜里呢。”莫怀文得意洋洋,“今天与上床小两口一道到光明顶看日出,像地平线蹦出的红皮球,美丽极了,真是不虚此行!妈妈的,那小子身体真棒,折腾了一夜,早上爬山还像只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