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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若水不由得有些黯然,她的声音虽小,但还是分毫不差地落到了李正炽的耳中:“男人要建功立业果然是心狠手辣,不管是婚姻还是人命都不过是权衡利弊的筹码。建安王室的日子好过了,那月华公主的幸福自然是无足轻重了。”
李正炽觉得自己这时候,最应该做的事情便是拂袖而去。朱若水的这番话大大损伤了他作为皇帝的权威与尊严,简直是以下犯上、欺君罔顾。可是他的火却没如期烧起来,他沉着嗓子,仍旧是认认真真地解释道:“月华公主为了后商的平安远嫁胡国,这是大义,多少年后,如今的一切都将作古,她却会名垂青史,让后人永远铭记,这样的荣耀看来也是她的追求。皇后的一番仁慈之心固然是令人动容,只是要做这天下的女主人,靠的可不只是这小女子的情怀。在你的面前有家国天下,个人的安危荣辱也就只能放在了一边。”他叹了口气,近乎黝黑的瞳孔倒映出朱若水的模样:“你爷爷不也是为了朱家将你送到朕的身边。他可曾顾虑过朕是不是喜欢你?会不会接受你?他将你培养成如今的样子,不就是希望你能让朱家的荣耀权势更进一步?:
“咣当”一声,朱若水手中的杯盏翻倒在地。杯中滚烫的热水翻到裙裾之上,她疼得一呲牙,脸上也露出了痛苦难当的神情。一旁侍立着的徐嬷嬷和吴嬷嬷见她如此,也不顾皇帝在场。立刻赶过来一个忙着擦地,另一个则一边替朱若水擦着裙裾上的水渍一边询问着她的伤情。
朱若水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她不敢回头,便僵硬地背对着李正炽:“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妾晓得祖父做得这一切安排都是为了臣妾好,也是为了皇上好。”她的声音却是越来越飘渺,李正炽隔得那么近,却仿佛听得声音是从老远的地方传来的:“只是皇上早已告诉臣妾并无半点夫妻情谊,臣妾也一直谨守着本分,从不去烦扰皇上。可皇上为何又要三不五时地来提醒一番?难不成真的将臣妾恨得入骨了,巴不得臣妾将这后位拱手送回?”
李正炽知道朱若水素来在民间的名声,只是相处这些时间,除了婚礼次日那场发作,也算是相安无事。如今陡然见她做出一副教训的样子,心头也隐隐烧起一把无名火:“朕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皇后何至于如此。若不是你心中早已认定了宰相对你的婚姻是别有用心,又何至于恼羞成怒。朕今日不是来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而是来找你谈正事的。”他厉声对朱若水身旁的徐嬷嬷和吴嬷嬷说道:“你们让皇后先消了气,朕再同她说话。”
那徐、吴两位嬷嬷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她们当即跪在了朱若水的脚下,不断地请求她千万不可同李正炽置气。朱若水尝到了舌尖传来的苦咸,但仍旧咬着牙,强硬地说道:“皇上要废了臣妾,臣妾也无话可说。可这番话皇上着实不该同臣妾说,而是应该同祖父去说。臣妾是朱家的不孝女,祖父已然同臣妾有了龃龉。皇上此时若是同他商量,他必然会让皇上废了臣妾,到时候将娇娇弱弱的三妹送进宫来与皇上做夫妻。”
李正炽心中一动,朱若水的这番话听起来仿佛包含着极大的信息量,只是却不知她与朱长贵何时起了内讧?他心中盘算,脸上却是淡淡的:“皇后若是说完了,朕便要开始说正事了。”他不等朱若水又任何的表示,便分析起了如今的局面来。月华公主李未央嫁入胡国看来已经成了板上钉钉之事。使团虽还未回归,前方却已传来了单于放人的消息。同样传来的还有胡国求婚使再次入商的消息。在这短短不到二十天的时间里,必须把辟出藩国的郡主培养成能够代表后商风范的公主,任务着实艰巨。
朱若水听了,却是百般推辞。理由是,自己在家中尚未出嫁时,便有了个‘刁蛮’的名声,无论是妇德妇言妇工都不足以成为后商妇女的表率。倒是李玲珑,不仅有着‘大长公主’的封号,各个方面亦是巾帼不让须眉。这样重要的事务让她去处理,自然会交出让李正炽满意的答卷,云云。
李正炽沉吟许久,忽然觉得朱若水的一番话倒是有理有据,叫人无法拒绝。他心中自然清楚李玲珑比朱若水更适合,但何奈在天下人的眼中,培养月华公主的事务却是朱若水这个皇后的本职。他将修长的手指在唇上来回摩挲,看似是在考虑朱若水的话,实则却是疑惑在这样的时候朱若水不该是帮着朱长贵将一切的重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并借此来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与在天下人心中的名望才对么?
朱若水久久不见李正炽答复,便又说道:“向来皇上与大长公主手足情深,见她如此伤心难过,不忍她太过操劳。臣妾素日听闻楚王妃有勇有谋、胆色过人,若是由她来调教月华公主自也是不错的。”她自始至终都是背对着李正炽,如今那背影动了一动,光影瞬间改变。
李正炽被她说中心事,又是一呆,嘴上却不由道:“皇后此言不错。待到明日,你随朕亲自去迎了月华公主进宫,一切的事务便交由长宁负责吧。她这些年总是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骨子里到还是个大家闺秀。”
他一定不曾意识到,即使在成婚那一日,他也从未称呼过她的闺名,永远只是不远不近、客客气气地叫她一声“皇后”。他一定也不曾意识到,他说起柳长宁的时侯,神情那样柔和,口气又那样的亲昵。
朱若水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却是对李正炽下起了逐客令:“皇上若是没有旁的什么事,便可以离开了。臣妾近日身体不爽,太医说要多加休息,因为不便久坐陪皇上说话。”RS