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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些。”

    他胳膊很有力,大约也是极其小心,每回接住她之后要停个片刻才会再抛上去。

    赵良玉两个人在旁目不转睛,随着江城的动作,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满手都是冷汗。都没见过这样的小姐,真疯起来像个孩子,这要是给摔下来,他们还不得去跟着陪葬啊!

    地上积着薄雪,满院子欢声笑语,铺子里做事的伙计皆好奇地探头来瞧。淡淡的阳光倾洒而下,他们俩这样……乍一看去似乎以为在打情骂俏,郎才女貌的一对很容易让旁人误会。

    赵良玉和高恕越瞧越不对劲,各自相视一眼,抿抿嘴不说话。

    晚上在堂屋里置办好了酒菜,江城原以为她会回去用饭,不承想明霜却说什么也要留下吃一顿。

    “真不回去么?”

    “好好的干嘛回去?又不是没饭吃。”

    赵良玉感到惶恐:“咱们这儿粗茶淡饭的,菜都不精致,怠慢了小姐可怎么好!”

    她笑道:“山珍海味吃惯了,偶尔也想尝尝粗茶淡饭,行了,我主意已定,再说下去我只当你们是要赶我走了。”

    早知道就该多买些好菜的,虽说满桌都是鸡鸭鱼肉,但到底做得普通。赵良玉没办法,请她上座,又悄悄唤伙计去樊楼买几碟可口的点心。

    眼见高家和赵家几个人都巴巴儿地站着,明霜感到好笑,也没动筷子,“你们都坐,别拘着自己,不然我该不好意思了。”

    知道她好性子,底下一干人又客套了一番,这才挨个落座。

    明霜亲手给高小婉夹了个鸡腿放到她碗里,回头见江城还立在那儿,便笑道:“干嘛?你要当门神吗?”

    还没等他开口,明霜就拽了他在旁边坐下,转过眼去问高小婉:“哥哥平时喜欢吃什么?”

    后者啃着鸡腿回答:“什么都喜欢。”

    “这么随便啊。”她摇头笑,思索了一会儿,夹了条鱼放到他盘里,“小姐赏你的,必须吃完。”

    她从府里出来就彻底没了规矩,什么礼节什么尊卑全然不顾,有时候真觉得她不像个大家小姐……

    江城取了筷子在手,暗自失笑。

    起初众人还显得很拘束,但见明霜毫无架子,再加上几杯热酒下肚,就都放开了,你一杯我一杯,喝得甚是痛快。这其中最高兴的还属赵良玉,今年他跟着明霜赚了不少钱,眼看一个要倒的铺子枯木逢春,别提多欣慰了,一连和伙计们灌了两三壶,酒劲儿一上来,提着坛子和酒杯绕到明霜跟前。

    “大小姐,我不管你是不是明家的二小姐,在我老赵心里,您就是程家的大小姐!”她母亲姓程,眼看赵良玉这是说胡话了,明霜只是微笑。

    “我老赵今儿一定要敬您一杯!”他晃悠悠把杯子满上,“这是庆功酒,您可不能推辞!”

    “好。”她听着有道理,正要去拿,江城却忽然拦住她,“小姐,您酒量不好,还是别喝了。”

    “诶——”赵良玉把他挥开,“江侍卫你这就太小心了,不过一杯酒,不妨事,不妨事的。”

    一手被赵良玉拉着,一手被高小婉架着,他没办法。

    明霜是个自以为自己酒量很好的人,豪气干云地仰头一饮而尽。

    “好,好,好!”赵良玉也喝完,忙不迭就开始给她斟第二杯。这是生意人的老毛病,习惯性劝酒,不喝个一壶半坛决不罢休。

    明霜不善饮酒,三杯下去脸上就开始发红,艳得快要滴出水来,眸子里全是醉意。江城着实看不下去了,顺手把她酒杯拿开,柔声道:“姑娘家莫喝那么多酒,对身子不好。”

    闻言,明霜柔顺地点点头,难得一句话也没说。

    他于是起身取了空碗,兀自满上,朝赵良玉敬了敬,“小姐不胜酒力,赵掌柜若想喝,不如江城代饮。”

    赵良玉喝高了,一看,这年轻后生要和自己拼酒?可以啊!

    当即也换了个大碗来,袖子一挽就开始对饮。

    席上众人见这边拼得不相上下也都过来瞧热闹,席上的气氛顿时就被炒热了。赵良玉算是商场老手,喝个三四坛不成问题,只是想不到这江城也那么能喝,五六坛下来,老赵口齿都不利索了,他还一副淡然模样。

    明霜早醉得稀里糊涂,拖着腮勉强撑起眼皮看他,柔和的灯烛中,酒水顺着他咽喉滚到衣襟上,她双目迷离地望了好一会儿,才朦朦胧胧地睡去。

    拼酒拼到最后,赵良玉是给人抬着出去的,江城今日也喝了不少,但尚未吃醉,他还得送明霜回家,总不能把自己灌倒了。

    院外天色已黑,时近戌时,他赶紧吩咐高恕准备好车马,抱着明霜上去,一路快马加鞭往回赶。

    披着月色,街市两旁灯烛万盏,水饺的香气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他靠在车外,偏头看着城中的繁华绮丽。

    这是一座披着锦衣的荒城,从外面看光鲜亮丽,然而禁中早在五年前就已沦为废墟。一个贪图享乐的上位者,一个别有用心的佞臣,真不知汴京还能支撑多久……

    【梦旧游】

    车子在角门边停下,灯笼光线暗淡,江城在帘外唤了明霜几声,车内却无人应答。他轻轻打起帘子,颔首就看见她捧着手炉,歪头在软枕上睡得正熟。

    他只好低头进去,蹲在她身侧轻唤:“小姐?小姐……到家了。”

    明霜醉得厉害,连眼皮也没力气抬,含糊不清地不知嘀咕着什么。

    江城没办法,伸手从她发丝间穿过,打算抱她起来,迷迷糊糊之间,明霜睁开眼,一见是他,便顺势把头靠在他肩上,揽着腰就睡。

    四周充溢着酒香,不浓不淡的,很好闻,窗前的灯光透进来,她双颊泛着淡淡的桃红,温热的吐息喷在耳畔,弄得江城又酥又痒。不知是不是席间吃了酒,他此时定力大减,脑中乱糟糟的一团,连胳膊都有些发抖。

    隔着一条街,热闹的炮仗声突然响起,继而很快的,四面八方都跟着高亢,但这条街上却很安静,那些喧嚣仿佛远在千里之遥,这一瞬间世界万物都成了背景。

    他眼睑轻颤,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垂眸渐渐俯下身去……

    砰然一声,焰火在头顶炸开,五彩斑斓。

    睡梦中,明霜觉得唇上柔软冰凉,燥热的脸颊似有微风吹过,清凉舒适,她不自觉叹了一声,越睡越沉……

    院子里,杏遥正踮脚探头张望,远处的鞭炮声已经平息,垂花门里小厮在前面打灯笼,江城正抱着明霜往这边走,她赶紧招呼未晚几人,提着裙摆迎上去。

    “怎么喝酒了?走前不是还嘱咐你别让她吃酒的么!”

    他轻描淡写:“赵掌柜敬酒,挡不住就吃了一杯。”

    “一杯还好,没出什么事儿吧……”两个婆子从他手里接过来,杏遥拿帕子给明霜擦了擦嘴角,余光忽然瞥到他。

    “诶?你的脸怎么也这么红?”

    江城下意识用手抚了抚,遮掩似的别开:“可能是……喝了些酒。”

    “连你也喝酒去了?”杏遥并没在意,只横了他一眼,“你们这些男人做事就是不让人放心,往后我再也不把小姐交给你了!”

    他没说话,大约是默认了。

    这会儿杏遥也顾不得兴师问罪,一面找人去熬醒酒汤,一面把明霜扶上床,如此折腾了许久,直到见屋里灯灭,江城方回自己住处休息。

    次晨,日上三竿明霜才醒过来,厚重的被衾压得她喘不过气,加上昨天喝了酒,这一睡简直热得人快起火了。

    “哎哟,可算是醒了。”杏遥端着铜盆在床头放下,“再不醒,我都担心是不是那酒出了问题。”

    明霜掀开被子坐起身,迷迷瞪瞪地由她给擦脸,“我昨天又醉了?”

    “可不是么?您说您也是的,不会喝酒还逞什么能呢?”

    昨晚上过得很恍惚,许多事情都没印象了,她呆呆地漱了口,许是睡意还没过去,目光怔怔的,忽然开口问她:“是谁送我回来的?”

    “还能有谁啊。”杏遥捧着唾盂转身,“跟着您出去的只有江侍卫,自然是他送您回来的了。”

    明霜“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

    冬至后不久,绸缎铺在界身巷的店面就被她买了下来,整一个月的时间修整,装潢,打点伙计,等明霜忙完这一阵,正月也就快到了。一出门各处都是过年的喜气,从马行街到城南一带,皆搭设彩棚,小贩沿街叫卖,百姓相互庆贺,连明府里也是焕然一新,色彩鲜艳。

    听说夜市上的花灯已经摆了出来,一到晚间亮如白昼,还有表演百戏的各色人物,明霜在房内坐不住,想去瞧瞧,可叶夫人偏有别的安排不让出门,她只好在屋里糊灯笼玩。

    “小姐,这是大小姐打发人来送您的花儿,听说是圣上赏的,大小姐特意留了三支给您。”姚嬷嬷开了小锦匣给她瞧。明霜把活儿放下,探头一瞅,原来是拿绢纱扎的,巧的是这纱还是她铺子里卖出去的呢。

    她一看就笑了,“三小姐那儿有么?”

    “有,不过只两支。”

    “行,那你收好。”

    明锦应该是想宽慰她吧,毕竟在众人眼里她个注定嫁不出去的人。原本感到有什么,不过老这样被同情,明霜反倒不乐意,灯笼糊了一半就扔了。

    “不好玩,出去走走。”

    闻言,杏遥赶紧丢下针线来推她。晚上又下了雪,婆子们才把地扫干净,角落里堆得山一样高,白雪皑皑。

    她眯起眼睛,高墙树下站了两个人,因为天冷他加了件披风在身上,整个人显得十分英武,似乎能想象多年前他在校场上训练兵马的样子。

    难怪他的背脊时常挺得那么直啊……

    江城跟前立着的还是上回送荷包那个小丫鬟,垂着脑袋,模样小巧玲珑,只是这次没送荷包了,掌心握着一枚剑穗,很紧张的样子,都不敢抬头去看他。

    知道男人家收荷包不大好,于是改做剑穗了?明霜撑着下巴,好奇地等看他的反应,心想他这回该收下了吧?哪有人拒绝姑娘两回的,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殊不料江城静静盯着她瞧了片刻,仍旧摇头。

    站得远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反正那丫头哭着跑开了,怪可怜的……

    明霜忽然莫名松了口气,嘴角微不可见地蕴笑。

    “咦,是江侍卫呀?”杏遥后知后觉发现,“小姐要去打招呼么?”

    “不了。”她伸手摆弄一朵长得低矮的腊梅,“别处逛逛去。”

    寒冬腊月里,唯有梅花是开得最好的,可惜她院子中的梅花种得少,想看还得到明绣所住的小苑附近打转。她这个人不太好相处,最近又被亲事搞得心情烦躁,明霜本不欲来招惹麻烦,不承想刚刚路过就听见明绣扯着嗓子在教训下人。

    “死丫头,我这么多年白养你了?眼皮子浅成这样!你可是一两银子的月钱,我亏待你了么?偷东西竟还偷到我房里来了!?”

    从门里望进去,她气得直跺脚,连斗篷也没披,站在冰天雪地中火冒三丈地拿手指往丫头脑门儿一阵乱戳。

    “说话呀?你哑巴了?谁给你胆子动手的?缺钱缺疯了吗?针线活儿做的不怎么样,偷鸡摸狗的事儿倒是做得滴水不漏啊?”明绣冷笑,“要不是今儿被我瞧见了那个耳饰,你还打算偷多少!”

    看她恼得不轻,底下的丫头们忙叫她喜怒,“小姐,当心气坏了身子……”

    “呸,你们少在这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在场的都有份!今天我逮到只鸡,就不跟你们计较了。”明绣把袖子一挽,摊开手,“取板子过来,我非把她这手打烂不可!”

    这情况若发展下去,倘使出了人命可就不好了,明霜让杏遥推着她进园子,淡笑道:“大过节的,妹妹何必这样大动干戈。小丫头服侍不好,赶出去就是了,干什么打打杀杀的,不觉得看了瘆的慌么?”

    明霜从不到她这儿来,眼下着实是个稀客,明绣怔了一会儿,冷眼哼道:“是什么风把姐姐吹来了?您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她笑容未改:“北风吹的。”走到廊下,一干下人哆哆嗦嗦给她见礼。

    “怎么?是上回金步摇的事?”

    知道她是来看热闹的,明绣把板子一丢,瞪着那跪在雪地里的丫头,颇有些不服气:“哼,是她拿的,这小贱人无法无天了,在我眼皮底下动手动脚。领出去,我看着心烦!”

    说完,又不情不愿地冲明霜草草施礼,“那天是我冤枉了你的人,在这儿赔个不是了。”

    还没等明霜开口,她又转过身风风火火地走到屋里,捯饬半天捧了个锦盒出来,塞到杏遥手上。

    “大姐姐送的绢花,颜色太素,我带着没你好看。”她瘪瘪嘴,“就当是赔礼了。”

    这一番举动倒让明霜吃了一惊,真怀疑这花里会不会淬了毒,她颔首和杏遥面面相觑,随后才试探性地笑笑:“妹妹太客气了……”

    “你不用跟我客套,我早就说了,咱们俩都是庶出,犯不着防我防得那么厉害。”明绣抱着胳膊别过脸,“我这个人恩怨分明,才不会像那谁一样背地里耍阴招。”

    明霜听她这话似乎话里有话,微微颦眉往去,明绣却哼了一声,抬脚回房去了。

    “三小姐摆明是不喜欢大小姐送的花儿,还说什么赔罪,不过是找的借口罢了。”杏遥推着她往回走,顺手打开那盒子摆弄,“咱们也没穷到要捡别人不要的啊。”

    明霜捂着汤婆子没说话,兀自盯着虚里出神,似乎有心事。

    “小姐?”见她神色不对劲,杏遥歪头过来问,“怎么啦?”

    “没什么……”明霜琢磨着说道,“你不觉得明绣那番话有点蹊跷么?”

    她想了半天也没明白:“是什么话?”

    “听她的那个口气,当日推我下水,不像是她做的。”她摩挲着轮椅的扶手,“可是当日在凉亭子里和郡主下棋时,明锦也说过同样的话……”

    “莫非……她们这是互相抵赖?”

    “不,看着不像。”明霜摇了摇头,眉头越皱越紧,“我在想,会不会害我之人,不是她们两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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