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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同学们好!”方静目光平视。
“老师好!”同学们异口同声。
“请坐!”方静礼貌地点点头,习惯性伸出手。讲台上摆着一只白色正方体粉笔盒,她喜欢上课时手里捏一根粉笔,就像战士上战场带一杆步枪一样显得踏实。她面容祥和,平视着同学,语言清晰地讲着开场白,手往盒里伸,盒盖很紧,她便撕盒盖。猛然,方静爆发出一声惊叫:“妈呀!”一条蛇从盒里昂起头颅,冷不丁咬了她的右手一口,大拇指密密渗出鲜血。方静用左手捏着右手,三步并着两步,跳跨到教室门口,脸色煞白,泪水在眼眶内打着圈。
“蛇,蛇,打蛇呀!”教室里躁动不安,前排胆小的女生“呼啦啦”躲到教室后面,同学们乱成一团,你挤我撞。食指般粗壮的蛇拗着长长的三角头,压倒粉笔盒,在讲台上肆无忌惮爬行,“啪”地掉到地上,迅速游向门口。方静慌张躲闪,高跟鞋一扭,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大家不要惊慌!”范日升大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讲台,弓腰,捏指,右手轻轻一提蛇尾,使劲抖动,蛇悬在空中顽强扭曲。范日升把蛇甩成圆锥形,蛇头终于垂头丧气,垂直向下不动弹。方静捏紧大拇指指根,毛骨悚然地望着蛇,泪水夺眶而出。
“方老师,这是水蛇,无毒,没关系。”范日升老到地安慰她。他把蛇拎出教室,扔到垃圾桶里,又回教室陪方老师到校医务室涂了药水。
方静向洪卫详细阐述了事情经过,哭哭啼啼:“洪老师,肯定是丁建军干的,请你帮我查清这件事。”
洪卫主持了高一(3)班班会。他首先平铺直叙了人生理想前途的主题,话锋突然一转,声色俱厉:“这次‘水蛇事件’性质相当严重,是城南中学二十年来的第一次,败坏了班风,破坏了校风,伤害了师生关系!各位同学,我们不知道是谁所为,如果是开心玩笑,那你闹得过火,触犯了良心。如果是居心叵测,那你思想龌龊,触犯了道德。如果损害了老师身心健康,那你行为恶劣,触犯了法律。如果想用这种行为证明自己是英雄好汉,那你现在就光明磊落地站起来,敢作敢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如果你主动认错,说明你有悔改的诚意;如果你心存侥幸,一旦被人揭发你就陷入被动。人犯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犯了错误没有改正的勇气!”
教室里鸦雀无声。洪卫谆谆善诱,不断扫视全班,目光故意在丁建军脸上逗留,他居然泰然处之。方静采用了最笨拙也最实用的方法,要求每个同学写一张小纸条,提供有用信息。果然,有同学在纸条中揭发了放蛇的同学,一切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不过,令方静目瞪口呆的是,放蛇者不是丁建军,而是全班最不起眼的女生程青青。程青青来自农村,不
仅家境贫寒,而且个矮,身板,肤黑,脸大,一向沉默寡言,学习落后。她是最平凡的一名学生,就像河中滴水,多她不多,少她不少。这种胆大妄为之举竟然是她所为,全班同学莫不啧啧称奇。如果把全班同学按嫌疑大小排列,程青青一定位列最末,她的动机成为全班师生不解之谜。
晚自习,方静把程青青叫到办公室,严厉的目光逼视她,想冲垮她的心理防线。程青青则如一棵向日葵,弯着腰,硕大的脑袋耷拉着,毫无反应。方静突然心生怜悯和怜爱,换了一种轻松的口吻,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程青青却毫不理会,不屑地把目光斜视一旁。
“你以为不理睬老师就能推卸一切责任?我可以谅解你的恶作剧,但绝不谅解你现在的态度!”方静怒火蹿烧,口腔成了枪管,急促地喷发出一颗颗子弹壳,“你为什么把蛇放在讲台上?你凭什么对我刻骨仇恨?你有什么理由伤害老师,扰乱课堂秩序……”
程青青死不开口,额前的一缕头发散落而下,遮住一半眉眼,另一只眼睛半睁半闭,似睡非睡。方静心中的怨气如岩浆喷发,希望程青青应答,哪怕回嘴,起码说明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现在,她不希望教育学生时,对方无声无息,她觉得这是学生对自己的一种藐视,这种藐视深深伤害了自己的自尊。方静口气更加严厉:“学生应该以学习为主!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可怜父母含辛茹苦,体恤老师呕心沥血。你扪心自问,自己尽了自己最大努力了吗?学习没有进步,思想没有提高,今天的表现令我大失所望。你不仅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老师,也对不起自己!作为一名女生,应该文静文雅文明,平平静静,安安静静。那么粗的蛇你也忍心塞进那么小的粉笔盒?吓唬老师你也忍心用凶狠的蛇?这么粗俗下作的事居然是你的所为?令人难以置信!你的智商呢?你的情感呢?你的道德呢……”
程青青开始抽泣,双肩抖动,晶莹的泪花在眼里闪烁。“叭嗒”,一颗亮晶晶的泪珠滑出眼眶,掉到办公桌上。
方静见不得学生的泪水,程青青的眼泪软化了她愤怒的心。她站起身,拍拍程青青的肩:“别哭了,先回去吧,给我深刻反省,认真写份检查,明早交给我。”
程青青抬头,默默瞥一眼方老师,慢慢转身出去,方静望着她的背影叹口气。
这是方静看程青青的最后一眼,当晚,她在郊区的家里喝了农药。父母发现时已是夜深人静,立即送至人民医院抢救。因中毒太深,医生回天无力,宣告死亡。
第二天早读课刚下,一阵嘹亮的哭声传进城南中学校园,三四十名农民模样的人浩浩荡荡涌进来,披麻戴孝,臂佩黑纱,凶神恶煞般。程青青父母走在最前,推着一辆板车,上载女儿的尸体。他们把板车推放到操场上,妇女围着板车号啕大哭,亲属展开一丈长的白纸横幅,上书漆黑大字:“惩治凶手,还我女儿!”
师生闻讯,深感震惊,蜂拥而至,窃窃私语。方静得知程青青死讯,如雷轰顶,大脑被炸得一片茫然。从亲友兴师动众分析,程青青之死与学校有关,昨晚是自己最后教育了她,夜里她就踏上不归路,难道自己就是“凶手”?但方静百思不解,自己并无出格言行,没有充分理由令她走上绝路啊。她心如刀绞,为学生的突然离去,也担心程青青自杀与自己有关,那样的话一辈子将会承受良心谴责。她踉踉跄跄冲进校长室,泪如泉涌,结结巴巴汇报了经过。洪卫、殷勤等老师也拥进来,校长室济济一堂,殷校长神情凝重,托腮沉思。上课铃响,殷校长起身:“解铃还需系铃人,刀山火海我都要闯。你们跟我走,见机行事吧。记住:千万不要激化矛盾!”
殷校长像个将军,威风凛凛走在前面,殷勤、洪卫紧随其后,还有十多名教师跟着,操场上的人群立即噪动起来。殷校长毫不理会,径直走到板车前,低头看白布紧裹的程青青尸体,悲哀马上呈现在脸上。他挺起腰杆,大声对人群说:“我是校长,今天发生的事我很难过,有什么事坐下商量好吗?”
“废话少说,交出班主任!”队伍中爆发出怒吼。
“我……就是。”方静怯生生从队伍中钻出来,挤到前面,“对不起……”
“就是她!为青青报仇,给我打!”队伍如咆哮的洪水,很快将她淹没。程青青母亲一把缠住方静的长发拼命狠拽,方静惊叫着曲身如虾,程父红着双眼冲上前来“啪啪”甩了她两个耳光,她的脸庞立刻留下清晰掌印。方静“呜呜”地哭喊着,伸出细嫩的手指与程母争夺自己的头发。说时迟,那时快,洪卫反应灵敏地冲上来,努力解救方静,殷勤他们也上前劝阻。人群成了油锅,洪卫的脸上留下妇女深刻的抓痕,火辣辣地疼,身体成了麻袋,遭受四面八方的重击,“咚咚”闷响。洪卫劝说着,阻挡着,很快被摔到地上。他强忍疼痛,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避免事态扩大。
“大家冷静!冷静——”殷校长双手挥舞,高声劝阻。没人听他高谈阔论,人群疯狂,愈战愈勇,老师们处境艰难,陷入重围。
“弟兄们,上!”丁得平突然带着十多名青年教师赶来。他从身后抓住一个狠毒行凶的男人,重重一拳将他砸倒,几个男人女人同时向丁得平扑过来。双方一场混战,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张牙舞爪,气势汹汹,擒拿格斗,摔跤柔道,全无招式,举拳就打,甩腿就踢。在教室上课的老师高瞻远瞩,从楼上飞奔而下增援,操场上人仰马翻,尘土飞扬,哭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