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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她的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将要死了。
“安申啊。”圣上看着跪在后面安静的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赵安申,招了招手,赵安申膝行过去,“祖父!”
圣上道:“好好读书,文武双全!”
赵安申回握着圣上,抿着唇点了点头:“孙子,谨记!”
“好!”圣上声音越来越小,呼吸浅短而急促,他朝顾若离摇了摇头,道:“你别急,朕难得清醒,让朕将想要说的话说完。”
顾若离将要说的话又收了回去。
“倩娘!”圣上看着樊氏,樊氏点着头人半挂在床沿,“参明,我在,我在!”
圣上笑笑,道:“跟朕一起走吧,朕知道朕一走你熬不了几日,一起吧,路上有个伴儿!”
“好。”樊氏点着头,笑了起来,“我就怕你丢下我先走了,好,一起,一起走!”
圣上笑笑闭上了眼睛,胸口像是有个风箱……
“静安!”赵凌看着顾若离,“你不是说你有五分把握的吗,你快救啊!”
顾若离做着急救,并不接话。
赵凌跟发疯了一样,大吼道:“你还称什么神医,你医馆里的那块牌匾我现在就去砸了,你信不信!”
“你发什么疯,静安已经尽力了!”太后喝道:“这个时候,你盯着她做什么。”
赵凌满头的汗,手都在抖:“不怪她怪谁,是她没有用,父皇对她那么好,她却救不了他。”又转身过来指着杨文治,指着韩恭,指着岑琛,“还有他们,都是废物,废物!”
圣上开始咳嗽起来,剧烈的咳着脸憋的紫红,他抓着床单瞪大了眼睛,嘴角不停的有血沫吐出来……
房间里乱了起来,赵凌上前攥着圣上的手,哭喊着:“父皇,父皇……”
樊氏忽然就安静下来,擦着眼泪起身,在圣上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圣上侧目看着她,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他笑了笑,随即眼眸慢慢闭上。
断了气。
“父皇!”
“我的儿!”所有人都哭了起来,樊氏却拿了帕子给圣上擦干净脸,对苏召道:“去将我准备的衣裳取来。”
苏召木然的应是,垂着头去了。
顾若离静静跪着,眼前慌乱的人影,耳边燥乱的人声,她能看到岑琛喊她,扶着她从床内下来,掐着她的虎口,道:“先生,先生你尽力了!”
她看见赵凌冲过来,指着她的鼻子说道:“……你不是说你可以的吗,为什么父皇还是死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又道:“是你,是你没用救不活父皇,是你害死了他。”
他说的什么,她根本没有去听,转过头出了门,在乾清宫外的台阶上坐下来。
杨文雍和翁叙章还有她不认识的朝臣跪在外面,见她出来,一个个都嚎哭着,不知道有没有眼泪,她也不想关心。
圣上死了,在她手中的死的。
她看到苏召捧着衣服过来,她抓住他的衣摆,问道:“金福顺呢,在哪里?”
苏召看着她,面无表情低声道:“在西苑,还没下葬!”
“哦。”她点了点头,道:“我等过两日去看他!”
苏召点点头,重新进了殿内。
四周都是人影,她抬头望着天,天也是雾蒙蒙的压着头顶上。
杨文治过来扶着她:“去隔壁坐着吧!”
她点头,跟着杨文治去了隔壁,不一会儿钟声响了起来,顺天二年,帝崩。
“娇娇!”方朝阳穿着一身素白风一样的冲了进来,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没事,没事,做大夫的人就该看淡生死,你也不是神仙总有你治不好的病症。他虽是君王可到底是肉身,死也好活也好都是他的命,和你无关。”
顾若离都明白,她心里都清楚,但是却不能不自责,她不该总想着进步,不该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她也一定做不到。
“没事,有娘在,谁敢来问责你,也看看我同意不同意。”方朝阳轻声哄着,将她搂在怀里,眼眶也渐渐红了。
她不喜欢大表哥,从小就不喜欢,这个人自小就不聪明也没有能力,可是偏偏还处处当好人……当了好人他又背不起责任,平白让别人觉得欠了他的。
她讨厌这样的人,谁做的事就应该由谁担责,他有资格跳出来做这个好人。
你做了好人,那别人呢,是不是就要一辈子对你感恩戴德。
所以他不喜欢大表哥。
现在更加不喜欢,死就死,居然还连累她的女儿,让她背着愧疚。
救不活对自己好的人,看着自己尊敬喜欢的人死在自己手里,是什么感觉她不用去体会也能理解。
“她早就该死了呢。”方朝阳弯腰看着她,捧着她的脸低声道:“两年前他就该死了,这两年是你给他的,是他赚的,你不欠他的,知道不知道。”
顾若离笑笑:“娘,我想出去一下,等会儿再回来。”
“好,娘陪你去。这里人多也用不着我们,我们等会儿再回来也可以的。”方朝阳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你想去哪里,和娘说。”
顾若离回道:“回医馆。”
方朝阳点头。
岑琛无声的和杨文治以及韩恭抱了抱拳,随着他们母女一起出宫。
他们径直去了同安堂,此刻同安堂门外聚着很多人,顾若离听到张丙中的喊声:“住手,你们给我住手。”白世英怒道:“这是御赐的牌匾,你们谁敢动。”
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方朝阳跳着下了车,牵着顾若离朝围着的人喝道:“滚开!”母女两人进了门,就看到魏谦正带着几个侍卫将一直挂在同安堂门上的那块悬壶济世的牌匾摘了下来。
牌匾推搡中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截。
“好大的胆子。”方朝阳眼睛一眯,上前照着魏谦就是一耳光,“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这里撒野。”
魏谦挨了一耳光,不躲不让,行礼道:“郡主,这是太子殿下吩咐的,奴婢只是奉命办事。”
“好一个奉命办事!”方朝阳又是一个耳光……
顾若离去了后院,在墙边抄了门栓进了新建的手术室,没头没脑的砸了下去,她开什么手术室,这个不能那个不能,她要这个手术室有什么用。
难产的她不开剖腹,血胸的她不敢开胸,因为没药没技术……她什么都没有,还留这东西做什么呢。
简直是讽刺,太讽刺了。
祖父,我不该重开顾氏同安堂的,你将同安堂做的那么好,世人都敬重您,可是如今却败在我手上!
败在我不知天高地厚,败在我夜郎自大。
“娇娇!”白世英冲了进来,抱着她,“你怎么了,这是你辛苦建出来的,你怎么能砸了呢。”
顾若离笑着,满脸的嘲讽:“白姐姐,圣上死了,死在我手里啊……要是在现代,他的病根本不会致命,可是现在我眼睁睁看着他死了……”
“这不能怪你。”白世英道:“这样的伤你能撑住这么多天,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得到。”
结果都一样啊,都是死了,多撑住几天又有什么意义呢。
外面,顾氏同安堂的牌子也掉了下来,掉在地上,张丙中跑进来喊道:“师父,牌匾掉了,您……”他看着一片狼藉的手术室,怔在那里。
顾若离丢了门栓出去,一眼就看到靠在门边的牌匾,她跑过去将顾氏同安堂的牌匾抱起来,无言。
魏谦冷笑了一声,拂袖而道:“我们走!”
“砸了东西就想走。”方朝阳要上前拦,顾若离喊道:“娘,算了。”
方朝阳皱眉。
魏谦就带着人抬着碎掉的悬壶济世的牌匾扬长而去。
“师父。”张丙中满面的担忧,顾若离将牌匾交给他,道:“国孝,将门关了门。阿丙,牌匾你帮我送到郡主府去,暂时不挂了。”
张丙中接了牌匾,说不出话来。
“娇娇!”方朝阳凝眉看着顾若离,“我说了,事情和你无关,谁生谁死都命。”
道理都懂,可是真正面对时,谁又能从容呢,顾若离点了点头,平静的道:“我知道,我回家去换件衣裳去宫里,太后和皇后娘娘还在呢。”
方朝阳也担心太后,更担心樊氏:“好!”
顾若离回去换了孝服,满京城入眼都是白幡,所有铺子都关了门,她们又重回了皇宫,圣上已经小殓,仪容收拾的很齐整,太和殿聚了很多朝臣,在商议太子登基的事。
太后强撑着主持大局,樊氏则是安静的陪在圣上跟前,洗漱穿衣梳头都是她亲手做的,她还为自己也画了个淡妆,穿着一件大红的衣裳,守在圣上旁边。
太后怕她寻短见,让苏召盯着她。
樊氏笑看着苏召,道:“你不用拦着我,你和金福顺对我最了解了,就算今儿不死,我明儿,后儿总是要死的……我答应圣上一起去的,就不可能独活在这世上。到是你,有金福顺陪着我们就好了,你好好活着,再帮太子几年,掌印太监除了你,别人做不好。”
苏召点点头,道:“奴婢遵命。”
“你去忙别的事儿,静安那边你也去看看,那孩子心里也不好受,别叫太子盛怒之下欺负了她。”樊氏交代道:“远山约莫也快回来了,你帮劝一劝,他们兄弟间可不能生了罅隙。”
苏召点头应是。
当天夜里,守灵的樊氏吊死在了床板上,她遗容早就收拾好了,所以死后连小殓都不需要。
顾若离去了西苑,金福顺的棺材安静的摆在一个角落里,已经过了好些天,棺材周围有苍蝇来回的飞,她抱着坛子在棺材前坐了下来,给“他”一坛子,她自己一坛子。
“这不是秋露白,我没找到。”顾若离笑了笑,“等过几日我回家给你找啊,到时候我再陪你喝。这酒要烈一些,也不知道多烈,先喝喝看。”
“圣上驾崩了。你担了责死了,我要不是因为是静安县主,怕是也要去找你了。”她摇了摇头,“有身份可真是好啊,层层护身符,就算是医闹也不过是砸了我一块牌匾。”
“还记得我第一次来西苑的时候吧,我知道你为了混淆视听,从太医院拖了十几斤的药回来。”她含笑道:“那时候就觉得你聪明机灵!”
“你说,你这么聪明机灵的人,怎么会陪着圣上半夜去散步,还让他摔着了。”她讥诮的道:“你这事办的,确实不妥。”
“金福顺,我也死过一次的。”她喝着酒,半眯着眼睛目光悠远,“十几年前,我也死过的,等醒来时我就是顾府的三小姐了,我又重活了……你也会的,圣上也会的,皇后奶娘也会的……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和我一样,在别的地方重新活过来。你要是活了一定要好好的,别慌。”
“你说,圣上会去哪里呢,他做了帝王要是成了普通人,应该会不习惯吧。”顾若离将自己坛子的酒喝完了,又拿了金福顺的,“你酒量不行,都给我吧。”
她说着笑了起来。
西苑没有点灯,四周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亮,但却有人影晃动着,孙刃和周修彻拔了剑,就在离她几丈远的地方与人动了手。
不一会儿功夫,又安静下来。
紧接着,又是一阵阵的脚步声,沉沉的……
顾若离抱着坛子,眸光迷离的回头去看,随即有个高大的人影,在她眼前落定,她问道对方身上烈风的气味,衣服的灰尘厚厚一层,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颜色。
她抬头朝那人看去,眼眶渐渐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