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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把那戒指儿紧紧的戴在左手指上,想那小姐的容貌,一时难舍。只恨闺阁深沉,难通音信。或在家,或出外,但是看那戒指儿,心中十分惨切。无由再见,追忆不己。那阮三虽不比宦家子弟,亦是富室伶俐的才郎。因是相思日久,渐觉四肢羸瘦,以至废寝忘餐。忽经两月月余,惯惯成病。父母再一严问,并不肯说。正是:口含黄相昧,有苦自家知。
却说有一个与阮三一般的豪家子弟,姓张,名远,素与阮三交厚。闻得阮三有病月余,心中悬挂。一日早,到阮三家内询问起居。阮三在卧榻上听得堂中有似张远的声音,唤仆邀人房内。张远看看阮三面黄肌瘦,咳嗽吐痰,心中好生不忍,嗟叹不己!坐向榻床上去问道:“阿哥,数日不见,怎么染着这般晦气?你害的是甚么病?”阮三只摇头不语。张远道:“阿哥,借你手我看看脉息。”阮三一时失于计较,便将左手抬起,与张远察脉。张远接着寸关尺,正看脉司,一眼瞧见那阮三手指上戴着个金嵌宝石的戒指。张远口中不说,心下思量:“他这等害病,还戴着这个东西,况又不是男子之物,必定是妇人的表记。料得这病根从此而起。”也不讲脉理,便道:“阿哥,你手上戒指从何而来?恁般病症,不是当耍。我与你相交数年,重承不弃,日常心腹,各不相瞒。我知你心,你知我意,你可实对我说。”阮三见张远参到八九分的地步,况兼是心腹朋友,只得将来历因依,尽行说了。张远道:“阿哥,他虽是个宦家的小姐,若无这个表记,便对面相逢,未知他肯与不肯;既有这物事,心下己允。持阿哥将息贵体,稍健旺时,在小弟身上,想个计策,与你成就此事。”阮三道:“贱恙只为那事而起,若要我病好,只求早图良策。”枕边取出两锭银子,付与张远道:“倘有使用,莫惜小费。”张远接了银子道:“容小弟从容计较,有些好音,却来奉报。你可宽心保重。”
张远作别出门,到陈太尉衙前站了两个时辰。内外出入人多,并无相识,张远闷闷而回。次日,又来观望,绝无机会。心下想道:“这事难以启齿,除非得他梅香碧云出来,才可通信。”看看到晚,只见一个人捧着两个磁瓮,从衙里出来,叫唤道:“门上那个走差的闲在那里?奶奶着你将这两瓮小菜送与闲云庵王师父去。”张远听得了,便想道:“这闲云庵王尼姑,我乎昔相认购。奶奶送他小菜,一定与陈衙内往来情熟。他这般人,出入内里,极好传消递息,何不去寻他商议?”又过了一夜。到次早,取了两锭银子,径投闲云庵来。这庵儿虽小,其实幽雅。怎见得?有诗为证:
短短横墙小小亭,半檐疏玉响玲玲。尘飞不到人长静,一篆炉烟两卷经。
庵内尼姑,姓王,名守长,他原是个收心的弟子。因师弃世日近,不曾接得徒弟,止有两个烧香、上灶烧火的丫头。专一向富贵人家布施。佛殿后新塑下观音、文殊、普贤一尊法像,中司观音一尊,亏了陈太尉夫人发心喜舍,妆金完了,缺那两尊未有施主。这日正出用门,恰好遇着张远,尼姑道:“张大官何往?”张远答道:“特来。”尼姑回身请进,邀人庵堂中坐定。茶罢,张远问道:“适司师父要往那里去?”尼姑道:“多蒙陈太尉家奶奶布施,完了观音圣像,不曾去回复地。昨日又承他差人送些小菜来看我,作意备些薄礼,来日到他府中作谢,后来那两尊,还要他大出手哩。因家中少替力的人,买几件小东西,也只得自身奔走。”张远心下想道:“又好个机会。”便向尼姑道:“师父,我有个心腹朋友,是个富家。这二尊圣像,就要他独造也是容易,只要烦师父干一件事。”张远在袖儿里摸出两锭银子,放在香桌上道:“这银子权当开手,事若成就,盖用盖殿,随师父的意。”那尼姑贪财,见了这两锭细丝白银,眉花眼笑道:“大官人,你相识是谁?委我干甚事来?”张远道:“师父,这事是件机密事,除是你干得,况是顺便。可与你到密室说知。”说罢,就把二锭银子,纳入尼姑袖里,尼姑半推不推收了。二人进一个小轩内竹榻前坐下,张远道:“师父,我那心腹朋友阮三官,于今岁正月司,蒙陈太尉小姐使梅香畜个表记来与他,至今无由相会。明日舐父到陈府中去见奶奶,乘这个便,倘到小姐房中,善用一言,约到庵中与他一见,便是师父用心之处。”尼姑沉吟半晌,便道:“此事末敢轻许!持会见小姐,看其动静,再作计较。你且说甚么表记?”张远道:“是个嵌宝金戒指。”尼姑道:“借过这戒指儿来暂时,自有计较。”张远见尼姑收了银子,又不推辞,心中大喜。当时作别,便到阮三家来,要了他的金戒指,连夜送到尼姑处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